第九十五章 魔氣

蕭原心下惶恐,一時之間,思緒百轉,隻覺得自己體內所隱藏的東西,竟然是這般恐怖與神秘。

他心下惴惴不安,恐懼情緒瞬間彌漫在他整個身心當中,這時,卻感受到臂膀之上傳來一股清正平和之氣,然後聽到清影緩緩說道,“適才變化,想來你都已全部感知。當知魔霸之氣雖能一時使你解脫痛苦,但是卻會使你靈台蒙垢,喪失自我;清正之氣雖不能片刻治愈你損壞的筋脈,但卻能讓你靈台保持一絲澄淨。”

清影深深歎了一口氣,沉重說道,“但是你也不必過分憂懼,你體內雖然存在著魔霸之氣,但向來都是道由心生。世間萬般道法,始創之時從無正邪之分,隻在於所修者之心。若是心誌堅定,魔亦可為道。”

蕭原聽他娓娓道來,心下的恐懼之心這才稍解,他緩緩飲下一杯熱茶,正襟而做,心中默念了幾遍清淨咒,憶起修道以來自己所遇種種,心中那份堅定的赤子之心豁然又重新回歸而來。

他靈台之中那道金黃色光柱也是光芒閃爍,也像是少了那麽幾分霸道肅殺之氣。清影默默看著蕭原臉上神色漸漸變得從容,也不多話,隻是一杯杯地喝著熱茶,他那樣子分明是不懂茶道的牛飲,但看他樣子,竟也是樂在其中。

如此大概過了半個時辰之久,蕭原才緩緩睜開眼來,他目光中堅定執著之意竟像是比之前又多了幾分。他出口問道,“另外一個問題的答案呢?”清影微微一愣,臉上掠過一絲讚賞神色,緩緩說道,“雖然每個人入暗影的初衷都不盡相同。

但是卻都是心中有使命之人。這個世上有人修仙為求財,有人修仙為權勢,有人修仙為長生,但是也有一群人修仙隻是因為自己心中的使命感。”

他見蕭原臉上露出詫異不解神色,解釋道,“比如園中百花,有爭奇鬥豔者,有含苞待放者,有人遊園或為花香,或為花美,但百花之上卻總有綠葉不為人注目。春來便襯花,秋到便為落葉,肥沃土壤。他們都是從一粒種子而來,但是接收到的陽光的角度不同,所處的視野不同,也便決定了他們的所思所想不同。

這個修道的世界和俗世一般無二,也會有光明,也會有黑暗,但也會有處於光與暗之間的灰色。暗影便是一群灰色人,身處黑暗,卻靈台光明。”他微微歎了口氣,搖頭說道,“今日我怎的如此話多,也盡說些我都不能全懂的話,倒像是在留遺言。”

蕭原心頭猛然一跳,一股強烈的不詳感湧上心頭,他猛地飲了一口熱茶,這才將那種不詳感壓下心頭。清影方才所說之話,雖盡多牽強不合理之處,而且大半自己聽來一知半解,但心底那種強烈的好奇心卻像是一顆發芽的種子,已破土而出。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從洞口中刮進來的風似乎更猛烈了些,蕭原突然覺得有些冷,他緊了緊衣衫,目光不自覺地向對麵望去。在跳躍火光映射下,那樣一襲黑衣的清影突然變得那麽孤寂清冷,他目光淡淡望向洞外,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麽。兩人就這般坐著,沉默不語,洞穴內一時氣氛變得沉默無比。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石桌之上突然撒上了些許清冷月光,蕭原微微一愣,不自覺地踱步到外麵那處更為廣闊的洞穴裏。

他抬頭望去,一輪皎潔圓月,透過百丈之高外的那處洞口,不斷地將清冷月光灑落了下來。蕭原望著自己衣襟之上的斑駁月光,隻覺一切過往如夢如幻,他心下一動,突然想起七日之後便是無數人期待的試劍大會了。

通玄山,後山,祖師祠堂。

和蕭原所在的後山洞穴不同,祖師祠堂外卻是圍繞著片片茂密竹林,因此雖是同樣一輪皎潔圓月,卻隻有幾束月光能透過茂密竹林的竹梢,打到祖師祠堂的台階上。

祠堂之內此時卻立著一人,透過竹林竹梢打到台階上的月光反射到祠堂內,隱約看到那人一襲碧綠長袍,及胸長須在瑟瑟風中不住搖擺。他麵目卻是隱在一團黑氣中,看不真切。更往裏去,卻是黑暗一片,漆黑得如同化不開的墨一般。這一向燭火不滅的祖師祠堂,此刻竟是,沒有一點火光。

那個身影就那樣立在黑暗中,目光灼灼地盯著香案之上的牌位,任蕭瑟冷風吹動衣襟。台階之上的被打下的月光一暗,卻是又有一個人,悄無聲息地站在那人身後,那人身形隱在一團碧綠光芒之中,身形模糊不清,顯是施了一個隱身法術。

那人也不回頭,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可曾尋到息壤?”他背後之人望了望那立在黑暗中的身影,淡淡說道,“於大丘百丈崖上尋得一抔。”聲音雖是清冷卻泠泠悅耳,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她輕輕將手中的一個木盒放在台階之上,又淡淡地向香案上的牌位望了一眼,也不見有任何動作,光芒閃爍間,瞬間消失在原地。

竹林突然瑟瑟作響起來,無數翠竹不斷搖擺起來,萬裏高空外的那輪皎潔圓月散發出的清冷月光,像是終於逮住機會,一鼓作氣傾瀉而下,順著台階直往祖師祠堂蜿蜒而去。

那立在黑暗中的身影,卻是低低地笑了幾聲,笑聲低沉刺耳,像是直透人心而去般的針尖,讓人聽來甚是不舒服。那人目光一亮,待到那清冷月光撲到身前之前,他長袖一揮,將台階上那隻木盒收入懷中,身影卻是轉瞬消失在原地。那蜿蜒在地上的月光和刮進祠堂內的清風,有那麽一刻,似是凝滯不動,祠堂內的空間也似是有那麽一刻,被扭曲變形。

許久,一切才恢複如常,月光蜿蜒到香案之上,立在第一排中央位置的一塊本是無字的牌位,不知什麽時候,竟是被人用血跡寫下了幾個字,月光之下,依稀可以看到那幾字乃是:還債。那兩個字草書寫就,狂亂不羈,似是滿含怨恨。

月似乎更圓了,風似乎更大了,夜似乎更冷了。萬丈之外的那處小小村落,不斷有燭火亮起熄滅,越發顯得這通玄山孤寂清冷。竹林之中突然響起沙沙之聲,這場秋雨,雖是來得晚些,但終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