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越界之罰

對幾位妖界潛入者的審訊,屢屢進行了三天三夜,在此期間,鏡越仙君與恒陽仙君足足給曲寧萱補充了十二次至清之氣,才得以讓審訊完成下去。

從犯人們的口中,眾位真仙大概拚湊出了事實真相——妖界多有天生異種,能力非凡,其中有鹿型異妖名為凝贏,無法修行任何妖術,體弱無比,卻能以折壽的代價,做出最最準確的占卜。

凝麋一族臣服於妖皇,被他不知以何等方法圈養,原本天定的千載歲數竟漸漸增長,終於出了一個壽命能勉強到萬年的凝贏鹿。妖皇讓對方以全部性命為代價,占卜出對抗疏陵上仙的法子,隻得“仙界創世神第二滴淚”等寥寥幾字,這位獨一無二的凝贏鹿就消失於天地間,想要再詳細占卜到對方在何處,卻是不可能了。但光憑這一句話,妖皇就已經動了心思,所以他與魔皇涼歌合作,托言到自己覷覦仙界肥沃土地與充沛靈氣,是以共同研究太初結界的破解之法,以及如何瞞過太初結界,將族人送進來的方法。

“妖魔二界,素來麵和心不合。”錦容性子張揚外放,頗有凝聚力,又是個實打實的行動派。慕祈上仙不在之時,十三真仙也隱隱以她為首,隻見她麵沉似水,字裏行間冷意無限“魔皇掩蓋下魔種之事,妖皇也瞞下了能直接送人進來的法子幸好佳琪鳥難以誕育與長成,想成就真正的王級也千難萬難,想再有這種機會,少不得到千萬年後。”聽見錦容這樣說,眾仙便討論開了,從怎樣加固罰罪之地的徑界,怎樣預防佳琪鳥的特殊能力,怎樣處理這些俘虜,等等等等。曲寧萱見狀,便默不作聲地退到比較遠的地方,輕輕扯了扯恒陽仙君的衣袖,以極小地聲音對他說:“恒陽,我身體有點不舒服,想要回去。”恒陽仙君素來大大咧咧,遇事不會往深處想,見曲寧萱神色有些蒼白,精神也很是疲憊,也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她累了,忙不迭道:“我送你回去吧!”

曲寧萱輕輕點了點頭,恒陽仙君就跑去與鏡越仙君說了一聲,鏡越仙君聞言,往這邊看了看,見曲寧萱有些疲倦地倚在柱子上,想到她平日深居簡出,甚少審問犯人,以為她看不慣這等場麵,便點了點頭。

反正接下來是商量應對之策,本來就沒他們衡天者什麽事,不過出於禮貌,鏡越仙君還是決定留下來,待會和大家說一聲,也省得現在打斷真討論得興高采烈的眾仙。他有些不放心,便警告道:“恒陽,送蘭泠回去可以,卻千萬別亂說話。”“行行行,你總是逮著機會就損我。”雖然知道自己說話經常不經過大腦,刺傷別人,可聽見好友直接講出來,恒陽仙君還是蠻鬱悶的,他不想聽鏡越仙君進一步的說教,就急急地溜到曲寧萱身邊,逃離接下來的長篇大論。

曲寧萱見他這幅模樣,不由抿唇笑道:“怎麽?又惹到鏡越了?”

恒陽仙君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地說:“沒事,我們走吧。”他們兩個通過傳送陣離開,一路上,曲寧萱都沒說話,恒陽謹記鏡越的教訓,也就不發一言,唯有送她到了織雲殿,寒暄幾句後,恒陽就告辭了。

一感知他出了結界,曲寧萱再也支撐不住,她用顫抖的手緩緩取出一塊帕子,用力捂住嘴唇。喉頭的腥甜終於不用被咽下,霎時間,純白的手帕,以及握著手帕的右手,都被嘔出的鮮血染紅,還有些血珠順著指縫滑落,滴到她純白的衣裳上,就好似雪地中的紅梅般嬌豔,卻帶著不詳的淒清意味。

青色的火焰將帕子燒毀,卻又讓曲寧萱嘔出一口鮮血,渾身經脈有如絞痛,頭也好似要裂開。

竟已已到了這種程度,連最普通,幾乎不耗什麽力量的火焰,都能讓自己的反噬加重……

正當曲寧萱露出自嘲微笑的時候,身子卻突然一震,霎時間,她〖體〗內的力氣被全部抽空,竟生生從椅子上滑到了地上。不僅如此,這個無法控製身體的動作,也讓她渾身上下有如萬蟻噬心一般,痛不欲責。

她想要站起來,渾身卻使不上力氣,她嚐試著輕輕挪動手指,卻好似被無數根針紮在身上一般,令人痛不欲生。

織雲殿素來簡樸空曠,就連正殿的地板,都不是潔白無瑕的美玉,而是冰涼無比的石板。平日穿著鞋子,踩在上頭還不覺得,今日躺在地上,卻讓人覺得寒氣沁到了心裏。

這就是,天道的懲罰……麽?

曲寧萱想笑,卻發現自己連笑的力氣都沒有,她想哭,卻發現自己已無淚可流。

唯有這種時候,曲寧萱才發現,命運對衡天者有多麽殘酷一永遠孤單一人,縱有朋友,也不可能長久陪伴於你。就算,就算死在這裏,也沒有人會知道……沒有任何人……

想到這裏,曲寧萱突然覺得很累,她想要閉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覺,卻又不敢。因為她害怕,自己這樣一睡,就無法醒來了。

為了對抗連綿不絕的睡意,她盡力挪動手指,寧願體會那慘烈的痛,也不願讓自己睡著。不僅如此,她還開始努力回想前世優美的詩詞,在心中默默地,一遍又一遍的背誦,讓自己心境放空,卻始終無法抵抗從心底升起的冰涼。

寒冷、疼痛、絕望,這三樣東西伴隨著一直躺在地上的她,讓她幾欲發狂。

明明,明明父神慶典已經結束,三大上仙已經回來,可是,織雲殿卻一直無人造訪嗬嗬,是呀,他們忙著管理妖界間諜之事,忙著處理罰罪之地的結界,忙著總之,他們有很多事情要做。再說了,

審問之時,誰都站在一邊,根本就不需要喊她來作為衡天者,她早該習慣寂寞,不是嗎?

可我不是蘭泠,我不是真正的蘭泠啊!誰來將我扶起來,無論是誰,哪怕是我最最討厭的碧染都好我很冷,真的很冷不知過了多久,曲寧萱終於忍受不了這等絕望。

她不是生來孤僻,已經認命的蘭泠,而是曾經擁有過親人、朋友與閨蜜的曲寧萱,所以她終究沒辦法習慣冰冷與孤單,還是一如既往地渴望著溫暖……她累了,不想活下去了,那麽,就這樣吧!放棄一切,閉上眼睛,好好休息……,………

陷入黑暗的那一霎那,曲寧萱感覺到似曾相識,溫暖到讓她想流淚,消除了她身上一切痛苦的金色光芒,以及,仿佛越過無盡空間,悄然到來的那一抹白色身影。

清冷高華,難描難畫,卻透著無法掩飾的孤寂,明明不曾見過,可就是這麽一個模糊的剪影,卻如此熟悉“你,你是誰?”她努力想要睜大眼睛,看清那人的容貌,卻始終未果。

身子被對方抱起,鼻尖也傳入清幽到幾不可聞的淡雅香氣,她想要伸出手,可明明是咫尺的距離,卻好似遠在天邊。下一刻,她終於徹徹底底陷入昏迷。

不知睡了多久,曲寧萱在清悠的琴聲中醒來,卻以為自己依舊在夢裏。

這是……哪裏?

高山流水,人間仙境,那個救了她的白衣人坐於瀑布旁的巨石上,安然撫琴。急湍的水流掩蓋不住幽幽琴聲,自然的韻律與清雅的琴聲竟奇異地譜寫一曲,洗滌了她的心塵,讓快要絕望到瘋狂的她安寧下來。

倘若說慕祈上仙的琴聲隱含雄心壯誌,身居滄海龍吟之象,這個白衣人的琴聲就空寂遼闊,仿若亙古以來不變的天道至理,明明能夠讓人安定下來,卻透著一股無與倫比的悲涼意味。

與此人的孤寂相比,自己方才的絕望與放棄,竟顯得這般可笑。

“是你救了我?”曲寧萱想要上前,看清對方的樣子,卻發現無論自己怎麽努力,都與對方隔著一定的距離,才不得不宣告放棄。她靜靜站在那裏,直到對方一曲終了,才輕聲問“請問,你是誰? ”對方以帕擦拭雙手與琴弦,慢慢做完這些後,才淡淡地問:“你並非仙界之人,更不是蘭泠仙子,何以如此為仙界賣命?”

“我隻是覺得,能拖一刻,就算一刻。”明明身份被點穿,曲寧萱卻沒有多少驚訝,或許她心中已隱隱猜到,能有這般遠遠超越三大上仙絕世風華的存在,定不會屬於這個世界。再說了,對方既然救她,也,………,也不會有敵意,所以她低下頭,帶了點自嘲地說“這個想法很可笑吧?六界之戰終有一日會發生,就算我犧牲自己,保住如今生活在人間界的生靈,將戰爭延緩到了千年萬年之後,也……可我始終沒有忘記,我是人,是三千凡間界一名普通的修真者。仙魔相鬥也好,黑暗之淚也罷,六界之爭波及甚大,生靈隕落無數,可最無辜的,終究是凡人,是生活在三千人間界的芸芸眾生啊!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清楚,什麽罪都沒有犯,隻是上界爭鬥,所以……”明明知曉自己這樣做會違逆天道,卻忍著腐骨蝕心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吸納另外兩位衡天者的至清之氣,強製審判妖界入侵者。她這樣做,並非為了仙界安寧,而隻是想阻止任何一個能讓戰爭到來的機會,期盼著六界的和平。

說到這裏,曲寧萱眼眶一熱,幾乎要流下淚來。

白衣人沉默片刻,方問:“你,可曾想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