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情深不壽

縱然清楚慕祈上仙不可能說謊,但對幹魔皇涼鼻的〖真〗實身份, 曲寧萱還是覺得匪夷所思。不過,細細一想就能發現,若真是如此,先前一些想不通的事情,就都順理成章了。

比如,名字。

七大天命徑者中,三大上仙所用得都是道號,真名無人知曉:鬼帝沉璧與靈帝定嵐的名字,六界高層人士清楚讀音,卻不知到底是哪兩個字:妖皇鈞離的名字,則是被昔日的妖後無意中泄露出去的,也是他收權行動失敗的原因之一:唯有涼歌不同,他是魔界高級貴族中魔呼羅一族的族人,而非其餘天命強者那般,是創世之初就誕生,之後獨自修行的生靈,這也就注定他的名字,是六界之中流傳得最廣的一位。

照理說,若換了別人,指不定用什麽特殊的法子,將名字改了,也省得被人做手腳。誰料涼歌沒事一般,我行我素,眾人驚訝的同時,

也極為佩服他的膽色,誰料他根本就……就不是真正的涼歌。

“我還是有些不理解。”曲寧萱輕輕搖了搖頭,輕聲道“父神化身成無法生出靈智的萬物,就是因為它們蘊含父神掌握的一些法則,若生出靈智,定會惹得世間動**。倘若能化形,疏陵上仙手中的太初之淚早就化形了,怎會與涼歌差這麽多?再說了,一人燈下黑,這還情有可原,所有人都……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慕祈上仙聞言不由歎息:“你對魔界知之甚少,自然不清楚魔呼羅一族的強大這一族生來就擁有不凡的力量,男俊女美,冷酷好殺,更因人而異,覺醒各種特殊的血脈能力,是以在魔界雄踮一方。作為族中長老之子,涼歌不僅身體很差,精神力弱小還沒覺醒任何能力,與廢物無異。你也知道,魔族是何等看重實力,他的日子著實不怎麽………美妙。”

說到這裏,慕祈上仙微微勾起唇角,似是嘲諷,似是不屑,語氣很是微妙:“也不知是在一次試煉還是戰鬥中,魔呼羅一族的年輕人遇到極為強大的凶獸求生無門。雪妍也是個殺伐果斷的,毫不猶豫將自己親哥哥扔出去吸引敵人注意力誰都以為,涼歌必定活不下來,誰料萬載之後,魔皇誕生,萬魔伏拜……,…

話都說到這地步曲寧萱哪還有不明白的?任何生靈在魔界孤獨掙紮萬年,再怎麽大的變化都不誇張,何況魔呼羅一族昔日對涼歌太差,見涼歌登基,戰戰兢兢,忙著討好他都來不及,豈會在意那麽多?再說了,察覺他不是又如何?涼歌的存在,讓魔呼羅一族的地位生生拔高了一大個台階,誰會和權力地位過不去?

想到真正的涼歌曲寧萱輕輕搖頭,略帶惆悵地說:“他不是沒覺醒能力,而是能力太過強大,是以被錄奪走了旁的一切。我猜,他的能力大概是“賦予生命”縱然不是也必定與之類似,才會……可歎魔呼羅一族,竟沒有一個目光長遠之人,察覺到事有反常必為妖的道理否則也不至於……現在想來,涼歌之所以留著雪妍估計是他的肉身有什麽問題,比如時不時就需要她的血來延續封印之類,才讓她活到今天。”想到這裏,曲寧萱又搖了搖頭,推翻自己方才的想法:“不對,若真是如此,隻要殺掉雪妍,涼歌就以他的心智,定不可能留下如此明顯的破綻,除非,他不再需要肉身。逐風蝕柳王說,涼歌看上去很奇怪,似乎沒有感情,我先前以為,他算到了碧染的特殊能力,才這樣做。現在想來,區區一個碧染,實在不要他如此重視,畢竟隻要不見到她,也不會受多大影響……”創世神的第二滴眼淚、魔呼羅一族、特殊的能力、封印感情、碧染、雪妍、昭華想改變涼歌的命運,為仙界增強氣運,卻受到重創,妖魔那邊卻好沒什麽動靜紛亂的信息在曲寧萱腦中漸漸清晰,串聯成線,最後,曲寧萱倒抽了一口冷氣,一邊搖頭,一邊用不可置信的語氣問慕祈上仙:“他根本就不想入侵仙界,而是想成神?”

慕祈上仙輕輕點頭,擲地有多:“正是!”

“這,這真是……”曲寧萱連連搖頭,不住苦笑。

她早該明白的,說是妖魔大軍聯手入侵仙界,卻隻有魔界傾巢而出,妖界至少滯留了一半以上的生靈在原本的世界,涼歌卻絲毫不在意吃得這點虧,更不在意魔界死多少人。更何況,這幾次大軍攻城,若說涼歌不能與鈞離協商,拚著被反噬的代價,強行打開一道豁口,那簡直就是開玩笑。可偏偏涼歌除了封鎖鬆濤城之外,什麽都沒做,好像,好像故意將仙人們逼到絕境,看他們的反應三般。

“無論怎麽強大,作為創世神憎惡世間黑暗肮髒與罪惡,從而流下的黑暗之淚,涼歌是沒有任何正麵感情,也不會產生任何正麵感情的存在,但若要成為神明,就必須心懷仁愛,至不濟,也得體會過人性的光明與美好。”慕祈上仙見曲寧萱猜到了大半,便將前因後果娓娓述來“正因為如此,他將自己的感情悉數錄離,放到一縷神識之中,在三千凡間界轉世輪回,體會世間種種美好的感情。在這期間,魂魄的一切,都與他毫無幹係,所以,為了防止融合之後,自己龐大的記憶衝刷走神識的感情,他做了第二手準備,那就是入侵仙界,故意將仙人逼到絕路,以求觀摩在危難關頭,仙人們綻放出的人性光輝。”

說到這裏,慕祈上仙微微一笑,本應如沐春風,卻由於帶了一絲殺氣,生生將四周弄得風雪冰天:“你也應該知道在魔界,看不到美好,隻有醜陋。”曲寧萱輕輕點頭,沉默了許久,才用極輕極輕,卻帶了一絲顫抖的聲音問:“第二個問題,蕭寧他……如何了?”

慕祈上仙聞言,神色中就摻雜了一些悲憫:“蘭泠,你是否能走動?若能的話可要去……看看他?”

“我不能走動。”曲寧萱見慕祈上仙的神態,心中便有不妙之感,所以她抬起頭,直視慕祈上仙的眼睛“但是,請您帶我去看他!”

慕祈上仙輕輕點頭:“但是,也請蘭泠仙子,做好心理準備。”

“我……明白。”

得到她的肯定答複後,慕祈上仙隨手拈了一片樹葉,將之化為人形,輕手輕腳地抱起曲寧萱。然後,他異常熟練地劃了一個傳送陣,光芒籠罩之後,兩人已經來到一處繪滿防禦符文的空間中。

曲寧萱一見竟是慕祈上仙獨立開辟出來的空間,心中就隱隱生出不妙之感,慕祈上仙一揚右手,一層封印掀開。

那是一隻,已經完個脫離了人類姿態,身體的每一部分,都被改造成了最適合的戰爭兵器,醜陋到令人沒有辦法形容的恐怖巨獸。

明明被重重封印困鎖,照理說不過去除一層封印,根本不可能有反應的凶獸竟似感知到了他們的存在般,嗷叫著撲過來,縱然被符文灼燒得厲害,卻依舊不改凶殘本性,當它猩紅到滴血的眼睛掃過來,意誌薄弱的存在,隻怕當場就會崩潰。

曲寧萱怔怔地看著這隻凶獸,淚水不自覺地滑落,慕祈上仙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她卻覺得那麽飄渺,那麽不真切:“蕭寧身懷絕世凶煞之氣,又擁有極為強大的空間之力,涼歌與鈞離見獵心喜,聯手將他改造成這般模樣。此後,他作為妖魔攻城略地的先鋒,生生撕開了仙界好幾道防禦,造成仙人死傷無數。我廢了好大力氣,才將他生擒,斷了他與鈞離涼歌的聯係,又說服了眾多勢力主,暫且留下他一條命,等你醒來再做處置。畢竟他是你的恩人,若不還下這份因果,你也,………”

“他早就猜到,自己會麵臨這樣的命運,卻還是選擇送走我,而不是自己逃脫他還對我說,蕭寧已死在了鬆濤城,若日後遇見他,定不要留手,讓他塵歸塵,土歸土”聽見這些話,曲寧萱更加無法克製自己的眼淚,她不自覺地走上前幾步,猙獰強橫無匹的凶手一開始還衝她咆哮,後來竟漸漸安靜了下來,猩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曲寧萱。

慕祈上仙見狀,半是驚訝,半是感慨地說:“他的靈魂被涼歌與鈞離徹底汙染,煞氣之源也被激發,神智早失,六親不認。未曾想到,他,竟然還認得你……”

若不是銘刻於靈魂深處的深情,怎會在滔天的血火與殺戮,滿目的殘垣與斷壁,四境的屍體與蒼痍之中,保留最後一絲清明?失去了記憶,忘卻了曾經,放下了堅持,被操控著,身不由己造下滔天殺孽,縱然成為野獸,卻唯獨記得你?

想到這裏,慕祈上仙撤了結界,卻隨時準備援護。

曲寧萱感激地對他點點頭,走進牢〖房〗中,站在凶獸麵前,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卻依舊微笑:“蕭寧,你還記得,自己當初的話麽?”

已變成凶獸的蕭寧靜靜地望著她,眼神之中,竟透著溫和的意味。

“我知道,你記得”曲寧萱顧不上擦拭自己的眼淚,伸出右手,鄭重地說“相信我,我一定會救你的!”

說罷,她匯集所有的力量,匯成長槍,直直朝凶獸的煞氣之核刺去!

凶獸不躲不避,靜靜地迎接她的攻擊,眼中隻有說不盡的懷念、留戀、傾慕與解脫。

清晰的魔核碎裂聲響起,凶獸突然抬起右爪,直著慕祈上仙,積攢全部的力氣,艱難地說:“請……請……照……顧……”

慕祈上仙心中感慨,是以無比鄭重地承諾:“請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蘭泠仙子。

凶獸聞言,心滿意足,終於散落成灰,不複存在。這一刻,曲寧萱突然出手,捕捉那黑紅相間的小珠子,毫不猶豫地將之狠狠地鑲嵌進心髒!

“蘭泠,沒有用的。

”見曲寧萱嘴角沁出一絲血跡,心中想著她實在太亂來,慕祈上仙連忙上前,施加了好幾個治療術,才無奈地說“蕭寧被改造得太徹底,殺孽又太重,被天道不容,縱然你以靈魂來溫養修補他的靈魂,也無濟於事。”

曲寧萱早有成算:“若我誅殺五位魔子,滔天功德與漫天業力相抵,不就行了?”

慕祈上仙一聽,便知她要做什麽,不由皺眉:“蘭泠,你的情況雖然不好,可慢慢研究,總有辦法,莫要……”

“魔子不死不滅,隻要有足夠的力量,他們就能恢複過來。”曲寧萱毫不猶豫地打算慕祈上仙的話,隻見她指了指自己的額頭,說“我覺醒的靈魂天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應該叫做“推演”所以這些事情,你瞞不過我。魔子一死,魔界士氣至少得崩潰三成,仙界的勝算也能高兩成,不是麽?”

說罷,曲寧萱轉過身,望著蕭寧消散的地方,右手則按住心口。

她的語氣雖平靜無比,神色卻極為黯然:“我這一生,欠他太多,唯有用殘餘性命,換他煞氣盡除,靈魂清明。”

“此後,生生世世,輪回無盡,億載之內,難有仙緣。”

“我不知這個決定是對是錯,轉世之後的他,或許會求仙問道,卻由於此番功過相抵,被我淨化成一個全新的,清白的靈魂,是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無法成仙。”

“他或許會焦慮,或許會不安,或許會墮落,或許能依舊保持本心。這些,我都管不了,因為保住他的靈魂,已經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

“我不會學習別人,允諾什麽來生一定嫁給你,如果真要我許什麽願,對他做什麽承諾……”

說到這裏,曲寧萱仰起頭,阻止淚水再一次滑落。

“若有來生,我隻求,他不要再遇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