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前輩往事
“你遇上了雲出岫?”曲寧萱有個習慣,就是每次遇到大人物,她都要谘詢一下君千棠,君千棠聽了這則消息,神色很是詭異,“這麽說來,你也遇上五熾仙子了?”
“是啊!”曲寧萱察覺到君千棠語氣中的輕蔑,便出言為五熾仙子辯護,“五熾仙子是很好的人,她救了素不相識的我。”
君千棠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說:“你欣賞她可以,卻不要與她靠得太近。”
這點不用君千棠說,曲寧萱也明白,不過,有一件事她非弄清楚不可,所以她試探地問:“雲出岫修為極高,為什麽他的腿還……”
“樓景行窮盡整個門派之力,不惜欠下極多人情,隻為治好他的腿。”君千棠話語中譏誚的意味相當明顯,卻還有一絲隱隱的羨慕,“但悖倫的產物注定得不到上天的眷顧!”
不會吧?穿越者前輩怎麽……就算靈魂不一樣,但……
在她的追問之下,君千棠才告訴曲寧萱,雲出岫的父親是中州超級宗派明幽宮的宮主樓景行,此人心狠手辣,親緣寡淡,血脈至親隻有唯一的外甥女百裏婉柔,也就是雲出岫的母親。
結束通話後,曲寧萱仍有些怔忪,腦中不住回**君千棠方才的話。
“百裏婉柔興衝衝告訴自己的舅舅,她有了喜歡的人,此生非他不嫁。聽見這個消息,樓景行再也無法克製心中的瘋狂,他囚禁了自己的親外甥女,一掌打死了她的心上人。百裏婉柔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早在懷孕的時候,她就想盡辦法讓自己流產,卻沒能成功,雲出岫出生後,她又想殺死他,為了雲出岫的安全,樓景行隻能將他們母子隔離開來……”
每每想到君千棠寡淡涼薄的幾句話,曲寧萱就難以克製身體的顫抖,她做夢也沒想到,穿越者前輩竟這樣悲慘,在快要得到幸福的時候,生生從天堂墜入地獄。
“縱然被無數珍貴藥材調養,沒有求生欲望的百裏婉柔還是日漸衰弱下去,病危之際,她突然要見樓景行,並強行給雲出岫改名。”君千棠的聲音緩慢且低沉,卻讓那一幕重現在曲寧萱的眼前,“她說,‘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多好啊,我終於可以死了,終於可以……回家了。”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前輩,你後悔了對不對?後悔來到這個世界,後悔享受一切榮光,後悔……你放心,樓景行沒有找到你的靈魂,碧落黃泉,天上人間,他再也無法囚禁你了。雖然我知道,穿越者死後很可能會魂飛魄散,因為我們不屬於這個世界,但脆弱的靈魂又無法破開空間,回到夢中的家園,但我能不能祈禱一次呢?祈禱你真正的……回家……
曲寧萱捂住臉,阻止不爭氣的淚水流下。
她終於知道,為什麽五熾仙子和君千棠都說雲出岫是危險人物,他在世人明著吹捧暗著譏諷的環境下長大,身體上有著無法治好的殘疾,昭示他罪惡的出身;他發瘋般地依戀自己的母親,卻從未得到一個好臉色,更沒得到過半分關愛;他尋覓著母親的影子,愛上雅意水閣的安依依,安依依卻傾慕於君千棠,對他不過虛與委蛇。他是明幽宮的少主,偏執到令人心驚,心計出眾到讓人膽寒,能動用的勢力也多到可怖,如果他鐵了心要算計誰,隻能用防不勝防形容。
若非如此,作為君家內定家主的君千棠怎會對雲出岫如此關注,並與眾位長老長談之後,所有人一致決定,寧願放棄在明幽宮潛伏得極深的暗探,也要知曉百裏婉柔臨終前的囑咐?
現代科學家已經研究得很清楚,每個正常人身上可能攜帶幾個甚至幾十個有害的隱形基因,近親通婚會讓這些基因有更多的相遇機會,從而產生遺傳上的異常,後代不僅死亡率高,出現癡呆、畸形和遺傳病患者的可能性也大大提高,還容易生出精神方麵比較異常的人。但是,高風險必然會有高回報,因為近親通婚有極小的概率能誕生在某方麵極其卓著的天才。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戰,讓整個世界陷入腥風血雨之中,典型的天才加瘋子——,就是嫡親的舅舅與外甥女之子!
如果以希特勒為例證,來想想雲出岫的性格……自己還真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啊!。
“安依依不過容貌與百裏婉柔酷似,又同樣清麗婉約,便惹得雲出岫如此鍾情,竟遷怒到我頭上,連赫赫君家的權勢與威名也不顧及。你與百裏婉柔從骨子裏就透著一種相似,我說不清楚這是為什麽,也無法形容這種感覺,明明你與百裏婉柔相貌完全不同……不過你還是要小心,最好別被雲出岫和樓景行看到,否則會發生什麽事情,我不說,你也能想到。”
想到這裏,曲寧萱就欲哭無淚。
她當然知道她與百裏婉柔為何相似,穿越者太難融入一個陌生的世界,畢竟前世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已經定型,除非你放棄一切乃至自我,完全融入這個社會,否則穿越者或多或少會給人一種微妙的,格格不入的感覺。曲寧萱不願放棄本心,百裏婉柔此生被嬌寵著長大,自然也沒必要壓抑性格……你看這叫什麽事啊!
不僅她鬱悶,君千棠也覺得奇怪,你說他的開山大弟子怎麽這麽悲催,旁人去千漪湖不知轉了多少圈,一點事都沒有,她去了一趟,先遇見蛟王,又碰上雲出岫,還被五熾仙子救了。尋常人一輩子都別想遇上的機緣與禍害,她倒是一次性惹了這麽多,如果算上自己,那可真是……不對,應該說,好像隻要跟著她,就能遇到常人意想不到的福緣,難道冥冥之中,真有什麽命中注定不成?
想到這裏,君千棠索性取出工具,推演曲寧萱的命格,在他做這種無聊事的時候,曲寧萱也來到了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千漪湖底。
“小姑娘,本座不是說過,讓你別來了嗎?”雖然曲寧萱隻在結界外與他聊過一次天,蛟王卻已記下她的氣息,所以遠遠就在她腦中說,“怎麽,你回心轉意了,想放本座出來?”
“蛟王陛下,事情有變,我是來與您告別的。”曲寧萱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安全第一,何況她一見到千漪城歌舞升平之景,就會想到蛟王命運之坎坷,也不願意再呆下去,但離開之前,她卻覺得自己應該要向蛟王告別。
蛟王不冷不熱地回答:“你運氣還不錯,他們剛走,你就來了,否則你也別向我告別,直接對整個世界說再也不見吧!”
“他們……”曲寧萱剛說兩個字,就意識到蛟王說得是什麽,不由焦急道,“蛟王陛下,您……”
“今天不過是‘刮丹’,又不是‘拔鱗’,本座若連這點痛都受不了,這些年怎麽過去?”對於曲寧萱的關切,蛟王雖然受用,卻有點不以為然。在他看來,姑娘家就是心腸軟,區區小事都能讓她們同情心泛濫。
刮丹?拔鱗?
曲寧萱猜到這些都是什麽意思,秀麗的容顏慘白一片,好似有沉甸甸的大石壓在心頭,喉嚨也越發幹澀,竟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妖族外修體魄,內修妖丹,雙管齊下,缺一不可。各大門派不會直接取蛟王妖丹,卻又不願失去這項資源……妖丹是妖族的**,與他們的血肉融為一體,將妖丹刮下一層,該有多痛?還有拔鱗,蛟王隻差一步就能化身為龍,自然也有逆鱗,生生拔去這塊逆鱗……
曲寧萱知道,這是蛟王的計謀,他可以不告訴她發生了什麽,他卻故意說了。可是,麵對這種光明正大的陽謀,她真的無法拒絕。
“蛟王陛下,我……”曲寧萱輕輕搖頭,不知自己該說什麽,怎麽做。
“小姑娘,我們來打個賭吧!”蛟王突然說,“本座知道,你擔心得不過是本座挪開鎮海清光璽,讓中州南部成為一片澤國,本座卻也不想讓自己多年來的努力化為烏有。眼下各大門派皆聚於此,本座隻要殺了他們,大仇就算報了一大半,自然也不會遷怒四周百姓,也省得你左右為難,如何?”
曲寧萱對這個建議有些動心,仔細一想卻又覺得不大好,便有些踟躕地說:“我……”
“本座元氣大傷,與他們一戰之後更會虧損本元,需要修生養息。這樣吧,以五百年為期限,五百年後,本座以分神初期的實力,不動用任何法寶與你打一場,無論戰平還是你勝了,我都不發動戰爭,如何?”蛟王拋出誘餌,慢悠悠地說,“人類肆意獵殺妖族,從不將我們當做有靈智的生命看,還如此折辱本座,本座發動戰爭又有何錯?總不能看著人類一日好過一日,妖族卻沒有活路吧?戰爭沒有對錯,隻有各自的立場,本座能做到這樣,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難道在你心裏,人族的命就是命,妖族死就是活該麽?還是說,你連這點信心都沒有?”
蛟王的話字字戳心,讓曲寧萱抬不起頭來,她隻能一遍遍默念“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來自我催眠,以掩蓋內心的羞愧。曲寧萱知道,蛟王已經退讓了很多,但五百年到達分神期,這是何等高難度的條件?她的確沒這個信心。
還沒等她理清思緒,蛟王又道:“你若不相信,本座可以對天發誓,證明本座方才所言字字真心,沒有半句虛假。本座知道人類不重視誓言,但本座可不是人類,沒你們這樣卑鄙。”
聽見蛟王這樣說,曲寧萱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她死死咬住下唇,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毅然道:“好,我放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