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纖細瘦弱的身形輕得像一把骨架。
嬌小又體虛的薑蘇萌去扶他也完全可以輕易將他抱住。
“怎麽辦怎麽辦!”薑蘇萌六神無主,推開壓在上麵的輪椅,跪坐在地上捧著聶蘭卓的腦袋雙手顫抖去拍他的臉蛋。
聶蘭卓已經半暈過去,不知道是摔的還是突發什麽疾病。
他翻著眼皮,身體不停在細微抽搐。
對薑蘇萌拍臉喚他毫無反應。
“完了完了......”突**況像一把重錘,震得薑蘇萌又慌又亂。
最後才終於想起要打電話叫救護車。
手忙腳亂地翻出手機顫抖著摁出120接通。
“喂!救命!這,這,這裏有個孩子暈倒了!在抽搐!快點派救護車來救救他!”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薑蘇萌帶著哭腔大喊著。
“地址,地址是...宣陽路394號,電子信息大樓......”
薑蘇萌正報著地址,突然懷裏的聶蘭卓不知何時恢複了些意識,強撐著抬手抓住了薑蘇萌的袖口。
“別,別叫,別叫救護車。”聶蘭卓還在顫抖,用全身的氣力阻止著薑蘇萌。
可他此刻力氣太小,聲音也含糊不清。
“什麽?!小蘭?”
薑蘇萌低頭貼近,含著淚把耳朵湊過去。
聶蘭卓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抽搐得更厲害了。
得到具體地址救護車很快趕了過來。
醫護人員用擔架把聶蘭卓抬上救護車,薑蘇萌才抹著眼淚稍微放下點心。
“病人有監護人嗎?”護士戴著口罩扭頭對她說,“臨時監護人也行,你先跟著車一起去醫院吧。”
“好,好。”
薑蘇萌一邊用手背擦著眼淚,一邊連連點頭。
聶蘭卓是個努力又聽話的孩子。
年齡還很小,如果不是因為特殊原因,大概他跟別人一樣正在上心儀的大學。
可老天真是個渾蛋。
將苦難分給更能承受苦難的人們。
等到了醫院後聶蘭卓已經停止了抽搐,隻是還在昏迷狀態。
本來以為是什麽突發疾病,結果醫生檢查後告知薑蘇萌是腦瘤導致的,看狀態以及持續很久了。
薑蘇萌咬著下唇,她和單位裏的其他同事從未聽說過聶蘭卓還有其他疾病。
“是很嚴重的病嗎?”她問。
白袍醫生扶了扶眼鏡,盯著檢查單上的數據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是一種腦部腫瘤,大概率是天生或者遺傳的,位置又比較罕見,會導致患者出現無規律的的狀似癲癇的抽搐、突發性昏迷以及長時間的頭痛。”
長時間的頭痛......
薑蘇萌倒吸一口涼氣。
她想起聶蘭卓平時標誌性的動作。
就是微微皺著眉頭單手扶著腦袋,大拇指摁著太陽穴無意識地旋轉。
跟他說話時,他又會放下手,恢複笑嗬嗬的表情扭頭過來回應。
原來那個時候笑容陽光燦爛的孩子,正在經曆疼痛......
“那,能治好嗎?”薑蘇萌不由自主地心疼,她單手捂嘴問醫生。
醫生瞥了她一眼。
在醫院裏早已看透太多人性和看到太多苦難的中年人,一眼就知道這是個天真的被保護在象牙塔裏的女人。
“你不是他的家屬吧?他跟你什麽關係?”
醫生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衝她提問。
“不是。”薑蘇萌搖頭,“我是他的同事,他今天突然這樣......是我叫的救護車送到醫院來的。”
“噢。”
醫生了然於心地點頭,一副淡定的模樣,用筆點了點桌上的檢查報告:“那你就不用管了,這樣的病,如果他家有點條件早就來做了,且不說突發性的暈厥和癲癇有很高的安全風險,光是他腦部腫瘤壓迫的位置會產生大量的放射性神經疼痛,這種疼痛是普通人難以承受的,不重但是持續性高,甚至疼起來就是幾天甚至一個月不帶停歇。”
“看他狀態也持續好很久了,應該是家裏沒條件做手術。”
“你隻是他的同事,也幫不上什麽忙,畢竟這筆手術錢也不是什麽小數目。”
醫生挺了挺背,展開上半身拉伸著歎了口氣。
“哎呀......這麽年輕的小夥子,可惜了。”
“下次可以不用叫救護車,像這樣的情況他應該也經曆不少次了,癲癇發作時隻要注意不要讓他咬著舌頭,等他發作過了就會自動醒過來。”
想到剛才聶蘭卓發病時的模樣。
薑蘇萌不解。
“為什麽不叫救護車?”以她的觀點來看,任何突發性疾病嚴重的都要立刻撥打120急救電話,可麵前的醫生卻大咧咧表示可以不用叫。
這讓人不得不懷疑醫生的水平和人品。
醫生又看了她一眼,搖頭道:“救護車一次發出的費用是五百,如果算上氧氣機等其他設備還得另外算錢。”
“對於他這樣的小夥子,拖了這麽久的手術不做,應該是家庭有些困難,你叫了救護車無疑是給別人雪上加霜。”
“可是書上說......”薑蘇萌愣愣地想反駁,又被醫生打斷。
“書上教你的是按照最保障人生安全為前提。”醫生淡淡地說道,“可人是靈活的,真正執行起來,所有家庭都是以最優性價比為出發點。”
醫生壓低聲音說道:“醫院裏什麽沒有?為了錢放棄家人生命的都比比皆是,窮人家是沒有選擇的,你又何必把自己的道德水準強壓在窮苦人家孩子身上。”
“......”薑蘇萌徹底沉默了。
在她抱著聶蘭卓腦袋無措的時候。
抽搐中的男孩甚至拚盡全力去阻攔她撥打急救電話。
就是為了,省下這500的救護車費用嗎?
該說的話和不該說的話,醫生都已說完。
看她低垂著腦袋陷入思考,醫生把檢查單遞給她:“你是他同事?你們是什麽工作啊?這種癲癇沾邊的疾病一般很難找到工作的。”
“......客服。”
“噢,那你們老板還人挺好的。”醫生笑了一下說道,“一般這樣的病沒有公司敢收,發作的時候太突然太嚇人了,而且又有很高的風險。”
“......”
薑蘇萌吸了吸鼻子沒有吭聲。
聶卓蘭沒有說過。
沒有跟這些同事姐姐們說過,也沒有跟老板說過。
他很熱愛很珍惜這份工作。
不讓她叫救護車,大概其中也有這樣的原因吧。
她以為失去行走站立能力的聶卓蘭已經是他最悲慘的了。
沒想到,上天連最後一點希望都要給他沒收。
“多少錢......”
薑蘇萌垂著腦袋,嘴唇翁動著喃喃道。
“什麽?”醫生沒有聽清,偏了偏耳朵。
她緩緩抬起頭,咽了下口水低聲問道:“那個腦部手術......需要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