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心疼

張崇予已經坐在對麵沉默很久了,手裏拿著吸管不斷地攪拌著杯子裏的藍莓汁,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藍渃一聲淡笑試圖驅散這尷尬的沉默,“怎麽了,叫我出來也不說話,難道你就隻是想和我喝咖啡啊?肖藝呢?”

和藍渃借錢真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但是眼下除了藍渃他真的再也想不出第二個可以幫助他的人了。

“肖藝她……生病了,昨天去了急診。”張崇予小聲地說道,看到藍渃略顯驚訝的表情,連忙擺擺手,匆忙說道:“不過現在應該沒有事了。”

“怎麽回事啊?好端端的怎麽會生病。”藍渃顧不上自己語氣的急促,一臉認真地看著張崇予。本來肖藝說要離開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她的臉色不太對了。想到這裏,藍渃有些自責地咬了咬下嘴唇,秀氣的眉毛皺在一起。

張崇予喝了一口杯裏的藍莓汁,像是在猶豫著什麽,但最後還是抬起頭來看著藍渃,極其艱難地開口了:“藍渃,你能不能先……”先借我一點錢。那一句話還沒說完,藍渃就被有人進門的聲音吸引過去。

杜弘一從冷飲店的門口走了進來,高大的身子穿過店內懸掛起來的流蘇珠簾,帶起珠簾邊上的風鈴聲,藍渃笑著朝杜弘一揮了揮手,“弘一,這裏!”

杜弘一露出了一抹爽朗的笑容,接著他的眼光柔柔的落在了藍渃的身上,就像一道和煦溫暖的陽光。他繞過門口的桌子徑直往這邊走,一身合適的阿迪運動服穿在身上有種陽光爽朗的氣息。

張崇予在看到杜弘一的那一刻手裏的吸管掉在了地上。嘴巴還來不及合上,杜弘一就已經走到了眼前,在藍渃側身讓杜弘一坐在旁邊的位置上,他看著張崇予。笑道:“好久不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氣氛沒由來地變得尷尬,沒有想到杜弘一就這麽突然的出現在麵前,原本說要和藍渃借錢的事情,突然變得更加說不出口。

“怎麽樣,看你的表情是不是很驚訝。弘一聽說我今天要來見你,說什麽也要跟著來,說和你也好久不見了,一起來敘敘舊。”藍渃側過臉看了杜弘一一眼,眼底有些遺憾,“就差肖藝了。”

“對啊,肖藝呢。”杜弘一左右看了幾眼,周圍似乎沒有肖藝的身影。

“肖藝生病了。”張崇予輕描淡寫地說道,但他的眼睛始終盯著杜弘一,他看起來和以前太不一樣了。

不再像以前那樣隻是一個會吹牛的公子哥。他現在看起來更像一個……男人。這就是在看到杜弘一走進來時,心裏最真實的形容詞。

眼睛看著手裏的藍莓汁,果汁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但是今天來的目的卻沒有達到。想著肖藝在醫院裏等著他去,張崇予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但嘴邊的話卻是。“我得去醫院接肖藝了,你們先聊。”

“我跟你一起去吧。”藍渃說著就將座位上的紫色小寶寶拎起來,“這樣我們四個人就算是齊了。”

但張崇予不這麽想,他現在首先要想的是欠醫院的費用,若是藍渃跟著去了,就知道了這些事情。重點是杜弘一突然的出現他有些措手不及,和藍渃借錢的事情,突然就失去了勇氣。

“我自己去就好了,肖藝現在可能不會想看到太多人。”張崇予說著,便拿著椅背上的外套走了出去。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藍渃有些失落地坐回原位,“看來說要回到過去的樣子,隻是我一廂情願的事情。”

杜弘一鼓勵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柔軟的指尖有些涼,他就十分溫柔地將她的手指夾在自己的手裏。“你別多想,可能肖藝現在覺得自己在生病,怕見麵了會傳染。”

“你別安慰我,我就感覺到了他有意無意的疏離。”她不笨,不會感受不到張崇予方才拒絕的微妙情緒,什麽肖藝不想看到更多人,分明就是他不願意自己跟著去。

從咖啡廳裏出來,張崇予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並不是說討厭他們,隻是他真的不知道怎麽開口。畢竟他自己真的很不像一個男人,連自己喜歡的人都沒喲照顧好,還對她惡語相向。

剛走進醫院大門,就對醫院的氣味有種莫名的厭惡。電梯裏有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癡呆兒,腦袋歪歪的耷拉著,眼睛無神地望著他,嘴角邊還留下了一串黏連的唾液,但是她絲毫沒有一種意識要擦一擦,還用手放在嘴裏不斷地吮吸著。

就在這時,那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癡呆兒伸出手抓住了張崇予的褲腳,在上麵留下了一個大大的口水印子。張崇予皺著眉頭揪起褲子看了一眼,一旁的護士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是有意的,她有病。”

電梯門就在這個時候打開的,張崇予看了眼電梯顯示的樓層就走出去了,還回頭看了那個護士一眼,說:“沒事,不過你應該幫她把口水擦擦。”說著還做了一個擦嘴的動作。

護士有些看愣了,這是第一個不會對這個病人無禮的行為發怒的人,許多人會對這個病人的肮髒感到惡心,被抓到了就大呼自己倒黴,罵罵咧咧幾句就消失在樓道裏。但是他脾氣很好,而且還很善良。

出了電梯就看到了肖藝和一位醫生站在走廊裏像是在談論著什麽,那個醫生聲音高亢地指著肖藝,嘴裏的語氣有些生硬。肖藝瘦小的身子顯得有些弱不禁風,她的頭低低地垂著,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就在那一刻,張崇予快要認為自己已經回到了過去,肖藝還是以前單純愛笑的肖藝,她會在看到他時明朗地笑著,然後一路小跑過來。但是當肖藝抬起頭往他這邊看的時候,他很驚訝地看到了她眼裏蓄滿的淚水。

張崇予的心立刻狠狠地抽了一下,想都沒想就直接走過去將肖藝拉到自己的身後,看著眼前的醫生,聲音沒由來地提高了,“你怎麽回事?”

醫生扶了扶鼻梁上的金邊眼鏡,慢條斯理地說道:“是這樣的,現在醫院的病床很緊缺我就讓肖藝讓出病床,給更需要的人……”

“更需要的人?”張崇予冷笑幾聲,眼裏的不屑滿滿的,“她生病了就該在病**躺著休息,你他媽哪來的比她更需要的人!”

醫生聽罷,也不再拐彎抹角,就十分直白地說道:“你先把費用交了吧,現在你還欠醫院的錢。”

張崇予的氣勢立刻就弱了下去,他現在該是有多麽痛恨自己的無用,肖藝輕輕地拉了拉他的手臂,說:“我們走吧,我的肚子已經不疼了。”

“不行,我就讓你在醫院待著好好檢查。”張崇予拉開肖藝的手,看著醫生說:“我半個小時後就把欠醫院的錢交了,但你還是要給肖藝留下病床,她需要休息。”

醫生金邊眼鏡裏的眼神有些無奈,但還是點頭答應,“你最好是會履行承諾的人。”

張崇予不再多說,就往回走,站在電梯口等待著電梯,肖藝連忙追了上去,“你要去哪裏?”

“你回病房去,別跟來。”張崇予說完就邁進了電梯裏,電梯門緩緩地關上,肖藝瘦削的臉蛋在電梯門的夾縫中消失不見。

一個人站在電梯裏,張崇予才肯讓全身的挫敗感盡露,他偽裝太久了,未免有些累人。他疲累地靠在電梯左側,抬頭聽著電梯外呼呼的風聲,眼睛漸漸變得酸澀。

站在獻血室的門口,張崇予沒有半點猶豫就推門走了進去。詫異的是裏麵坐著的竟然就是剛才在電梯裏遇到的那個推著智障兒的小護士,看到張崇予黑著臉走進來,她又驚訝又驚喜,連忙從位置上站起身來,臉上含著笑,“請問你需要什麽幫助嗎?”

張崇予有些尷尬地點點頭,隨即就將外套脫了,小護士臉上頓時就染上了紅暈,說:“你是要獻血嗎?”

張崇予點點頭,將外套搭在了椅背上之後就拉起了袖子,坐在椅子上等待有人來抽血。

“現在像你這樣的好人已經很少了,還特意來醫院無償獻血。”小護士說著臉上的表情也開始雀躍起來,原來眼前的這位帥哥不僅長得帥,心腸還這麽好。

“我要有償獻血。”他不重不輕的一句話讓小護士有些尷尬,但還是笑著看著他,說:“很需要錢嗎?”

張崇予沒有說話,隻是坐在那裏,但是他的眼神已經很明確地告訴她,他一點都不想透露自己的任何信息。就算當是聊家常,他也不願意。

從血漿站出來,張崇予兜裏揣著賣血得來的錢,鼻子裏哼出了一聲冷笑。在這個社會,果然有錢才是王道,你看看現在的自己像什麽?是狗嗎?還是乞丐。

肖藝看到張崇予走進病房就連忙掀開被子走下床,“你剛才去哪裏了,藍渃和杜弘一剛剛還來看我了,你看,這是他們給你留下的,不知道是什麽。”

張崇予接過肖藝遞過來的快遞,撕開看了眼,眉頭瞬間就緊緊地皺了起來,眼眶不禁一熱。裏麵是一遝錢,全都是新的,他甚至都能聞到了那些錢的印刷味道。這味道明明就很平常,卻總是讓很多人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