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遠走
時間真的很快流失,有很多東西在不經意間已然冷卻,而有些東西,卻又再加深它在我生命裏的份量,曾經,認為在生命裏特別重要的東西,在鬧得不知死活之後一切又回歸平靜。
過去,周啟然對謝章溢來說就是無法替代的存在,他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周啟然更了解自己了。周啟然車禍離世之後,謝章溢過了幾年的渾渾噩噩的日子,他就像是行屍走肉,沒有自己的思考,沒有任何情緒。
直到遇到了蘇忱,蘇忱和周啟然實在是太像了,他們都有溫和而燦爛的笑容,喜歡幫助人,很會顧慮他人的感受。但有一點不一樣,周啟然不喜歡運動,而蘇忱卻是學校的體育生,他如果沒有病逝,可能就已經是國家隊的隊員了。
是不是他真心愛過的人,都不長命?謝章溢總是這麽想,他是不是就是人們口裏說的掃把星,會給人帶來噩運。
他現在不敢提到藍渃,但他又不能不想念她,自從那次在蘇忱的墓地裏告別之後,他一直都沒有敢主動打電話給她。
藍渃倒是給他打了幾個電話,但是都被自己摁掉了。
沒有期待就沒有傷害了吧,他勸自己放手吧,真的這些年也夠了,他不想再繼續了。是人都會累的,何況她已經做了選擇,她也說得很清楚了。
謝章溢在戒毒所的日子結束之後,他回到西城家中的第一天,打開公寓的門就看見了站在裏麵圍著圍裙的謝賢,謝賢笑著出來迎接他。
“歡迎回家,兒子。”未幹透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便緊緊地擁抱了他。
謝章溢有些迷糊,呆呆地走進屋子裏,說:“爸,你怎麽在這?”
“我和你媽媽都搬過來了,你一個人住在這裏我們很不放心。以後你的生活就由我和你媽照料,趁我們還能照料之前。”
謝賢剛說完,廚房裏就走出了一個端莊典雅的女人,長卷發。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她靠在廚房的邊上看著站在門口的謝章溢,淡笑著伸出雙手,“兒子,來媽媽這裏。”
謝章溢並沒有想象中驚喜,而是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父母,心率有些不齊了,“爸媽,你們這是幹什麽?還當我是小孩子?”
“在我眼裏你一直都是小孩子。”謝母笑著走過去,疼愛地在謝章溢的臉上親了一小口。
謝章溢後退一步。腦海裏亂成了一團麻,“我說了不是小孩子!我有我想要的生活,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
“你知道你要的是什麽?”謝母心疼地看著兒子,伸手指著客廳桌麵上的相框,相框裏和謝章溢並肩坐在草地上的男生笑得一臉燦爛。說:“你之前想要和周啟然一起生活,我們同意了,你看現在呢?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嗎?”
謝章溢不說話,而是靜靜地看著她,手裏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謝母上前去抓住謝章溢的手臂,大聲說道:“你後來想要蘇忱
。你得到了什麽?!”
“你別說了!”謝章溢大聲吼道。
“現在你想要藍渃,但她拋棄了你!她不是一個值得你愛的女人!隻有爸爸媽媽是真心愛你的,是不會離開你的。兒子,你醒醒吧!”
“她是一個怎樣的人我最了解,誰也別他嗎地說她不好!”謝章溢紅著眼睛吼道,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他渴望著釋放內心的淩亂感覺,但是他不能,他現在一團糟。
“那你現在是不要爸爸媽媽了是麽?”謝母看著謝章溢的臉,他和自己長得如此相似,眼睛深邃而幽深。而他們笑起來都會有一對可愛的小酒窩,十月懷胎上了謝章溢,謝母都覺得自己神奇。
八斤多的大胖小子,現在已經長這麽大了,而他也不再是一個整天粘著媽媽屁股後麵跑的小孩子了,這多少讓她覺得有些心理落差。
謝章溢抱著頭蹲坐在毛絨地毯上,謝母隨即走過去將他抱在懷裏,像兒時哄他那樣,一下一下的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背。謝賢在一旁看著,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這些年是怎麽了,家裏就一直不順,對謝章溢這孩子也操心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兒子,你快點成熟起來吧。
謝章溢躺在**,昨夜的事情讓他一整晚都沒有睡好,早早地就聽到廚房裏母親做早飯的聲音,他從**坐起身來,將枕頭底下的手機掏出來看了看。早上十點。
這時謝母從門外輕輕地敲了敲門,說:“兒子,起來吃早餐了,媽媽給你做了螃蟹,你最愛吃的。”
謝章溢隨手套了一件衣服,便從**下來打開門,謝母看著眼前的謝章溢,他的臉色不是很好,但至少沒有之前那麽憔悴了,“來吧,你爸在樓下等你呢。”
飯桌上香飄四溢,一大早就吃螃蟹這是謝章溢最愛的,他以前會吵著說早餐就吃螃蟹,但是謝母都懶得弄。但現在想想,人生也就這樣,孩子開心就好,其他的她真的管不著了。
謝賢笑著將米飯盛好遞給謝章溢,說:“這麽多夠了嗎?”
謝章溢拔了一口飯,說:“嗯,夠了。”
飯桌上沒由來的安靜,為人父母,生怕自己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讓兒子不開心,但是又覺得該說些什麽。
謝章溢抬起頭來,說:“爸媽,你們別為難自己了,你說你們在別墅裏住的好好的,幹嘛來這裏服侍我?真的沒這個必要,我很好。”
“我和你爸就住一段時間,等你覺得一切都正常了,我們就走。”
謝章溢點頭,他將一隻大螃蟹夾到碗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蟹殼弄幹淨,隨後把那一大塊蟹肉放到謝母和謝賢的碗裏,謝賢有點驚訝,也有點欣慰,“你吃你吃,還管我這個老頭子幹嘛。”
謝章溢放下筷子,低頭沉思了許久,才緩緩地說出口,“爸,媽
。我已經決定去西藏了。明天就走。”
謝母拿著湯勺的手抖了一下,些許湯汁倒在了桌麵上,“你說什麽?”
“我在網上認識了一些旅行愛好者,他們組織去西藏,我也參加了。”
“不行,你不能去。”謝母放下湯勺,毫不猶豫就回絕了他。
“我不是要征求你們同意的,我已經是成年人了。”謝章溢說道,臉上沒有開玩笑的痕跡。
謝賢看了謝母一眼,阻止她再說下去了,他太了解謝章溢了,他就跟自己一樣,性格倔得像頭牛,他要是做了決定,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你也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了。”謝賢說著,便有些哽咽,謝章溢心裏也覺得難受,側過臉沒有敢看父親的臉。
謝賢轉身從沙發上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從裏麵掏出一張銀行卡,將它放在謝章溢的麵前的桌麵上,說:“這是爸爸給你的零花錢,你在路上一定用得著,出門在外的,有點錢比較方便。”
謝章溢雙眸一暗,他將銀行卡推回去,說:“爸,我不要你的錢。我就想過一下那種……那種我從來就沒有體驗過的生活,我也不需要那麽多錢。”
“你就拿著吧,萬一用得著呢?”謝母擔憂地說道,畢竟外麵的社會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美好。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卻也很無奈,沒有錢,就什麽都做不了。
“真的不用了。”謝章溢的倔脾氣又上來了,他站起身來,說:“我先去收拾東西了,明天一大早的火車,我先到西寧再轉車到拉薩。”
其實也沒有什麽可以收拾的行李,他根本就沒有在網上認識什麽愛好旅行的人,決定去西藏旅行,隻是因為昨晚的一個夢。
他夢到夢裏有一個黑衣人告訴自己,如果你想要遠離塵囂,你什麽都不想記起,那麽何不去旅行,你可以在旅行中看到很多平時看不到的風景,你還能在旅行中結識很多誌同道合的朋友,你還可以在旅行中重新認識自己。
於是他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了掛在牆邊的那一副布達拉宮的油畫,那是周啟然在西藏旅行的時候給自己帶回來的,就一直掛在那裏,從來就沒有變換過位置。
他現在需要時間來麻痹自己,需要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這些事情,都不必有人知道。
次日,謝章溢就隻收拾了一個登山包的行李就跳上了去往西寧的火車,火車上擁擠得密不透風,但是他的心情卻是從所未有的平靜。
外套口袋裏有什麽東西磕到了自己,他疑惑地伸手進去一摸,瞬間雙眸就泛起了一層水霧,他將手裏的那張熟悉的銀行卡放在眼底下端詳著,突然覺得它比什麽都重,他的手都快要承受不了這張小小銀行卡的重量了。
銀行卡的背麵粘著一張白色的小紙條,上麵有謝賢龍飛鳳舞的字跡,“兒子,加油!”
謝章溢忍住淚,牙齒咬著手背不讓自己嗚咽出聲,他將手裏的銀行卡緊緊地抓住,心裏的情緒翻湧著,父母給予的愛非要這般無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