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逆向 叁

【叁】

剛走進家門就被小暖撲個滿懷,弘一心情大好地抱起她用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小暖樂嗬嗬地倒在弘一的懷裏,小聲地說,哥哥我好餓。

弘一皺了皺眉頭,說:“媽媽沒給你做飯嗎?”

小暖睜著大眼睛搖了搖頭,弘一放下小暖就看見坐在沙發上塗指甲油的女人,“你怎麽不做飯,這都幾點了?”

梁曉曉眼皮都沒抬一下,吹了吹剛塗完的指甲,說:“你爸都不回來煮什麽飯。”

弘一胸腔立刻燃起一股怒火:“你不吃小暖還要吃,你是怎麽當媽的?”

梁曉曉冷哼了一聲站了起來,說:“你這麽關心小暖我真是感激!但要不是因為她我早就走了,像我這樣的女人要什麽男人沒有?非得守住你爸這個快要踏進棺材的人!”

小暖沒見過火藥味這麽濃的場麵,明顯是被嚇到了扯開嗓子就哭了起來,梁曉曉指著小暖大聲罵道:“我都沒哭你哭什麽?你媽還沒死呢,等我死了你再哭!”

弘一連忙過去抱著小暖拍著她的背小心哄著,心裏懊悔不該當著小暖的麵發生這些爭吵,不管怎麽樣這對小暖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傷害。

哄好了小暖之後弘一就鑽進廚房裏給小暖下了一碗麵,雖然麵煮得有點爛但小暖還是吃得狼吞虎咽,弘一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說:“慢點吃。”

“哥哥,雞蛋很好吃!也很營養,你也吃……”說完就將碗裏的雞蛋夾給弘一,弘一推了推小暖的小手,搖搖頭:“你吃,你吃。”

吃飽之後小暖心滿意足地躺在弘一的大**睡著了,連腳都沒洗,弘一皺著眉頭看了眼小暖髒兮兮的腳丫,用濕毛巾胡亂地擦了擦就替她蓋上被子。忙完這些弘一就走到房間一頭的沙發上躺下,剛閉上眼睛就聽到了大門開啟的聲音,接著是父親慣有的咳嗽聲,弘一知道是父親回來了,打開房門就剛好看見走上樓來的杜斌。

杜斌抬頭看見了站在房門麵前的弘一,說:“弘一還沒睡啊,小暖呢?”

“剛睡下。”

杜斌點點頭,上前拍了拍兒子已經比自己高出很多的肩膀,說:“那你也早點睡吧,別熬太晚了。”

“好。”弘一將房門輕輕地掩上,喊住剛要回房的杜斌:“爸,我希望你能多抽出點時間陪陪小暖,不要讓她踏我的後路。”

杜斌驚訝地回過頭看著輪廓日漸堅毅的兒子,說:“你……”

“小暖在家經常挨餓,如果你不能保證那個女人會做飯的話,還是請個保姆吧。”說完這些,沒等杜斌開口弘一就走進房間關上門了。

看著兒子緊閉的房門,杜斌哀傷地歎了口氣,覺得自己欠這個孩子的實在太多了,然而他卻在一個完全獨立的狀態下長大了,雖然他常常對人惡語相向,髒話連篇,但他的心始終是溫熱善良的,也漸漸變得懂事和愛別人,這些,都是弘一身上最寶貴的品質,也是他最欣賞的地方。

作為一個父親,他都覺得自己不如這個孩子,不如他果斷不如他正義,明明是從自己血肉裏分離出去的個體,現在他卻成長為一個更加強大更加優秀的男人,杜斌心裏不免有些欣慰。

杜斌深呼一口氣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剛打開房門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煙味,杜斌皺了皺眉頭用手揮了揮空氣中的煙味,這才看到了靠在窗邊吸煙的女人。

梁曉曉隻是淡淡的看了杜斌一眼,就若無其事的繼續抽著手中的半截煙,煙圈在女人嫣紅的嘴唇中飄出,在空氣中漂浮幾秒後化為不成形的煙霧。

杜斌徑直走過去將女人手裏的煙奪過來掐滅,女人看著煙灰缸裏滅掉的半截煙大聲地笑了起來:“杜斌你這個王八蛋!你他嗎的管的太多了吧,現在連抽煙都不允許了?”

“曉曉,我承認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小暖,但我現在已經努力在補償你們母女了,我希望你不要將以前的恩怨牽扯到現在,甚至為了報複我遷怒給小暖。”

梁曉曉冷哼了一聲,順勢向前一步倒在杜斌懷裏,塗得猩紅的指甲劃過他的襯衫扣子,接著抬起頭看著杜斌長滿胡渣的臉:“你現在知道對不起我了?當初你脫下我衣服時我才他嗎的17歲啊!你也是個有妻兒的男人你怎麽也下得了手?你知道我當年大著肚子被家人趕出家門的痛心嗎?你知道我聯係不到你我有多絕望嗎?為了養活小暖我不得不到酒吧裏賣唱,哦……不,後來又演變為……賣身。”女人說著說著又哭又笑,眼淚打濕了杜斌胸前的衣服。

杜斌推開她,跌坐在**,心亂地用雙手抓著頭發,眼裏都是隱忍的痛苦:“曉曉你別說了……別說了……”

梁曉曉懷著滿腔的不甘和恨意衝上前去拉扯著杜斌的襯衫就一頓撕咬,杜斌含著淚靜坐動任由她撕扯著身上的衣服,身上的痛遠遠比不上心裏傳來的鈍痛。

當年弘一的媽媽剛過世,也是為了家裏的生計選擇外出打拚,剛出到外麵並不是和想象中一樣順利,找工作的時候也處處碰壁。

在一個買醉的夜晚,喝得醉醺醺的杜斌遇到了梁曉曉,梁曉曉那時候是那家飯館的服務員,喝醉的杜斌趴在飯館的餐桌上睡到了店裏打烊,梁曉曉敲了敲桌子提醒他該走了,杜斌睜開朦朧的雙眼才走了沒兩步就昏倒在地。

後來的事情是怎麽發生的,杜斌一點都記不起來了,隻是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全身**的自己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壞境裏,身邊睡著一個稚氣未脫的……女孩。杜斌連忙驚慌地坐直身體,女孩皺著眉從夢中醒來,衝杜斌露出一個笑容:“你好,我叫梁曉曉。”

弘一躺在沙發裏轉了個身,隔壁的房間裏女人的聲音尤其尖銳,但耳朵卻無法屏蔽這些不想聽到的話。或許是空調開得太過了,弘一拿起桌子上的遙控器調了調溫度還是覺得有點冷,起來到床邊拿起一件衣服披上,透過床頭燈昏黃的光線看到小暖沉睡著的可愛睡眼,弘一煩躁的心情緩和了一些,伸出手替小暖掖了掖被角就將台燈關了。

剛重新躺進沙發裏麵門外就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接著梁曉曉帶著哭腔的聲音就傳了進來:“弘一!弘一你快開門!快送你爸去醫院!”

醫院走廊的燈像是電線接觸不良不停地閃著,夜裏的醫院有種陰森的恐怖,長長的走廊透露出一股詭異的氣息。弘一喘著粗氣站在急救室門口,額頭上都是密集的汗珠,他看著急救室門口上方剛剛亮起來的燈,心裏再次出現當年失去母親時的極度恐懼。

梁曉曉啜泣著抱住睡得懵懵懂懂的小暖坐在急救室門口的長椅上,過了很久很久,弘一才漸漸將內心的恐懼壓了下來,他看了眼梁曉曉,壓住心底的怒火:“你明知道我爸身體不好,你還說這些話刺激他!”

梁曉曉搖了搖頭,抬起哭得紅腫的眼睛:“我沒有想到你爸已經病到這個程度了,他說他已經沒有再吃藥了,我以為他的心髒病已經好了!”

“你這個瘋女人!我爸要是有什麽事我就……”弘一話剛說到一半,就看到小暖在梁曉曉的懷裏掙紮著起來了,扁著嘴巴就哭了起來。

弘一煩躁地推開走廊一邊的安全通道門走了進去,順勢就在樓梯口坐下,冰冷的地板直直的冷到心髒,弘一從口袋掏出煙點上,試圖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一點。帶點苦澀的煙吸進肺裏,許久才暖和了方才有些冰冷的手腳,看著空****的樓梯蜿蜒著往下,就像通往一個未知的深淵。

坐在樓梯口上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直到被一個小護士叫醒告訴他杜斌已經醒過來了。做了一個晚上的噩夢,終於在這個清晨得到了解放,弘一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下了,看了眼昨晚抽掉的一地的煙頭,弘一不好意思地笑笑:“辛苦你們了,謝謝。”

小護士靦腆地笑了笑,說:“不謝。去看看你爸爸吧,他說要見你。”

弘一告別了小護士後走進了杜斌的病房,經過一夜的手術杜斌有些虛弱,看見弘一走進來後勉強地露出一個笑容,伸手示意他坐在床邊。

弘一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低頭看了眼杜斌手背上插的針管,說:“感覺怎麽樣?”

“很棒。”杜斌低聲的說,接著伸出手抓住兒子的手臂,說:“我的兒子也很棒。”

弘一抬起頭,眼裏有明顯的濕潤,他看著父親欣慰的眼神,蒼白臉上的表情是作為一個父親對兒子滿滿的驕傲。

“曉曉說昨晚是你把我背到街上攔出租車的,要不是你我這條命就要還給閻王爺了。”

“爸!”弘一打住了杜斌的話,眼睛看向窗台翠綠的植物:“你不要說這些,這是我該做的,也別說什麽死不死的,一個人哪能這麽容易就死了。”

杜斌虛弱的笑了,弘一的話就像一針溫暖添加劑注入心髒,讓他的心底突然就被溫暖包圍,給了他複蘇的活力。如果生命是脆弱的,那麽他也願意為了這個家勇敢地拚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