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傍晚過後,黑夜降臨的客廳裏,沒有開燈。樂仔嗚嗚地在漆黑中哭泣。也許他永遠不會明白,姐姐為什麽又打罵他了。他仍穿著那條被尿濕的褲子,臭熏熏的味道從那裏散發到空氣中,姐姐因為這條褲子生了他的氣,任由他坐在地上哭個不停。
他沒有吃晚飯。雖然姐姐把做好的晚飯放在餐桌上,可是他一點也沒有進食的**。大概是還在和姐姐鬥氣吧,他坐在冰涼的地板上,盡管肚子開始餓了,他也不肯放棄自己幼小的自尊心。
每個人都罵他是低B仔,可他明明也有尊嚴,也會生氣,根本和別人沒有什麽不同。
為什麽大家都討厭他,包括自己的親姐姐?
樂仔看著姐姐的房間裏半掩的門縫裂開一道光亮。他停止了哭泣。他累了。他才五歲,也懂得放棄。姐姐一定在聽音樂,所以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哭鬧聲。
他睜大哭腫的眼睛,打量著被黑夜入侵的房間。外麵街道的燈光無法驅散客廳裏的陰暗,屋裏的家具在黑暗中失去了白日溫和的模樣,此刻他覺得那是一隻隻可怕的怪獸蹲在陰影中,隨時會撲上來吞掉他似的。
樂仔覺得很害怕,胃泛濫著饑餓感,開始微微作疼。他聽到樓下的街上傳來賣粽子的吆喝聲。他聯想到了那熱乎乎的飄溢著肉香的粽子,不禁吞了一口口水,然後喉嚨幹得很厲害。
他從地板上站起來,利用沙發爬上窗台。他的小腦袋擱在冰冷的窗柵上,貪婪地望向街道那個賣粽子的攤檔。他越來越餓了。
沉寂無聲的客廳裏,突然房門慢慢地打開了。有個幼小的黑影從走廊上推開門走了進來。樂仔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情況。那個小孩光著腳,走起路來一點聲音也沒有,倒是它身上的塑料雨衣抖動時輕微地發出硬邦邦的聲音。
它慢慢地向蹲在窗台上的樂仔走過來,一切沉默無聲,它就像在空氣中行走,沒發出一絲的腳步聲。當它接近樂仔時,它伸出一隻小手,搭在樂仔的肩膀上。
電腦屏光把遊悠的臉照得接近蒼白。她和網上的mSN好友一邊聊天,一邊跟著耳麥裏的音樂搖頭晃腦起來。後來網聊得有點累了,她除下耳麥,躺在**休息一會兒。
已經很晚了吧。爸爸還沒回來的樣子。又加班了麽?遊悠又想到了在程亦天麵前尿濕褲子的弟弟。
他吃晚飯了嗎?管他呢!
遊悠一想到小便失禁的弟弟,就覺得很丟臉。雖然平日裏樂仔丟臉的糗事也做了不少,但是今天卻差點讓她在程亦天麵前出醜,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的事情。
她從頭到尾都不想有一2個被人笑作低B仔的弟弟。
可是,血緣關係是命中注定了的,不可能改變。隻能盡量去掩飾。
遊悠想到這裏,煩惱地撓了撓腦袋。這時候,她聽到客廳裏傳來樂仔玩剪刀石頭布的聲音。
“猜呈沉:呈沉剪,呈沉包,呈沉糯米叉燒包。贏左吾食香口膠,要食豆沙包。”
好象在跟誰玩似的。
遊悠感到十分奇怪。她從**坐起來,想了想,還是走到門外察看情況。
客廳裏沒有開燈,黑洞洞的環境裏浮動著一截截的黑影。即使是在自己的家裏,遊悠還是不禁有種難以解釋的寒意。空氣的每一條罅隙中都汩汩流動著悲戚的氣息,旋轉著,旋轉著,仿佛有一個巨大的旋渦等待著她,隨時把她吞進去。
樂仔的聲音從黑暗中傳過來。沉甸甸的黑夜把他幼小的聲音壓得很重。遊悠走出幾步,睜大眼睛,她依稀分辨出客廳裏坐著樂仔的身影,正揚著手,說著剪刀石頭布,然後嗬嗬地笑起來。
“我又贏了。阿蓮,你又輸了。”
黑暗中突然傳來另一個小孩的笑聲。遊悠的眼裏出現一團團的黑影,重疊在一起,她找不出那個小孩坐在哪裏。但它顯然就在客廳裏,嘿嘿地笑起來。這種笑聲像皮膚上的傷口讓人覺得悲涼,黑夜中醜惡與陰邪的氣息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遊悠不禁衝漆黑一片的客廳裏問了一句:“樂仔,你在和誰玩?”
樂仔回過頭,漆黑中看著她。
並沒有作聲。屋裏靜極了。猶如死寂般的大海。
遊悠覺得空氣陰冷極了,這種不安的感覺正是因眼前蓬勃的黑暗而生。她大著膽子,走到客廳裏按亮了電燈的開關。刺眼的燈光把黑暗一掃而空,她緊堵在喉嚨口的呼吸瞬地迸了出來。
她看到樂仔坐在地上,正仰起來淚痕清晰的小臉。他的嘴角有點油膩,像剛吃過晚飯了,但遊悠蹲下去卻聞到粽子的香味。
“你吃粽子了?”她問道。
樂仔猶豫著點了點頭,不知道這會不會激怒姐姐,他眼神裏流露出害怕挨罵的心情。淺灰色的瞳仁,藏著宛如小動物哀憐的光芒。
遊悠把嚴厲的臉色緩了下來,軟著語氣問:“你跑到樓下去買來吃的麽?”
樂仔搖了搖頭。
“不是。是阿蓮給我吃的。”
“阿蓮?”遊悠又莫名地緊張起來,她抬頭看了看四周,這間屋裏除了她和弟弟,再無其他人。窗外被驅趕出去的夜色,摩拳擦掌地隨時準備再攻占進來似的。
“它在哪兒?阿蓮呢?”遊悠盯著樂仔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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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樂仔也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阿蓮剛才還在的。”樂仔忽然想得到姐姐的表揚似的,眼神放出驕傲的光芒,“姐姐,我剛剛贏了阿蓮呢。阿蓮總是輸給我。”
“你們在玩猜呈沉嗎?(剪刀石頭布)”
“是呀。我贏了阿蓮,阿蓮就把粽子讓給我吃了。”
樂仔高興地說,期待著從姐姐那裏得到讚揚。然而,遊悠卻覺得自己血液的速度開始變得緩慢。思維像一條洪水泛濫後水位高漲的河流,漂流著各種爛件,小動物和人的屍體。她控製不了自己對阿蓮的猜測。
阿蓮,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