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失去了原有的色彩,一切宛如千變一律的畫麵,飛快在眼眸中掠過和飛逝。
等到她回過神來時,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了,久遠到她甚至記不清曾經那些班上同學的姓名,曾經去過的那些地方。
曾經栽種大樹的地方,如今已經布滿玻璃鋼建成的高樓,銀色的雕塑,變幻的霓虹燈景,來回穿梭的飛行器,幹淨而不染塵埃的地麵。
模糊記憶中的泥土小路,岩石城堡,偏遠村落等等,早已被優美蜿蜒的磁石高速路取代,懸浮路邊的車輛急速航行,而有安靜無比,並不打擾周圍和諧的自然環境。
數百年來的經曆並非一帆風順,在逐漸恢複王冠後,地球上的文明依然麵臨著許多挑戰,其中混沌災厄的再次侵襲,星河間其他文明的窺探和敵意,來自內部的分裂和腐化,混沌之毒的變種和新的危機出現,和陳腐的霸權文明交戰等等。
即便是洛蘭希爾,回想起百年前剛帶領人類重返星河的初期,那場不可逃避的大戰依然讓她難以忘懷。
‘精工之蜂’作為人類的另一個分支,在和地球文明首次交涉後,並沒有迎來友好的未來,而是在60年後開始了傾盡全族的戰爭。
對方的悍不畏死和執著讓人動容,即便無數子民死在戰場,他們依然沒有放棄或者退縮。
駕馭著特製的昆蟲外形戰機,他們眾誌成城,萬眾一心,高度共鳴的超凡網絡宛如黑暗之海燃燒的火炬,又如夜間那無盡的流星飛過。
“為了奪得那至高的王冠,獲得嶄新的未來!”嘶啞而激動的口號響徹整個文明。
自從那年與地球文明接觸後,他們就開始了全麵備戰,每一個新生代都開始接受新的時代信念,他們從小立誌,開始學習戰鬥技巧,成年後大量的個體不再和以往轉化為族群中的生產者,而是悍勇無畏的戰鬥成員。
分布身體各麵,可以全方位觀察的六隻眼睛,能夠方便接駁宇宙戰機電信號的神經網絡,耐受太空環境的半金屬化身軀外殼,可以直接儲備液態電池的腹部,等等。
在適應太空戰,超凡共鳴戰鬥這一塊,它們可謂做到了極致,往往10架地球文明的太空戰機,才能勉強交換對方的1架。
無論是作為工具,還是軍人,這樣的種族都無可挑剔,他們的訴求也難以反駁。
“我們是昔日輝煌時代人類的分支,同樣有資格接受最高王冠,為了文明的未來,這就是必然的大義。”
銀河係很大,但自從曾經的輝煌散去後,再也沒有哪個種族能夠還原和恢複曾經超越者時代的輝煌,而越是努力的種族甚至更加清楚這其中的殘酷現實。
即便他們再如何努力發展,或許能飛快進步,但和擁有王冠的那個時代相比,依然是做著有如沙粒般微小的追趕,可望不可及。
奪得神之王冠,幾乎是整個文明能想到的唯一解答,可以掙脫和無盡混沌幻影戰鬥的苦海。
“我們不能夠合作嗎?”曾經洛蘭希爾這樣詢問過對方的領袖。
“尊敬的洛蘭希爾,如果您複生在我們的星球,那會是多麽美好的事情,但很可惜……”
“您所言的合作,是建立在平等的地位上,人不會和腳下的螞蟻合作,不會和自己豢養的家畜合作,我們種族是為何被創造出來的,自己自然清楚。”
“如果不能在這個關鍵節點拿到王冠的控製權,再過上數百年,地球上的文明慢慢恢複,我們又會逐漸退到曾經那種位置。”
“我們是熱愛工作和奉獻,但在這數萬年間也覺醒了自我的意識,不想再被輕蔑和俯視,這種卑微的感覺是痛苦的。”
“也許您這一代地球文明是友善和平的,但未來的事情是會變化的,在差距拉到極大後,數百年後的地球文明依然會平等看待這和自己外觀差異極大,而又如此好用的‘朋友’嗎?”
“我不敢豪賭,也無法將選擇權完全交給其他種族。沒錯,雖然我們的起源相似,但終究已走向不同。”
曠日持久的大戰,不可避免的來臨,戰爭期間,‘精工之蜂’的艦隊曾數次突破防線,少數接近於地球附近。
輝煌的大火從天而降,有如惡兆的巨峰戰艦劃破大氣層,染毒的烈焰焚燒一切,堅韌金屬的昆蟲攜帶著病毒散布整個星球,在初始的一個星期裏,數十億人就直接死在特別針對的基因病毒中,而後世也把這場災難稱呼為‘猩紅蜜毒’。
為此,洛蘭希爾不得再次全力啟動自己那還不完善的星辰王冠,挽救這接近破滅的世界。
戰爭的末期,在進行沉默而殘酷的投票後,人類聯合政府以五分之四票數的讚同通過,對‘精工之蜂’的母星進行高溫燒灼的玻璃化處理,而作為人類分支的‘精工之蜂’文明也從此湮滅於太空。
“猩紅蜜毒”的災難一直持續了近五十年,才為不斷研發的生物技術慢慢解決,而此時的地球文明人口已經不足當年的三分之一。
大地上滿目瘡痍,到處都是腐臭的屍體,其中有人類的,也有各種動物的,往昔生命活躍的海洋化為一片死寂,隻有一些簡單的藻類得以存活。
相比於生活在地球上的人類,生活在環日太空站,冷寂星球殖民地的人類則逃過一劫,他們也在日後的研發恢複中貢獻了諸多力量。
因為地球本土的組織力量被大量摧毀,之後整個文明的主體也逐漸分離,從小生長在各個太空站,行星殖民地的人類慢慢成為文明的中堅,他們開始占據重要崗位,成為政府的高層。
意識形態的變化,讓內部不再完美統一,就如生活在太空站的人類,從不覺得髒兮兮的泥土草地有什麽好看的,也不清楚油菜花密布的田野裏,會有怎樣的清香,騎自行車上學會是怎樣的體驗,等等。
‘星河之子’和‘地球之子’的差異,讓整個文明進入割裂的狀態,而不斷的內鬥也大量滋生腐敗,這場差點讓聯合政府解體的內亂被後世的史學家稱呼為‘裂星之變’。
這樣混亂的局麵,最後來為之解開繩索,也隻有那位從沉睡中再次蘇醒的銀發天使,人類的終焉天使。
即便兩派間有著諸多衝突甚至仇恨,但好在她終究是雙方都絕對認可的人物,也有著執行徹底變革的威望。
為了解決‘裂星之變’,洛蘭希爾不得不再次變革整個教育係統,讓新生代強製使用統一的沉浸式教學環境,比如設立專門的亞空間秘境,用於教學和度過成長期。
這樣的提議其實並不青澀,地球文明從‘精工之蜂’的知識檔案中獲得了大量相關的經驗和成熟體係,但也就洛蘭希爾,能有威望和主導,將這曾經敵人的模式和體係拿來使用,而不被非議。
改革是痛苦和艱難的,畢竟地球文明和‘精工之蜂’不完全一樣,他們都是統一孵育和培養的,而地球文明這邊大多是有父母和家庭的,在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和孩子長時間分離,這樣也引發了新的社會問題。
父母和子女間的關係開始走向平淡化,既沒有熱鬧和懷念,也沒有怨恨和痛苦,就如淡淡的米飯,似乎也還不錯,雙方都是獨立的個體,義務和責任相比以往也淡化了不少。
正式進入太空後,隨著文明腳步的擴張,雖然銀河間一片空**和糜爛,遊**的混沌天災是諸多殘存種族的噩夢。
其中大部分都是苟延殘喘的狀態,能夠和地球這般,重新煥發文明活力和繁榮的,洛蘭希爾能記起的不超過三個,其中還包括已經消失的‘精工之蜂’。
‘深海聯合’雖然洛蘭希爾接觸過,但她們的組織形式很是分散,隻能各自代表船團的意誌,而無法代表整體。
如果說常見的國家是整合一致的磚石房屋,她們就如飛舞漫天的螢火,一直存在,但永遠無法確定哪個是中心,或者整個文明到底是處於什麽樣的狀態。
船團之間亦存在技術和實力差距,就像在第二次混沌災厄中,地球這邊接觸的那些人魚般,根據她們自身的觀察描繪,當年抵達地球的‘歸鄉號’戰艦,應該是處於‘深海聯合’的上層,是少數有著極強意誌和執行力的船團,這樣才能保證數千年朝著一個目標前進,而不中途分裂分散。
經過前兩次災厄後,地球文明應對混沌災厄越來越熟練,但也因自身的高度活躍,引來更多的混沌之海。
從第二次的輕車熟路到第四次的輕易滅殺,從第五次的頗感壓力,到第七次的推演失敗,數百年來,不僅是地球文明在進步,混沌災厄中不少特殊的存在也被吸引過來,他們和一般的混沌幻影不同,有的甚至有著些許智慧。
也是在這樣環境下,爆發了影響整個文明的‘咒血之亂’,這些為混沌侵蝕的人,並沒有扭曲發瘋,或者意識破碎死亡,而是讓人難以覺察的慢慢變化,等到數年後回頭再見,你會發現你身前這個人,雖然外表和過去完全一樣,但性格已經發生了劇變。
人的性格是由什麽組成?答案是記憶、經曆、部分身體激素,還有最近的遭遇等,這些構建了人的自我應答機製,以及處理問題的方法。
混沌幻影是什麽?是死去的古代人殘渣,是他們的破碎的混沌意識,死去的記憶殘片,以及附著在昔日靈魂上那一絲永恒之力。
如果將這樣的碎片慢慢的嵌入正常人意識中,以溫和的方式慢慢融合,會發生什麽?
極大可能會直接瘋掉,然後混沌幻影扭曲,自身也破碎消散。
如果有人改善了這種嵌入,讓其更加隱蔽,且不會立刻崩壞呢。
那會產生新的種族,新的認知,以及身份的變化,到底是繼續站在原始文明這邊,還是擁護新的意識和身體。
即便是有著王冠輔助的洛蘭希爾,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一年發生了第一起浸染入侵,但這種隱秘的行為開始在人類中蔓延。
被浸染的人初期毫無症狀,也無自覺,但是慢慢的,他會分不清某些到底是自己的記憶,還是某個曾經看過的故事,亦或者夢中的場景。
夢中破碎的場景慢慢成為真實的記憶,某個模糊的故事碎片開始成為自己人生的一部分,性格有如打亂的魔方,呈現出不一致的色彩。
有時他會和往常一樣和你聊天,說著下午該去哪裏喝茶,但又有一天,他會躲在街道的垃圾站裏,尋找某些特殊的食物,似乎他曾經就常以這個為食。
也或者明明一起玩的很開心,他突然又哭起來,說著一段伱極其陌生的經曆,讓人手足無措。
神聖的人格不再神聖,就如可以隨手塗畫的街邊牆壁,讓人肆意改動。
有些人開始故意散播這種侵染之毒,讓那些他嫉妒的存在墮落,露出平時不見的扭曲醜態,也有人想體驗新奇,改變沒有希望而糟糕的一生,主動去體驗這種刺激。
這種隱秘於正常人之中,隻在某個時刻才發現的特殊種族,讓人們想起了曆史上真紅帝國早年那些瘋掉的血族,後來曆史也將其記載為‘咒血之亂’。
雖然最後依然是扭曲死亡,但有的生命並不在乎,認為不過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而已,如果被侵染,或許還能染上一絲混沌幻影的永恒性,哪怕自身靈魂意識破碎,也能將某些記憶碎片傳播下去。
所以,即便政府嚴厲禁止和徹查,依然在社會的隱秘角落發現這種特殊的存在,他們既不再是人類,也還沒成為完全失去意識的混沌幻影,如同行走在世間,披著人皮的妖魔。
數十年裏,‘咒血之亂’雖然沒有造成大規模生命的死亡,但對整個社會的結構帶來巨大衝擊和破壞,不信任充斥文明內部,各種事務都需要極其嚴明的記錄對照,才會被認可,凡是沒有中央數據庫備案的影像,話語,記憶,等等,都被視為笑話和虛構。
人們的社交活動大幅度減少,不少人開始排斥恐懼身體上的接觸,並發誓終身保持隔離,反正極其先進的虛擬現實技術,已經能取代很多過往需要的實際接觸。
消除‘咒血之亂’的過程極其漫長,事實上即便在官方已經宣布,不再有這種詛咒的侵染存在,文明內的個體依然很多不信,整個社會沉浸在一種較為‘冷’的狀態,抑鬱症多發,無數人自絕,找尋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坐在安靜的房間裏,洛蘭希爾翻看著自己這些年的記下的日記,外麵是飄著雪的夜晚都市,遠處的霓虹燈閃爍著字跡和圖畫,在覆蓋白霜的落地窗上模糊。
高樓下方的街道上車流不息,金色的光流來回穿梭,書桌上的一角,老舊的音樂播放器依然緩緩旋轉,播放著數百年前那略帶模糊沙啞的音樂。
書頁慢慢翻動,時光靜靜流淌,白色睡衣上的銀色發絲垂下,淺藍的眼瞳中有著懷念盈滿。
不知不覺間,那纖長的手指也翻到了書本的最後一頁。
[於是,在那位銀發的身影帶領下,人們終於擺脫這第十次席卷文明的災厄,從過往的陰影中慢慢走出來。]
[一切災厄的真正的結束,是那場聯合諸多種族對艾竭卡之海的深潛探索,深入另一個陌生的宇宙維度,解決一切魔力潮汐的源頭,明白瑪娜乃至超凡之力的究竟來自何處的驚險之旅。]
[洛蘭希爾殿下進入艾竭卡之海,並抵達至另一個宇宙的維度彼岸,至此動**萬年的魔力潮汐停止,一切混沌幻影上殘留的永恒特性開始消退,和正常普通的意識碎片般,慢慢消融在世間]
[萬物開始恢複原本的生機,而她卻永遠的沉沒在永暗無光的艾竭卡之海深處,沒有回來]
[時至今日,我們依然悼念這位帶領人類從黑暗時代中走出,戰勝諸多困難,帶來奇跡的銀發身影,她的歌聲響徹銀河,她的名字銘刻世間,她的事跡永世不忘,她是屬於整個銀河的記憶和符號。]
[致我們偉大的克蘭西亞賢者、星星和奇跡的魔女、火焰之歌姬、繁花與翠星聯盟的創立者,蒼蘭王朝的葭蘭之鳳,聯合政府的最高領袖,原初的純澈變幻之風,最後的終焉天使,洛蘭希爾殿下。]
話語在此結束,
『兩抹美麗的顏色清晰地將天空分離』
『少女瞥視那美麗的天空』
『那兒有條分界線刻畫於兩片天空之間』
『她將童話書緊緊的合在雙臂裏』
『兩抹美麗的顏色清晰地將天空分離』
『少女瞥視那美麗的天空』
『那兒有條分界線刻畫於兩片天空之間』
『她將書置於一旁仰望凝視』
『那是兩個相異的世界』
『在那童話書裏』
『演繹了人和妖精為了家鄉攜手奮戰的故事』
『那是兩個相異的世界』
『少女沿著分界線前行』
『雨跟隨著她的步伐』
『那好似她淚水的雨滴』
『兩抹美麗的顏色清晰地將天空分離』
『少女瞥視那美麗的天空』
『那兒有條分界線刻畫於兩片天空之間』
『她將童話書緊緊的合在雙臂裏』
『兩抹美麗的顏色清晰地將天空分離』
『少女瞥視那美麗的天空』
『那兒有條分界線刻畫於兩片天空之間』
『她將書置於一旁仰望凝視』
『那是兩個相異的世界』
『在那童話書裏』
『演繹了人和妖精為了家鄉攜手奮戰的故事』
『那是兩個相異的世界』
『少女沿著分界線前行』
『雨跟隨著她的步伐』
『那好似她淚水的雨滴』
指尖慢慢撫摸過那細小的歌詞,輕柔的歌聲在這安靜的房間內哼唱,往昔的一切有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浮現。
那些過往的畫麵,那些無法再見到的人,那些遺憾的場景,那些永遠無法再追回的事情,讓這位銀發的少女不自覺間熱淚盈眶。
溫熱的**從臉龐緩緩落落,滴在書冊的紙頁上,讓小塊的字跡浸濕模糊。
最後,她慢慢合上整本書冊,將其放在桌麵。
這位銀發的少女慢慢走到透明的寬大落地窗前,細雪在窗外緩緩飄落,都市內的夜景依然繁華而美麗,遠處的夜空冉冉升起幾朵煙花,於夜空中緩慢綻放。
新年快樂,洛蘭希爾。
手指在帶霜的玻璃上輕輕畫下這幾個字,她輕輕的為自己述說,然後抱著書冊坐在這落地窗前的椅子上,慢慢閉上眼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