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仿佛睡了很久,但醒來之後外麵還是很黑。阿黎以為自己的時間感出現了錯亂,從窗簾的縫隙裏看出去,原來是下雨了。
窗子將雨聲完全隔絕在外,落在窗台上的雨水飛濺,將玻璃凝成一麵鏡子,倒映略顯憔悴的臉。
葉修沒離開,而是從身後抱著她,火熱的體溫不斷往她身體裏送,竟是沒覺得冷。
“不睡了?”
“嗯。”
阿黎側過臉,顴骨有點紅。
葉修追著她過去,吻了吻緊抿的小嘴,在暗處勾起一抹笑容。
雨一直沒停,濃密的烏雲讓天色保持在將將日出時的幽暗。
葉修的書房裏燃著一盞小燈,他盯著幹枯的銀杏發呆,拿了一顆放在鼻子前聞了聞,味道所剩無幾。
“少爺。”
管家推門進來,他剛剛去過院子裏,身上帶著潮氣和樹葉泥土的清苦。
葉修雙手交叉在麵前,被突來的氣味撞亂了思緒,目光微微波動著,想了一會兒才開口:“阿黎睡不好,給她熬些安眠的湯。”
然後晚飯的餐桌上,阿黎麵前便多了一個小盅。味道一般般,但因為和葉修坐在一起,她還是把這些不太好喝的湯喝了兩碗。
“明天還有。”
葉修擦著嘴,向阿黎宣布這件殘忍的事。她暗地裏罵他,想著葉修是不是要害死她。
這晚葉修沒有忙到很晚,他在阿黎洗澡時就回到屋裏,並且已經在隔壁房間洗完澡。
躺在**,敞開的浴袍露出緊韌的胸肌,台燈的光線從側麵掃過,勾出一道道深邃的溝壑。
夜裏,阿黎哼哼了兩聲,還在望著夜色發呆的男人猛轉過身。盯著她顫抖的睫毛好一會兒,在叫她和不叫她之間猶豫。
幸好,女人翻了個身後又睡著,這次沒有再出聲。
葉修鬆了口氣,繼續對著窗外發呆直到天亮。
書房的門一般是不鎖的,葉修沒那麽多規矩,薑忱有時候會直接推開門。
他看到蜷縮在沙發上睡覺的男人,眉心蹙了一下,上前叫醒。
“少爺。”
葉修醒過來,迷茫的視線逐漸聚焦。
“怎麽了?”
“陳浩來了電話,問您考慮的怎麽樣?”
“再淡他幾天,不急。”
薑忱點點頭,走到門口卻沒急著出去。
“少爺,我還有件事。”
“說。”葉修捏著眉心,眼裏淨是鮮紅的血絲。
“您這麽忙,晚上還是睡一會兒,已經好幾天了,對您身體不好。”
阿黎端著果盤走到門口,和出門的薑忱碰了對麵。薑忱微微一笑什麽都沒說,她看了眼手中的果盤走進屋裏。
葉修看上去很疲憊,這幾天他都是這樣。她聽到薑忱勸葉修休息,又回憶起葉修偶爾會在晚上叫醒自己,難道他都是整夜不睡的。
可是,為什麽。
“葉修,你晚上很忙嗎?”
“沒有。”
“那你,為什麽不休息?”
男人夾著煙的手顫了顫,一撮煙灰落到地板上,發出短暫呻吟後死去。
“休息,誰說我不休息。”
騙人的,她明明聽到薑忱和他的對話。
阿黎不再問他,反正葉修不想讓自己知道的事她也問不出來,幹脆閉上眼睛裝睡。
就這麽裝了一個多小時,她骨頭發酸,翻身時男人湊過來,似乎是在仔細觀察她。
見她睜開眼問:“又做噩夢了嗎?”
“沒有,口渴了。”
他為她倒了杯水,她端著水杯隱隱覺得哪裏不對。
陳浩在屋裏轉圈,儀式隻剩一周,上次和葉修見麵明明說得好好的,看他的樣子也是要同意,可就是沒消息。
“又聯係了下他們,兩家還是沒回應。”
“你再聯係也沒用。”陳浩歎口氣,“葉修不回話,蕭峋也不會回的。”
他閉著眼睛,頭疼得要命。這個節骨眼上自己私自去見葉修本就很敏感,冒著被蔣家發現的風險去找他,如果沒什麽結果就得不償失了。
“老爺,薑忱來電話了。”
“怎麽說?”
陳浩立刻來了精神。
“葉修答應您了,除了葉小姐最近身體不適,其他人一定到。”
陳浩欣喜若狂,蔣仲一個都沒請來的人,和他說全都到,不知道蔣兆成看到會是什麽表情。
一周後的開幕儀式,蕭峋和蕭屹如約而至,陳浩在門口翹首等待。看到下車的隻有葉修自己,並且車裏再也沒有除了司機之外的人,還暗暗失落了一會兒。
人到中年,年輕時沒有的叛逆心思反而全都找上來。他甚至希望葉修就在蔣家人麵前帶著阿黎出現,他的女兒贏過了蔣文傑,也相當於他贏過了蔣家。
但這些都隻是想想,轉眼三人就已經到他麵前。蕭星淳在他們後麵從另一個方向過來,披著一件雪白的大衣,歪歪斜斜搭在肩膀上,露出同樣白皙圓潤的肩頭。
她身後跟著個男人,兩人走到門口的同時,蔣文傑也走出來。他看到葉修和蕭家兄弟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又看到蕭星淳,眼眉隨即壓得很低。
這不是打他們父子的臉嗎,說了不來,又來了,還是奔著陳浩過去的,說他和葉修沒達成什麽私下交易,誰信。
還有蕭星淳,他傾慕了許久的姑娘,看上一個保鏢也不願意接受自己的一朵玫瑰,更匪夷所思的是,她的父親居然不阻止她。
“這幫瘋子。”
他小聲嘮叨,蔣仲聽到兒子的話,輕輕捏了下他的手。
“回去再說。”
蔣兆成沒去,但消息已經傳到了他耳朵裏。
老宅子樓頂的陽光房,搖椅輕輕搖晃,他盯著一張少女的照片正在出神。樓梯上傳來腳步,他目光動了動,收起照片放在自己口袋裏,淡然地抿了口茶。
蔣仲父子和陳浩都來了,前兩個臉色鐵青,後一個春風得意。
“你是故意的吧。”
蔣文傑看向陳浩,後者有些不滿,第一次懟回去:“我每天都去找葉修說好話人家才答應來的,故意什麽?故意給你長臉嗎?”
“文傑。”
蔣文傑還想說什麽,被蔣兆成冷冷一個眼刀刺得不再敢開口。
“他是你姑父,你就這麽對長輩說話嗎?”而後眼神遞向自己兒子,責備之意讓蔣仲有些心慌。
“和人緩和關係要有誠意,隨便打發個人去人家當然不會來。”
陳浩有些受寵若驚,但片刻後又正了正色,認為這是自己該得的。
蔣儀死後這麽多年自己未娶,給蔣家當牛做馬,還要任憑蔣文傑一個毛頭小子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也該收點利息回來。
光線移到身側,蔣兆成杯子裏的茶冷了。他暗示了兒子兩次,最後還是陳浩最懂得察言觀色,先給他添了熱水。
蔣兆成輕歎口氣,最後看了眼麵色蒼白的孫子。
“你們先出去吧。”
蔣仲愣住,越過父親頭頂,是陳浩正在微笑的臉。這是這麽多年來蔣兆成第一次把他們父子兩個排除在外,去和一個外人親近。
如果這是父親要放棄他們的信號,那離開這間屋子之後,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和老爺子交心了。
“爸爸,我還是留下。”
“回去吧,文傑的身體要緊。”
蔣文傑不久前才出過事,蔣仲也不好再說什麽,妥協似得帶著兒子到自己住的院子。
蔣家分為幾個院,保持著從舊時傳下來的傳統。蔣仲在自己的樓裏,站在最高處的窗子旁,死盯著不久前待過的陽光房。陳浩依舊坐在剛剛的位置上,和蔣兆成兩個人不知在說什麽。
他心煩,手下悄摸摸進來,趴在他耳邊說了句話,原本眯縫著的眼睛瞬間睜得溜圓。
“什麽?”
蔣兆成快七十歲了,居然還對著少女的照片發呆。
“你看錯了吧。”
“沒有,絕對沒看錯,已經看到過幾回了。”
蔣仲背後冒起冷汗,還想追問幾句,門突然猛地打開,一直照顧蔣文傑的傭人滿臉驚慌。
“少爺,少爺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