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語成讖,蕭屹真的惹上一個女人。這不歸蕭峋管,隻要他不破壞家規,隨他怎麽去。不過作為大哥,蕭峋還是多問了兩句。
“什麽姑娘?”
“一個漂亮姑娘。”
蕭峋又問:“那她......”後半句不必說,蕭屹的好心情被撞散一半。
他心裏清楚,實際情況比大哥想的還要難得多。隻不過他報喜不報憂慣了,淡淡笑笑又說自己晚上會回去。
掛斷電話他回到主路,許諾正站在路邊四處張望著找他。他從身後抱住女孩的腰,大膽的動作讓許諾忘了收回腳尖,懷裏的柔軟逐漸僵硬,隻有馨香還繚繞。
他們隨時都會被人發現,爸爸也有可能從臥室的窗子看到。
“你,做什麽?”
“許諾,我下午要離開幾天,可以等我回來嗎?”
許諾故意避開他話裏的曖昧。
“我家裏就在這裏啊,能走哪去。”
她耳根逐漸泛起紅暈,蕭屹悄悄提起唇,目光終究凝在吊墜上。
臨走前,他還是擔心蔣家的人再來搗亂。可不管怎麽樣,這片地他是不可能再讓蔣仲占掉。走在路上他猶豫再三,對身份暴露的擔心屈服給了理智。怕他們有危險,偷偷叫了人過來盯著許諾的家。
離那場火災已經過去半個多月,燒焦的植物雖然被盡數拔除,但土壤和天氣都不再適合種新的進去。
整個花園光禿禿,毫無生機。死氣聚齊,將悲涼的氣氛襯托到極致。
上午醫生交待過,他對文傑的病有了底,想起那個跑了的丫頭,心裏也有幾分思量這件事和她逃不開關係。
“來。”
他和管家小聲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便有一輛車子開出家門。手下走到門口,眼神輕輕轉了個方向,管家知道自己不適合聽,找借口離開。
手下猶猶豫豫開了口:“您上次讓我查的那個丫頭,我找到了。”
“在哪?”
蔣仲一下來了精神,要說那個丫頭可是他的一塊心病,他唯恐父親第二春一個比自己兒子還小的女孩。
“那人絕不是老爺的情人,他本人幾乎不去,可能是他哪個故人留下的孤女幫忙照顧。而且她是個瞎子,老爺瞧不上她。”
蔣仲微微安心了些,但眉頭依舊緊緊鎖著。
“不管怎麽樣,不能掉以輕心,繼續盯著。”
蕭星淳看到蕭屹目色一亮,輕輕喚了聲二哥。
蕭屹審視妹妹一會兒,她眼神平靜,說明大哥沒有把許諾的事告訴他們。
“蔣家沒有老人。”蕭屹指背抵著唇,又想了一下:“沒有除了蔣兆成之外的老人。”
幾個人坐在沙發上說話,葉修的客廳不大,他們稍微抽了幾根煙煙霧就飄滿四周。阿黎一出來,隻覺得眼前蒙著一層紗。
“咳咳......”
她本想直接退回去的,可咳嗽聲已經被葉修聽到。
男人目光因她身影的闖入而波動,他立刻起身打開窗子,朝她伸出手:“來。”
阿黎掩著嘴,為了擋住自己發紅的臉蛋。她在三人的注視中走到葉修麵前,想坐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可身子剛剛朝那邊傾斜,就被他先一步鉗進懷裏,一下坐在了他的腿上。
蕭峋和蕭星淳來過這裏幾次,他們多少熟悉了些,可蕭屹卻是第一次見麵,在一個陌生人麵前如此,她下意識抵觸。
阿黎小幅度地掙紮,但越是反抗越是勾起葉修的叛逆心。
他故意將她的臉轉過去,“這是我的二表哥,蕭屹。”
“你好。”
蕭屹朝她擺擺手,嘴角掛著淡淡笑容,看上去比葉修和蕭峋要好相處。但這念頭隻是一晃而過,葉修的家人不會真的溫和,就連兩個總是輕聲細語的妹妹也是。
蕭屹收回目光,他有個習慣,回憶時會摸自己的吊墜。
他已經把項鏈送給許諾,但這個習慣一時卻變不了。往鎖骨中間一摸沒摸到,眼神才重新聚到幾人身上。
其實蕭屹心裏是有幾分感謝阿黎的,如果不是她想找外婆,他就不會去蔣家,也不會在那裏見到許諾。
“你這些天去做什麽了?”
葉修懷抱著阿黎,繼續問蕭屹。蕭屹眼前的倩影還未跟著回憶消散,又被葉修這句話帶回到那個滿是墨香氣的小屋。
“有點私事,過了今晚我還要走。”
好在美人在懷,葉修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們身上,沒有看到雙生兄弟彼此眼神的交匯。蕭峋搖了搖頭,修長的指節有節奏地彈奏扶手。他暫時一身輕,站在聖人的高度,有資格睥睨這些沉迷女色的凡夫俗子。
許諾家門對麵的商店多了兩個年輕人,他們拿著一瓶幾乎沒怎麽動過的礦泉水,看似隨意的目光實則緊盯著許家的木門。
蕭屹說得很嚴重,一定要保護好這裏的人,所以當蔣家的車子停下,他們立刻走到前麵。
帶有暗色花紋的黑色西服,反光的絲線隱約繡著一隻鳥,人在動,鳥兒也在不斷變化光澤。
蔣家人麵色一沉,知道是遇到了硬茬。
從上次駁了蔣仲麵子開始,蕭家就一路和他們作對,現在連早就看好的地皮也要過來搶。但想起那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子,他們心裏多少忌憚,出來混口飯吃而已,沒必要丟了命。
蔣仲從派出這幾個人開始便心神不寧,他的眼皮直跳,也跟到這裏。眼下在許諾家門口看到這兩個人,心裏頓時生出一股邪火。
他們震不住蔣仲,兩邊人僵持著,許諾午睡醒來打開門,紗裙帶出一股書墨暗香。
“把她給我帶回去。”
就知道許諾跑回了家,蔣仲已經不打算讓她嫁給自己的兒子,但總要給些教訓才能找回麵子。
“你想帶誰?”
一隻手將許諾拉進懷裏,突然出現在麵前的年輕男人目光鋒利,冷峻眉宇緊擰,聲音如衝入衣擺的冷風一般刺骨。
蔣仲錯愕,這不是蕭屹嗎。
許諾撞進一片堅韌的溫熱中,她的項鏈飛出衣領,在空中劃下漂亮的弧度。蕭家人倒吸了口涼氣,她正想問蕭屹這是怎麽回事,就聽到他們喊他。
“二少爺。”
“二少爺?”
許諾回望他,盈盈目光逐漸冷下來。
蕭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和她對視,低下頭鬆開她的手臂。
回來就遇到這種情況是他沒想到的,已經這樣,他的身份不可能再瞞住。
“等我一下。”
蕭屹把女孩安頓到一旁,他的出現讓蔣仲的神色變得很複雜。
年輕男女,眼神微妙動作曖昧,最重要的是,許諾脖子上居然戴著蕭家標誌的項鏈。想通了這些,蔣仲想殺了蕭屹的心都有。
陳浩許給他的兒媳被葉修扣在不知道什麽地方,好不容易又看上一個,居然和蕭屹有了說不清的關係。他不記得蔣家得罪過他們,這家人做事太絕。
但這些隻能在心裏想,如果蕭屹這時候和他翻臉,他還知道怎麽應對,可問題就在於蕭屹很客氣,笑裏藏著刀刃,讓他不敢放鬆一絲一毫。
“老爺來電話了,找您有事,讓您趕緊回去。”
手下給了他台階,蔣仲知道這個電話根本不存在,不過是把他從這場尷尬中救走的說辭。
他看了蕭屹一眼,憤憤然離開許諾家門口。
蔣仲走出很遠,蕭屹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殆盡。蕭家人也被他打發走,許諾退到路的另一旁,隻剩一男一女隔著馬路對視。
“蕭屹,你到底是誰?”
男人輕輕吞動喉結,他往前一步女孩便後退一步。她睜著眼睛,淚水在眼眶裏波動,麵對他伸向她的手,猶如觸電一般躲閃開,留下蕭屹的手臂在空中不上不下。
就這樣,他沒能為她擦掉眼淚,頹然靠在牆上。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可是你騙了,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麽。”
蕭屹苦笑,眼前隻剩她頭也不回的背影,隨後門重重關上,陳年的積塵都抖落下來。
“叩叩。”
“許諾,開門,我們聊聊。”
靜默良久,門終於再次打開,不過還不等蕭屹露出笑容,一個黑影就飛了出來。
——是他住在這裏時的睡衣。
許諾開門隻是為了扔這件衣服,又關上門,裏麵傳出許老師的聲音。
蕭屹在衣服裏和地上找了半天,確認沒有那條項鏈,心算是稍微安了一點。
“這麽快?”
蕭峋原本打算晚上回去,還沒等到他走弟弟就又來了。
“蔣仲的人去她家了。”
“所以?”蕭峋正在係袖口,眼神轉了一圈:“你被轟出來了?”
“她對我,有點誤解。”
見蕭屹神色凝重,蕭峋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他是貼心的哥哥,不會在這個時候打擊弟弟。
外套沒再往身上穿,蕭峋看了眼天光,拉過把椅子坐在蕭屹麵前。
他仔細觀察了弟弟一會兒,才發現他脖子上少了點東西。“你把項鏈給她了?”
“嗯。”
許諾沒有把項鏈一起丟他,不知道是因為一時沒想起來,還是因為舍不得他。他在這兩個可能間來回輾轉,每次都努力說服自己她也是念著他的。就這樣,在反反複複的求證中快把自己逼瘋。
“你不用急。”
“剛才他們都看到你們了,還會有人敢接近她?”
蕭屹當局者迷,大哥一句話點醒了他。此時樓上傳來悠悠腳步,步子的主人姿態儒雅,除了胸口的紅痕和還未幹透的額發稍顯曖昧,眼神依然清澈見底。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蕭屹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再次擰起來。
你們就不能有個人忘了這件事嗎?
在蕭峋的眼神製止下葉修沒有再問,正好蕭屹回來,葉修讓他們再多留一天。
晚上,葉修難得放過阿黎,蕭星淳不在,餐桌旁隻有三個男人。
“你要答應陳浩的要求嗎?”蕭屹微醺,他晃動著杯子,透過猩紅**的眉眼詭譎妖冶。蕭峋眉心微蹙,拿過杯子放在另一邊。
“這種人會咬你一口的,連親生女兒都能賣的人。”
葉修不置可否,但阿黎的外婆在陳浩手上,那是阿黎唯一的牽掛,若是沒有那個老人,他根本不會理陳浩一下。
“先把人帶來再說。”
“他可能會曝光她的身份,和你魚死網破。”
根據蕭峋的形容,葉修腦補出那一幕,心頭一陣反感,跟著開始反胃。陳浩確實無恥,阿黎在他眼裏,不過是隨意處置的物品。
“他不會的。”
可想便是想,葉修不認為陳浩會這麽做。
“這個人卑鄙無恥,也怕死,越是將別人看得輕的人,越是惜命。”
蕭峋沒有說話,權當默認。
被奪了酒杯的蕭屹已經趴在桌子上,餐廳裏酒味很大,屬於男性的氣息也很強,以至於阿黎走到拐角就能聞到。
“葉修?”
真正的葉修去了外麵,蕭屹身上披著一件他的外套,燈隻有薄薄的一盞,不怪她會看錯。
走近了才看到不是,葉修膚色白皙,但蕭屹卻不是那樣。
蕭峋看清女人眼中的神色變換,從炙熱到平靜。兀自點燃一支煙,火光在漆黑的眼珠裏跳躍光彩。
“阿黎。”
阿黎朝著蕭峋點了點頭。
“葉修喜歡你。”
她微微抬起眼皮,目光緊跟著移到一邊。
蕭峋不會替葉修說他該說的話,他扶著弟弟回到樓上,留下滿桌狼藉。
等到身後的聲音徹底消失,阿黎回過頭,反複回想蕭峋口中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