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盡在意料之中,一切又盡在意料之外。辛瑜終究技低一籌,敗在王彥章手下,但她敗得起,敗得坦然、欣然,應該毫無怨言。可是她又是多麽地心有不甘!這個“不甘”,不僅僅在於決鬥的勝負,更在於命運!

“你輸了。”王彥章心平氣和地說道。

“是的。”辛瑜淡淡地回答。

“你應該對此事表個態。”

“我從不對任何人承諾什麽。”

“可是現在的情況有所不同。”

“這我知道。”

“你已無反抗的能力,你的命運掌握在本將軍的手中。”

“這是明擺著的事情。”

“你似乎心有不服。”

“非常正確。”

“但,你已沒有機會了,因為本將軍耐心有限。”

“這是你的本性。”

“那麽,請吧。”

“我是不會跟你們走的。”

“那隻好委屈你啦。”言畢,王彥章打個手勢,喚來複原過來的徐信和張進,接道,“去,扶辛姑娘回去!”

“是!”徐張二人還劍入鞘,一人在一邊,扶起辛瑜就走。

“放開我!你們這兩隻狗雜種快放開我!”辛瑜拚命掙紮,但卻是那麽地無奈。

路人雖多,可是又有哪個膽敢出來冒死來個英雄救美的呢?沒有,都沒有!有的隻有那吃齋念佛的老婦所發出的聲聲歎息,然而,這歎息又有什麽用呢?隻是渲染一下悲戚的氣氛罷了。

辛瑜無助的咒罵求援聲在延續,順著街市,遺落在城鎮的盡頭。一行四人出得城外,穿桃溪,過梅塢,登榆林,涉淺溪流,村荒炊火起,陳年老酒濃。正是:不暖不寒天氣,半村半郭人家。

不覺間已走了一二十裏路。隻覺口中冒火,兩腳發酥,都有停下歇息的意思。正好前麵有戶人家,走近看時卻是一家酒肆。王彥章好不歡喜,自己搶先闖進店中,搬來靠椅,且他媽的**悠**悠一番再說。徐信、張進將辛瑜丟在一邊,喚來店主人,徐信粗著喉嚨嚷道:“店家,有好酒且把些來吃,再弄好些下酒菜,要快!”

店家哪敢怠慢!不一會兒時間酒保便從裏麵捧出一大壺酒來。列開酒盞,倒滿一盞,那股濃鬱的醇酒清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令人未飲人先醉。古人曾對酒作詞一首以讚道:酒,酒,酒!邀朋會友。君莫待,時長久,名呼食前,禮於茶後。臨風不可無,對月須教有。李白一飲一石,劉伶解醒五鬥。公子沾唇臉似桃,佳人入腹腰如柳。

又有《西江月》說得好:善助英雄壯膽,能添錦繡詩腸。神仙造下解愁方,雪月風花玩賞。好色能生疾病,貪杯總是清狂。人仙醉倒紫雲鄉,不羨公候卿相。

豪爽之人哪有不貪杯中之物?先飲為敬,落肚定神。王彥章自酌自飲,縱情暢笑,正吃得緊,酒保畢恭畢敬地擺上好些菜色,

點頭哈腰,笑容滿麵地說道:“客官,您請慢用,還需要什麽但請吩咐。”

已有三分酒意的王彥章打了個酒嗝,將手一揮,說道:“你且下去,需要時自會叫你。”

酒保應聲退下,進得內間,與掌櫃的一陣竊竊私語,神色陰晴不定,似乎一場好戲將要粉飾登場。

王彥章隻管飲酒,哪裏會想到有人竟敢算計於他?徐信、張進見主人不動聲色,也賺得個清閑自在,劃拳猜枚,杯到酒空,任意取樂。

挾製一角的辛瑜畢竟是個女兒家,膽大心細,獨具慧心,方才酒保的言行舉止早已看在眼裏,於是心中納悶,忖念道:“這店家不尶尬,似非善類。若果將軍被他算計,我命恐也難保。不如將計就計,且逃過此劫再作區處。”如此一想,芳心微定,乃倚栓假寐,蓋以誘敵。

俗話說得好:春為花博士,酒為色媒人。王彥章三杯兩盞飲個痛快,喝得多了,不由得眼花神迷,心猿意馬,搶眼瞧見睡得安然的辛瑜,乃離席撐起身來,兩眼隻直勾勾地盯著辛瑜那曲線分明的身段來:眉如翠黛,肌傲白雪,臨溪雙洛浦,對月兩嫦娥。麵似桃花,腰如弱柳。繡衣濃不短,錦裳纖不長。嬌體婀娜,似瑤池仙子而望幸;笑容可掬,如越女西施捧顆心。

如此一看,隻喜得王彥章心花怒放,恨不得一口把辛瑜吞下肚裏去。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王彥章欲火如焚,越發按捺不住,捱到近時,方欲向辛瑜撲去,忽聞身後“撲通”一聲,心中一驚,顧首看去,但見徐信、張進二人已然雙雙仆地,昏迷不醒。這一驚非同小可,心知身陷黑店,著了惡人之道,正待發作,哪知兩腳似有千斤重,酥軟無力,半天挪不開一跬半步;又要動那舉鼎之手,誰知肥碩的手臂硬是抬不起來,好似根骨已被卸下一般。莫說逞威動粗,就是一隻螞蟻也拍它不死。

王彥章吃驚不小,不想一個時辰前還威赫赫春風得意,而如今卻已是昏慘慘黃泉路近。弗歎空有一身武藝,卻無用武之地,半招施展不出,自知生還渺茫,看看楚楚動人而又可望不可及的辛瑜,怒視從酒坊中手持鋼刀悠然自得走出來的酒保、店主,理了理懨懨欲睡的神誌,破口大罵道:“混帳東西!可知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嗎?謀害朝廷命官,死罪一條!還不快給本將軍解藥!”

酒保和店主聞言相視一笑,店主道:“你知道這瘋子在說什麽嗎?”

“好像是說什麽朝廷命官,狗屁將軍的,天方夜譚,鬼話連篇。”酒保一本正經地答道。

“將軍?哈哈,這小子也夠資格當將軍,他娘的老子就是皇帝!皇帝你懂嗎?就是天子。哇!八麵威風,君臨天下,舉國上下,皆呼萬歲,宮女如雲,風流無度,窮奢極欲,神遊仙境!真個是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看不厭的錦秀江山……”店主展望未來,想象豐富。

“可是,我們現在是

一無所有兩手空,到處碰壁落腳難呀!”酒保有點黯然神傷。

“你吵什麽,打擾人家的好夢!”

“你還在白日做夢呀?君不見好夢易醒,易醒是好夢嗎?”

“你這見了婆娘忘祖宗的混帳小子,怎麽老跟我抬扛!我有生以來好像也待你不薄,真是豈有此理!看你這副賊頭鼠腦,油腔滑調的德性,十有八九前世定是個騷名滿天下的長舌婆!”

“打住!言出有章,莫犯他人!你甭以為吹牛不要本就可以張著烏鴉嘴亂叫,我可告訴你,你再言出不遜,我拚了這條小命也要叫你做大舅子,不信?咱們騎驢子看戲本走著瞧!”

“嘿,今天你有病呀?憑你也想做我妹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莫讓人笑破肚皮!”

“你少美!王婆賣瓜自唱自誇,你也不叫你那妹子撒泡尿照一照自己那副尊容,嗤,縱是夜母叉在世,也自歎弗如!”

“誰又在說我啦!”隨著一聲嬌滴滴的有如黃鶯出穀的脆亮聲音,簾動帷開,走出一個少女來。正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酒保聽得聲音,已知是店主的妹妹黃順娘,登時叫苦連迭,如遇鬼魅。

店主見狀,倒也興災樂禍,沾沾自喜,拍手叫好。

且看黃順娘芳容如何?果然長得:低眉下眼,鼻方口闊,兩耳垂垂,如簷水欲滴;雙陜黑黑,似炭墨施黛。一點秋香,兩排碎齒。滿頭朱翠,似豬八戒對鏡貼花黃;蓮步盈盈,如胡姬女圓盤墜花枝。

這都是造化的過錯。上蒼給了她圓潤的聲喉,卻配上這副醜八怪的麵孔,這又教多少鄉黨好事者空議論,徒嗟歎!

黃順娘見忽然間又多了那麽多人,便投在店主黃可發懷中,翹起拇指,讚道:“哇,哥哥,你和桂生哥又弄到四隻肥羊,真了不起!”一頓,脫懷又道,“哥哥,剛才你們在談些什麽,好象很高興的樣子。”

李桂生生怕事漏,忙搶先而道:“順娘,是這樣的,我與你哥在商議如何處置這夥人。”

“就這些?”黃順娘似乎有點不相信。

“是的,就這些。”李桂生神色有點緊張。

“別聽他的,妹妹。”黃可發粗聲嚷道,“他剛才說……說什麽來的,哦,說……”以下的話還沒說出,恍見李桂生如飛而至,連忙一把拉來黃順娘,往李桂生這邊一推,趁機說道:“這小子說要娶你,你看氣不氣人?”

黃順娘經乃兄這麽一推,恰好與疾奔而來的李桂生撞了個滿懷,又聽了乃兄之言,頓時心中一喜,滿臉通紅,羞聲道:“哥哥,你在胡說些什麽呀,羞死人啦!”說著,蠻不好意思地望了望呆楞一旁的李桂生一眼,扭著腰枝,跑到一邊,別過臉去,低垂螓首,素手纖纖隻管玩弄青絲,好不嬌羞!

李桂生見狀,登時哭笑不得,忙解釋道:“順娘,你,我……”“你,我”了半天,隻是說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