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京塔,最高會議室。
參加會議的高層依次離去了。忍軍首領們領取了各自的任務,從今夜起大和島就將全線戒嚴。被派去築紫島當做先鋒的人選,將會是少量精銳忍者與時雨。
醉眼仍留在座椅上未動。山崎老人為他倒了一杯茶,矮小的忍者恭敬地接過。
“聽匯報說,你讓下屬在停車場練習空手道。”
“無空手道無忍者。”醉眼以忍者的格言回複,“許多年輕的忍者重視無常法而缺失了對自身的鍛煉,是需要警惕的趨勢。”
“時代不同了,我們也都老了。”山崎老人隻是笑笑,“怎麽看,亙彌。”
“無法信任。”醉眼毫不猶豫地對上位者做出判斷,而後下定決心說:“時雨大人所看的方向,與我等並不一致。”
看不到忠誠。這是很自然的,難以想象商人的心中會有忠誠。他的心裏存在的是欲望,可因欲望而采取的行動,與武會·軍鋒的利益會始終一致嗎?南無三!做出那等卑鄙之舉的,惡劣的狂人……
“你從最開始就極力反對時雨計劃。”老者閉目,“仍對我抱有怨言嗎,醉眼。”
“……”
醉眼低頭:“時雨實驗體給我等帶來了在裏世界更甚以往的威懾力,武會·軍鋒的實力實際得到了有力補充。”
陳述事實。忍者應當向上位者回報的話語中,隻需要存在客觀的事實。
“等待吧,老朋友。禍神祭的日子也快了,那之後一切都……”山崎老人拄著拐杖,吃力地起身,“葦原周邊的布防,最關鍵的一道防線,可以交給你嗎?”
“十分樂意!”
醉眼鞠躬,將茶喝幹,而後離去。
……
時雨亙彌,這就是時雨研究所所長的名字。
資料顯示,這男人今年40歲,他在明麵上的身份是零島本地的金融巨頭之一,家族企業雨村製藥的當代所有者,同時在支配零島的巨聯合中擔任議員一職,在政、商二界都是大人物。
時雨亙彌在21歲時前往帝國留學,花費了6年時間取得了醫學博士學位。完成學業後他回到了自己的祖國,以出奇順利的速度繼承了家族企業。他說服了武會·軍鋒的高層們,開展了一項前所未有的計劃:出於瞬息萬變的複雜國際局勢考慮,為零島培育足以擔當大梁,應對特殊狀況的專家,讓世界真正見識到屬於零島的力量!
時雨亙彌主張在現代科技的協助下定向培育無常法使,這就是在13年前開始的定向特殊人才培育計劃。因此而組建的機構,就是時雨研究所。
而自上世紀末就擔當計劃核心的時雨亙彌,其本人自然也是一位無常法使。他所修行的心相是靈相,其境界為……
明晰境。
……
“沒有不信任高層的意思,我就確認一下。”公孫策望著麵色極差的搭檔,“時雨亙彌的無常法才明晰境?”
“他沒有修行無常法的才能。”時雨零陰沉地答道。
資料上的時雨亙彌可是在各方麵都堪稱天才的人物,這樣一個人偏偏在無常法一道上缺乏天賦,令公孫策不得不感歎上天的公平。他更感到好奇的是,就靠區區明晰境的無常法,時雨亙彌究竟是怎麽在“深淵”般的零島中居於高位的?
毛利機長在恰到好處的時機出言解答疑問。
“無常法的實力不能代表一切,公孫=san。政治家、科學家、哲學家、法學家……這些人都是在社會這一巨大機器中占據重要位置的齒輪。齒輪無法戰勝子彈,但一萬發子彈也無法令機器開動起來。”毛利嚴肅地補充道,“此外,時雨亙彌是武會·軍鋒的高層。護衛他的不隻有組織內的忍者,還有忠誠於他的時……”
“住口。”
時雨零的話語如同切開道場木人的手裏劍,讓機艙中的氣氛變得極為壓抑。灰發青年從容地說道:“我們先跳過這個話題。總之這位時雨亙彌先生還沒死,我們這次的目標就是把他找到?”
“是找出合一術式的真相,公孫=san。而他是必定知道真相的人。”毛利收起照片,“此外,在時雨亙彌對外界宣稱死亡後,他的親生子時雨終一繼承了雨村製藥的財富……”
咚!時雨零的拳頭砸在了座椅把手上,將毛利機長的敘述又一次打斷了。兩個男人齊齊望著她,直到藍發女子終於開口。
“……不是他的孩子。”她用前所未有的冷酷語氣說,“那個男人沒有子嗣!”
她看上去已經到了容忍的極限,哪怕再刺激一次就會讓這個女人徹底爆發。
公孫策虛按雙手,盡可能溫柔地說:“謝謝您毛利先生,讓我們把這個話題也跳過去。總之,現有的突破口在於時雨亙彌與時雨終一這兩個人。時雨研究所還有其他秘密基地存在嗎?”
“這實際超出了我的情報權限,公孫=san。”毛利機長遺憾搖頭,他沒有說出口的話是,恐怕愛麗絲·艾達爾會比自己更為清楚這些情報。
“之後,兩位就要從本地的協助者處得知進一步的行動計劃了。”
我還以為狂火=san你也會跟我們一塊去的。
他翻了一遍文件,確認了曾經的時雨研究所本部與雨村製藥的總部都在大和島。公孫策撓了撓頭發,困惑地說:“有隊友總是好事。不過我們該怎麽去大和島?這飛機看上去不是能安穩落在機場的模樣啊。”
“大和島是武會·軍鋒的大本營,在巨型都市葦原降落等同於自投羅網。”毛利機長轉身走向駕駛室,“因而兩位第一步將去往的,是忍軍勢力相對薄弱的築紫島——屬於七曜神道的島嶼!”
武會·軍鋒在大和島,七曜神道在築紫島,一直沒人提及的瓊戈島又是誰的地盤。零島這地方的局勢可真夠亂的。
公孫策掏出史萊姆手帕,將其放置於紙質文件上,從手帕變回大綠果凍的史萊姆在一秒鍾內就將資料吃了個精光。
灰發青年伸手示意隊友給他文件。
“我承認自己沒想到零島的局勢這麽複雜。”
時雨零將資料丟來,冷笑著說。
“有什麽複雜的?都是爭權奪利的老人罷了!”
一旦接觸到時雨研究所相關的情報,時雨零就有極大概率變得情緒急躁,超能力者默默將此事記在心裏。
被史萊姆吞掉的文件裏還記載著他們的數個偽裝身份。超能力者從手提箱中拿出白麵3.5和偽裝麵具:“見多識廣樂於助人的獵人小姐,能教教我這外行人怎麽用心相武裝嗎?”
時雨零翻了個白眼:“你靈光都沒有用什麽心相武裝?”
“我今天剛靈照,現在算靈照巔峰。”
“哦這樣……哎哎哎?!你學會無常法了?!”
這語氣令他感到尤為舒心。果然,愛麗絲小姐還是維持老樣子比較好。
……
在反複以“隊友連心相武裝都不會用顯得你很業餘”“我這鬧笑話的外行人可要讓愛麗絲小姐顏麵無光了”等發言做出脅迫後,愛麗絲小姐以相當不情願且不配合的態度教了某人心相武裝的用法。
白麵3.5的激活法很簡單,隻需要在手持麵具時引動靈光即可。
所謂引動靈光,是無常法使在靈照成功後就能自然而然領悟的方法。主動引發在入夢結束時得到的力量,將自己的精神投入到玄奧的內心世界中,來到七條道路的起點,無常陣圖的中央。
靈照境之後的修行也將在此處開始,無常法使需要主動踏入自己選定的道路,在探索的過程中明晰本性。公孫策在跟隨嚴契時學過一部分的法門。不過,現在的他不打算莽撞地在空中開始修行。
潛入內心深處帶給了他如同墜落般的失重感。公孫策在七條道路的起點處睜開雙眼,發覺自己的手中正拿著那張光滑的麵具。他將麵具摁在圓陣中央,靈光隨心意躍動,在這名為心相武裝的物件上留下了無形的“痕跡”。
“成功了,還挺方便。”公孫策掂量著白麵,突然想起他的好鄰居在那天也戴著個一模一樣的麵具。但秦芊柏可不是無常法使,那麽……
那家夥該不會把這當遮掩身份的普通麵具戴了一路吧?
他越想越覺得這是某人能幹出來的事。白大褂們回收麵具後看到一片空白的數據怕是要氣瘋掉,想想都覺得好笑。
公孫策在臨走前環顧了一圈心中的模樣。七條道路中的五條看上去都和先前一樣,然而,有條中途斷裂的路隱約發生了變化。
那是由雜亂的線狀符文所代表的禍相道路。
“嘶……”
公孫策在禍相法的天賦隻有最低的1點,這道路會在中途斷裂正是他低劣天賦的表現。可現在,禍相道路的深處隱約有波浪般的紋路浮現,讓斷裂的道路前方出現了幻影般的延續。
似乎有某種力量在無聲無息間作用於他的心中,那力量正修複著破損的路!
公孫策打了個寒顫,他完全不認為這是什麽好事。他趕忙抽回目光,看向另一條發生異變的道路。
荒相路上仍鋪著鬆軟的地毯,不僅如此,這回道路的兩側還新立起了兩排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燭台。
幽藍色的燭火仿佛照亮黑夜的路燈,令過路人倍感溫馨……
“謝謝,我謝謝您嘞,真沒興趣,算了算了。”
公孫策擦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婉言謝絕了不知道什麽東西的好意,趕忙回到了現實世界中。
……
回到現實世界的第一時間,公孫策出言問道:“愛麗絲小姐,能問下你禍相法天賦多少嗎?”
藍發女子皺眉看著他:“誰會把自己的天賦到處說啊?不會告訴你的,絕對。”
灰發青年往椅背上一靠,閉目說道:“我禍相天賦1,路是斷的。但剛剛激發靈光時看見禍相路被詭異地補起來了。”
“啊……這惡心蟲子飛機的速度這麽快啊。”
愛麗絲的回答驢唇不對馬嘴,公孫策思索片刻,回道:“零島特有的現象?”
“你的反應要是再慢上些我會更愉快的。”
“性格天真又不代表腦袋愚鈍。”公孫策把麵具扣在臉上,“說來你不趁剛剛的機會逃跑嗎?那項圈用影蒼蘭可以輕易破壞吧。”
愛麗絲冷笑一聲:“哈。大姐姐我真想自殺也會選個漂亮些的方式,而不是和你手機裏的那個人工智能比行動速度。”
綺羅這麽快就被發現了。還以為能靠“我在看女主播的錄播”為借口搪塞過去。
不,差點忘記了,謊言對這女人也是無效的。
公孫策將手機拿起,幫友人進行自我介紹:“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好朋友綺羅。綺羅,這位是愛麗絲·艾達爾小姐,如你所見是我這次的搭檔。”
粉發女孩在屏幕上熱情地招手:“你好,愛麗絲·艾達爾~我是綺羅~”
愛麗絲雙手抱胸,使勁往遠離兩人的方向挪了挪,口中滿是令人發麻的味道:“噫!你,已經到了把人工智能當朋友的地步了嗎。還把她設置成這幅暴露的模樣,身為男性活到這地步真是……”
這句話完美觸及了兩人的痛點。“公孫先生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麽形象啊?!我有表現的很像極端阿宅嗎?!”“我才不是人工智能而是超能力者!嗚嗚……以後絕對不幫你忙了!!!”
駕駛艙中的毛利機長看著機艙內的監控錄像,感到一絲抱歉。他也以為魔人之前是在和高智能ai玩過家家遊戲。
機長先生提前開啟了廣播:“還有15分鍾就將抵達築紫島上空,請兩位在空投開始前完成身份偽裝。上方的行李架儲備有任務專用的高能便攜食物,如有需要請隨意取用。”
魔人的聲音從監控中傳來。
“毛利先生?空投這個詞指的不是把我們兩個扔下去,對嗎?不是連降落傘都沒有的那種,對吧?”
“……還有14分鍾就將抵達築紫島上空。”不忍心說出“正是!”二字的毛利機長,以重複播報作為回應。
……
於是,10分鍾後。
出於忍者的責任心,毛利機長前去確認了兩人的偽裝。他看到的是一位年紀約莫三十歲上下的短發程序員,與一位身高腿長年輕貌美的時尚淑女。
“呦,機長!”短發程序員穿著洗到發白的黑襯衫與運動褲,一臉憨厚的笑容,看上去還挺開朗,“我是西朗·電子的高級電腦維修專員,中元吾郎,請多多指教!”
“晚上好,毛利先生。”黑發女子親密地挽著程序員的手,“我是自由撰稿人雪見鈴子,如您所見,是吾郎如膠似漆的戀人。”
“呀,說來真不好意思。我這樣平平無奇的男人能被大美人鈴子小姐看上,現在想來都像做夢一樣!”
“親愛的,這當然是因為你有著正直的品行和高額的收入呀。”鈴子用甜膩的聲音說著,“可要努力賺錢啊。自由撰稿人是需要很多的錢才能繼續工作的……”
“當然!加油努力!加油努力!”中元吾郎舉起雙手高呼,眼中的狂熱與被愛情衝昏頭腦的愚蠢樣子,簡直是在巨型企業中加班的上班族!
……好厲害。
毛利的背後滲出冷汗,他全然看不出一絲破綻。更令他震驚的是,在十幾分鍾前還針鋒相對的兩人,竟能如此配合地扮演這樣的角色——八百萬神啊,他們不會嘔吐嗎?還是說這兩個人,哪怕冒著令自己胃中翻江倒海的危險,也要以精湛的演技折磨對方?!
“實際完美的偽裝,兩位。在得到接頭人給出的信號前,請不要解除偽裝……”說到這裏,毛利閉目,轉而說道,“不,具體的時機就交給兩位的狀況判斷吧。請在座位上坐好,要出發了!”
兩位如膠似漆的戀人肩並肩坐下了。毛利機長換上了忍者裝束,啟動閃電毛毛蟲號的機關。瞬間,呼嘯的狂風自下方湧入機艙,曾是座椅的位置變成了兩個緩緩閉合的空洞!
狂火對兩位被空投的專員說出最後的道別語。
“請保重身體-!”
……
“我真的好佩服你能忍著惡心跟我扮戀人的惡意。”
“彼此彼此,你那色眯眯的眼神學得也很逼真啊。”
白大褂贈與的衣物在綺羅的操控下暫時變形,化作了與夜空同色的偽裝。超能力者與無常法使在空中不忘唇槍舌劍,彼此間以念動力的繩索相連,保證不脫離5米的安全距離。
地上的一切以難以描述的疾速拍來。森林、湖水、低矮的山脈,築紫島的地貌在超能力者的眼中化作模糊的色塊。他此時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在島上的風景,因為另有一道奇觀以無法抗拒的衝擊力奪取了他的目光。
是瀑布。
海水自島嶼四周倒灌而下,形成了30米之高的深藍色天然屏障,難以計數的海水奔流不息,匯入島中的無數支脈,最終聚集在築紫島正中,形成了名為神智川的宏偉大河。
“我的天……”
他們要前往的竟是真正藏於海平麵下的島嶼,按照常理,築紫島早就應該被海水淹沒了!
“零島人天天在這麽個環境裏住心裏真能沒問題?!我們的隊友該不會是一群變態吧?!”
“住在巨龍屍體上的超能力者就別裝正常人了!少廢話趕緊確認降落坐標!”
超能力者掏出手機發出確認:“綺羅?”
“嗚啊啊啊好高!”手機中的綺羅蹲在角落哭喊。
“你這人工智能還恐高的?!你是帶她來搞笑的吧?!”
“都說了綺羅不是人工智能!喂綺羅,冷靜點,你的本體在蒼穹之都不會在這裏摔死的所以勞煩先幫我做下掃描!!!”
“啊啊啊啊——對哦,我這就開始。”綺羅恍然大悟,“公孫策先往左手邊調整31.76°~”
時雨零因急速變向而喝了一大口涼風。她惱怒地喊道:“你還不如把這破東西卸了!”
“學學狂火=san有點年長者的耐心吧你!”“你再說一遍?!”“我沒在挑釁你啊!!”“向前53米~”
吵吵鬧鬧的三人組,在慌亂的下落過程中一點點接近著預定的降落地點。
築紫島南部,徘徊之森。
……
葦原城,某間獨居住宅。
骰骰子的男人坐在窗前,靜心祈禱。他的手邊放著一張白紙,其上寫著今日的第一個骰數:幸運【1d100:44】
“哦,哦哦!他們到了。今日的運氣略差,為44點,路上稍有波折,但大體順利。”巨龍崇拜者一本正經地解讀著骰子的出目。“我該進行的下一個判定是,當然,人際關係,人際關係重點。由於本日略差的運氣,相性出目將得到-10的處罰!”
他再度丟出骰子,望著金色的數字陷入沉思。
“喏喏……你們的相性是——”
……
築紫島,徘徊之森深處。
兩位調查員的接頭人望著璀璨的星空,一口咬碎了口中的糖果。
“嗯~~~~時間也差不多了。”
她伸了個懶腰,懶散地說道。
“就讓我看看,嚴大叔的熟人會是怎樣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