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數分鍾後,獨自一人的公孫策歎道:“任性妄為說的就是她這人吧……”

卡爾黛西亞帶著秦芊柏走掉了,時雨君拿著表格走去學校了,而磨磨蹭蹭的公孫策遲遲未動身自然是因為不想應付自己的差事。他認為自己被分配到了一個最為艱難的任務,與女子組的“買合適的演出服!”與時雨君的“找學校提交相關材料!”相比完全不在同一水平線上的任務。

這個任務的名字叫做“找到賽博·幽靈·音樂社的第五位成員。”

“我,我當然記得,我這不是想起來了嗎!公孫策,你認識人多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在今晚之前就算用超能力威脅也要給我綁個人過來!”

居然敢對朋友下如此蠻橫的命令!你以為人人都會像時雨君一樣慣著你嗎,我才不幹!

說實話,他是很想像這樣拒絕的。

時雨君看樣子是真不喜歡這個社團名稱。雖說他覺得這主意還挺酷炫,但前幾天剛救過自己一命的好朋友態度如此堅決,那就應當多商量商量再做決定。

——可是大小姐在舉過頭的手寫板上留下了“加油”的字眼。

——即使麵無表情也能看出她這次挺感興趣。

那就沒辦法了。

在雙手合十對苦笑著的時雨君默念聲抱歉後,灰發青年二話不說接下了這一艱巨的任務,其結果就是在其餘三人都已離去的現在他還在原位坐著頭疼思索該把誰拉來參加社團。

同學你好請問你對賽博·幽靈·音樂社感興趣嗎——要是能在大學裏拉個人隨便問問就能解決就再好不過了。在實踐環節中,恐怕“拉個人”這第一步就是個艱難的挑戰。

公孫策自認還算是個有親和力的友好青年,可這社團中的其他三人在別人眼中恐怕就沒自己這樣和善了。曾經把人打進牆裏的秦小姐,讓找茬的混混們自發痛哭流涕求饒的時雨君,以及放火燒過高中的卡爾黛西亞,聽說要和這幾個家夥一起搞社團活動,大概沒幾個人會樂意加入。

哪怕僅為自身形象考慮,也該對他們敬而遠之。畢竟常在問題人物身旁出現的人也會連帶著染上一層異色,要不自己怎會在別人眼中有奇怪的印象,乃至被稱作“魔人”呢?這無疑是朋友們的惡劣行徑帶來的影響啊!

“要不問問大哥得了。”

公孫策想了一圈也沒找到同齡的合適對象。

他一麵尋思著要不要拉某個情報販子當掛名社員,一麵在電視、收銀台、入口大門的三點間遊走目光以打發現實中的時間。

人最多的時段已經過去,快餐廳中的人比先前少了小半,他能相對輕鬆地數出進門的有幾位顧客。也正是在這過程中,某位新顧客吸引了他的目光。

灰發青年眯起雙眼。

方才走進快餐廳中的是個瘦高個的長發男人。那人兩鬢垂落直至鎖骨,腦後發絲中斜插著一把木簪,身著紅鑲邊的青衣長衫,穿長褲,踩布鞋,看上去活像個民俗傳說中的俠客。

這打扮已稱得上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可更加引人矚目的是他隨身攜帶的事物。

那是兩把刀。

一把是背負在身後的長刀,一把是掛在腰間的短刀。

是某個劇團的演員,是愛好者刻意打扮成了這幅樣子……一般人都會這樣想。倘若隻是在街上擦肩而過,公孫策自己也會這般覺得,因為他沒從這男人身上感覺到任何的危險,也察覺不到一星半點能力發動的預兆,亦或是他個人的敵意。

“……”

可公孫策還是皺起了眉頭。

因為這男人正朝著他的方向走來,因為這男人正向他點頭致意,因為這男人走到了他的對麵,問道:“這裏有人嗎?”

“人在剛剛走了,你隨意坐。”

長衫男人側身坐下,讓長刀不至於被椅背所阻。

超能力者推測著對方的來意。他不像是個學生歲數的人,應當不是超能力者。若非是以特殊手段做出了偽裝,那對方十有八九就會是一位無常法使。

亦或者,如某位大小姐的家人一般的習武之人。

這點情報不足以令他做出更多推斷了。他等待著這男人說出自己的來意。

長衫男人說:“來打架吧。”

“……啊?”

青年發出了詫異的歎聲。

這直白的四個字將公孫策從方才還熱鬧著的日常生活中一把拉進了屬於非日常的惡劣空間。他咬牙切齒地詛咒著自己的厄運,說:“連名字又不報上就要戰鬥,這是很失禮的行徑。”

長衫男人望著在收銀台前排隊的學生們,嘴角微微勾起,似乎覺得很有趣。

“自報家門應在對決開始之前。你還未回應我的邀請。”

超能力者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人大大咧咧地在公眾場合邀戰,看上去不像是官方人士,可若說他是帶著敵意前來的自由人,其言語中的淡然又讓人感覺到困惑。這人究竟是為何而來的?

他仔細斟酌言語,答道:“我不想和你打架。”

超能力者總算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其他的表情。

長衫男人閉著眼睛,似乎很是苦惱。他想了一陣,才說:“我可以給你錢,很多錢。”

“不了謝謝,我暫時沒經濟困難。”

“唔……”青衣男子輕敲眉心,“我可以幫你做一件事,不太過分的事。”

像是為了加重這話的說服力,他認真地強調:“我很厲害。”

公孫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對巧言善辯的他而言可謂是罕見的狀況。

原因無他,實在是這位先生的言語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本以為自己要與又一位老謀深算,或是神秘莫測的人士交涉,卻不料這人說話怎麽聽怎麽像個小孩。

青年習慣以謊言應付場麵,可他不太想欺騙這般做派的家夥——他無法保證此人是否會將明顯的謊話信以為真。

把拂曉騎士的獵鹿帽帶來我就和你打,把天極的大衣拿來我就和你打,倘若說出這等話,此人說不定真會慢悠悠地走去莫頓王國或去找中年畫家。他完全能想象出那場麵……而不管他拿沒拿到東西,之後倒黴的就該是自己了。

因此公孫策決定以最簡單直白的方式回應:“這位先生,多謝你的好意,我不想打架。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青衣男子苦惱地側過頭來:“要做什麽,你才會與我打?”

灰發青年如實回應。

“你可以嚐試激怒我,比如向我罵髒話或直接一刀砍過來,我保證帶著百分百的怒氣和你拚命。”

“那太失禮了。”長衫男子遺憾地歎息,“想打架還請隨時來找我。我們會打上一場的。”

他頓了一頓,又說:“這裏的食物好吃嗎?”

“如果你不討厭油膩食物的話還挺不錯,性價比蠻高。我個人推薦招牌的雞腿堡套餐和單點炸雞,新出的生化·袋鼠堡不建議嚐試,前幾天有人吃吐了。”

“謝謝。下次見。”

長衫男人走去排隊點餐了。

公孫策走出了快餐廳,看看天上的逐漸厚重的烏雲,又看看地下的混凝土路麵,由衷感歎道:“什麽人啊!”

這人的語氣活像篤定了他們還會再見一樣。

之後得找大哥問問,實在不行就找時雨君,再不行嚴契……

他搖搖頭,把怪人的事拋到腦後,繼續思考起社團活動的事了。

……

長衫男人要了一份生化·袋鼠堡套餐和一個榴蓮紫米奶茶口味的雪糕。

前台的女服務生委婉地提示他,這兩份都不是很符合大眾口味的吃食。

他樂得嚐試。到了一個新城市,就要吃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食物,看在其他地方見不到的風景,打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對手,這是生活的樂趣。

他領了一份塑料手套,吃完了蒼穹之都的生化套餐。

肉餅裏沒有龍血的味道,吃起來不像是真正的生化肉,而像是合成食品,他認為這食物一股子怪味,但肉餅做得很有嚼頭,不算好,也不算太壞。

冰激淩聞上去有股臭味,吃起來甜了些,他覺得做甜筒的餅幹很好吃。

長衫男人吃了一半,便起身拿著冰激淩走了。

他隨意挑了個方向,在商業街上散步,途中經過了一間服裝店。

玻璃櫥窗中展示著新上市的服裝與換季的打折衣物,偶爾有路人駐足,卻不似平常那樣靠近去看,而是隔著段距離指點。

他停下腳步,等了十來秒鍾。一個紅綠燈過後,走上這條街道的人變多了。有上班族打扮的中年男子,有拄著拐杖的老人,也有嘻嘻哈哈在街上跑動的年輕人。

無一例外,所有人都繞過了櫥窗前,若從高空看下去,那會是個明顯至極的違和畫麵——以服裝店的櫥窗為中心,有著半徑約莫一米半的半圓形空白區域。這片區域內沒有任何人走過,即使是急著趕路的學生們,在經過服裝店前也刻意繞了個彎子。

“唔。”

長衫男人走動起來,他沿著半圓形區域的邊緣走著,不偏不倚,離櫥窗中心恰好一米半的距離。

他慢慢踱步,來回走了兩趟,直到服裝店的門從裏麵推開,女店主微笑著向他打招呼:“這位先生你好,請問你需要幫忙嗎?”

長衫男人反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我是在走直線嗎?”

女店主有點不知所措:“是的……我看您一直貼著櫥窗走,都快靠到玻璃上了。”

長衫男人點點頭:“我也這樣覺得。你有發現奇怪的東西嗎?奇怪的風……奇怪的味道……奇怪的聲音。”

“……沒有。”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這位穿長衫帶雙刀吃冰激淩的客人。

她總不能對著客人說“我覺得您很奇怪”。

“謝謝。”青衣男子看向店內,“這裏有護腕賣嗎?”

長衫男子買了一雙青色的護腕。

手腕上加一點重量會讓揮刀時的感覺不同,這比什麽心相武裝都要更好用。

他認為,自己需要想些辦法才能解決方才感受到的違和感。風和味道可以邊走邊感受,特殊的聲音則不同。

長衫男人決定去找個音像店。

他對這座城市並不熟悉,不過他有充裕的時間。他可以挑個方向隨便走走,直到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不擔心一無所獲,他有一個木簪子。隻要帶著簪子,他總能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於是長衫男人轉了個彎隨便走著,他又走了十分鍾,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

路口對麵站著一位穿獵裝的藍發女子。交通信號轉為綠色,獵人逆著人流走來街道對麵,來到他的麵前。

長衫男人發問:“你是誰?”

對方的一縷頭發變黑了,眨眼間又變了回去。

他恍然大悟:“真厲害。好方便。”

時雨零敲著腰間的短箭:“是你救了我嗎,暝客?”

暝客笑了。

“另一個時雨很關心你。他請求我與儀祭廳的人說,讓他們不要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