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問題,”公孫策告訴自己,“我一切正常。我有充足的力量麵對所有艱巨的挑戰。”

秦芊柏低頭瞄了一眼:“阿策,你的腿在抖。”

公孫策狠狠給了自己的大腿兩巴掌,他的腿穩了下來,他的手開始哆嗦了。他開始調整領帶,對著鏡子整理發型,盡全力活動自己緊繃著的臉,做完這一切後他回頭問:“你你你你們覺得我現在怎麽樣?”

時雨零以手捂臉,不忍直視:“你見過誰穿西裝睡覺的?”

“我覺得總該正式一點……”

公孫策拿出了上次出門吃飯的西裝,他打扮得離職場精英隻差一抹頭油。綺羅踮起腳來抓住男友的臉,以溫柔的口吻說道:“公孫策你現在把西裝脫了去洗個澡,換上睡衣再去睡覺。”

“可是我……”

“聽我的沒錯。”綺羅的態度不容置疑,“現在都11:13了,早點休息!”

公孫策連連點頭,像夢遊一樣扶著牆壁走向了洗手間。姑娘們齊齊鬆了口氣,時雨零在沙發上躺下,指著二樓問:“她又發什麽神經?”

“是阿策想太多。”秦芊柏說。

時雨零一聽都笑開了:“喂這還能想多的嗎?這換了誰不會想歪啊?”

“艾蘭迪婭是個有話直說的人,我覺得她不會拐彎抹角去發出色色的暗示。”秦芊柏一本正經,“她說一起睡覺,那就是真的一起睡。”

公孫策這時候才好不容易蹭進衛生間,綺羅小聲說:“我們是不是該提醒一下公孫策啊……”

秦芊柏憐憫道:“幸福的幻想總是無害的,讓笨蛋再多沉浸一下吧。”

……

半小時後,公孫策鼓起勇氣推開了房門。他換了身夏季的短袖睡衣,或許他該直接穿著內衣進來,他不知道。在這方麵無論無常法修到什麽地步也無法提供一點幫助。

“你來了,策。”

艾蘭迪婭在桌前等著他,她穿著那套樸素的灰色睡衣,輕薄的布料像一片流水裹在美好的身段上。她牽著公孫策走向床鋪,領口下白皙的肌膚令人浮想聯翩。他明知拂曉騎士感覺得到卻控製不住自己的思想了,過往的種種綺念與荒唐想象和真實混在一起,讓公孫策簡直分不清自己是在夢中還是現實。

艾蘭迪婭先上了床,她將被子掀開一半,向他招手。公孫策響亮地咽了口吐沫,他下意識關上燈,躺在女子的身邊,將她輕柔地抱住……

“晚安。”艾蘭迪婭靠在他的肩膀上,閉目睡著了。

“晚安——喂你等下!!!”

公孫策深感震驚,此時他除了震驚很難再有第二種感情。但拂曉騎士真睡著了,她窩在公孫策的懷中睡得很沉,像一隻找到巢的歸鳥。公孫策的心中簡直有千軍萬馬奔騰而過,他下意識想提高嗓門想將騎士叫醒。

但此時他才發覺自己也很累了,累到連欲望都沒怎麽起來。他報複性地蹭蹭騎士的側臉,低聲說道:“你這壞女人從四年前就喜歡戲弄我……睡個好覺。”

他睡著了。

……

自打通神過後公孫策很少做夢,為了安全起見他總選擇無夢的睡眠。但這天晚上他難得做夢了,夢中的他穿著黑衣係著鬥篷,打扮得與四年前一模一樣。他站在一棟老舊的居民樓前,六層老樓的牆皮斑駁,樓房南麵不遠處是一條鐵軌,列車開過鐵路咣當作響。

“我真服了你了……”

公孫策深感無奈,他走上居民樓外側的綠色鐵梯,順著老舊的階梯逐層向上。他很輕鬆就找到了艾蘭迪婭小時候住的單元間,一片灰蒙蒙的窗戶中隻有一扇窗是白色的。公孫策在兜裏翻出些曾經的小道具,用一根鐵絲與一張紙從外側開了鎖。翻身入室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像個小賊。

這房間和艾蘭迪婭當年的形容一點不差,狹小的空間裏擠著一個小書櫃與一張木板床,書桌上放著幾個醜不拉幾的手縫布娃娃,好幾本大部頭整整齊齊摞在地上,公孫策猜想那是沒看完又放不下的書。艾蘭迪婭就坐在那張小**,如平時那樣向他招手。

“策,你來了。”

“我早該想到你能進我的內心深處我也就能跑到你的心裏來……”公孫策歎氣,此時他心中最後一點妄想也散去了,“我真服了你了,到底什麽話這麽私密要跑到這裏來講?”

“這裏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艾蘭迪婭拍拍床鋪,示意他坐下,“我想和你探討之後的作戰計劃。”

“嘿這不公平!你來我房間時隨便亂看一通我來你屋裏卻隻能當參謀?”公孫策大聲抗議。

“這裏的所有書你都可以看。”艾蘭迪婭麵不改色。

公孫策二話不說從地上抓起一本厚書隨便翻了一頁,他的視線隨意掃過其中的一行:“7月23日,天氣陰。今日策第三次提出了約會的邀請,我想他或許對我……”

公孫策嘭一聲把書合上,大聲說道:“我們快來講正事吧!”

艾蘭迪婭微笑:“少有人看他人的日記會讓自己感到尷尬。”

“在你麵前我永遠是當年那個愣頭青。”公孫策在她身邊坐下,“想討論什麽?”

“與司徒弈的決戰。”

公孫策的表情頓時凝重起來:“你說。”

“在我昏迷的期間,我一次又一次回顧著王國崩壞的始末。我由此產生了一個惡劣的猜想,關於司徒弈的混沌劇場。”艾蘭迪婭說,“我想,那個男人的創界法能夠‘記錄’下舞台上發生的一切事件。”

“……記錄?”公孫策不敢置信地重複,“你覺得他能夠實時掌控盤麵上的所有事件?”

“若非如此,我們無法解釋司徒弈為何次次都能料敵先機。”拂曉騎士說,“他的混沌劇場依靠對他人行動的‘預測’而逐步產生控製,但如果司徒弈無法掌控全局,他又怎能斷定自己的預測成功?我隻能得到一個答案:混沌劇場是他的舞台,也是他的耳目。”

公孫策想起四年前司徒弈展示“劇本”的時候,想起本子上一行行細致到極點的預測。那時他情緒激動至極無法細想,如今想來那一幕才是真正離奇至極:司徒弈哪兒來的這麽多詳細情報?如果他連對手在哪做什麽都不知曉,那他的導劇就根本無法開始!

現在想來那劇本中的一部分恐怕不是“導劇”而是“記錄”。那男人將現實中發生的事件作為戲劇的開端,再開始逐步編織戲劇……而當年的司徒奕可能還需要克麗基,格蕾,隱律主等人的幫手,現在的他已經突破到創界巔峰。或許即使沒有他人幫助,他也能完全掌控舞台上的事件……

公孫策眉頭緊鎖:“那麻煩了,他的劇場無形無相,我們現在都可能身在劇中。如果他能記錄現實中的一切,我們還開什麽作戰會議……啊!”他恍然大悟。“所以我們要來這裏!”

艾蘭迪婭點頭:“這裏不是現實,這裏隻有我和你。”

“妙極了。做全盤計劃還是商議後手?”

“你我兩人不足以定下全局,那是遠在蒼都的各位智囊團的任務。我想與你商量在緊要關頭拿出的殺手鐧,不求神機妙算,但求出其不意。”

“我相信你有點子了。”

“我們為此做了許多準備……”

接著,艾蘭迪婭向他細細敘述了至今為止,官方的各位為這次決戰而準備的各項支援。那其中包括莫垣凱的狀況,一張遠在王都的底牌,嚴契的三世印,以及一個與蒼穹之都有關的預備計劃。

“……能親赴現場參戰的戰力應當隻有目前盤麵上的各位。這些為了以防萬一而設置的支援,恐怕隻能一時拖延敵人的行動,而無法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

“不不不不,不管怎麽看這支援都離拖延差太遠了吧!”公孫策深感震驚,“光嚴契那個三世印就離譜到莫名其妙的地步了,蒼穹之都那個預案根本就是胡扯!準備充足到這種地步我們真的還需要什麽戰略嗎直接a過去吧!”

“永遠——”

“不要低估對麵的準備,我知道。”公孫策歎氣,“你最不放心什麽?”

“司徒奕的戲劇。”艾蘭迪婭說,“四年前他曾經以導劇控製我方的成員,如今他的力量變得更強,手中還有虛光之龍的遺產,那‘控製’的絲線不得不防。”

“我們有大小姐的武道。”

“司徒奕隻會在最關鍵的時候打出這張牌,而那時秦小姐不一定趕得到現場。”艾蘭迪婭指出問題所在,“為防止我們在導劇中陷入絕境,我們需要一張能夠力挽狂瀾的牌。”

公孫策有了猜測:“你指聖杯?”

“我有一個略顯冒險的計劃……”

艾蘭迪婭細細說著她對這件武裝的規劃,公孫策麵上逐漸露出驚喜的笑容。

“這計劃超棒。”他愉快地說,“太合我胃口了,我支持。”

艾蘭迪婭點頭:“我們還需要一個出奇製勝的後手,那必須是連我,連司徒奕也想不到的破天荒的手段——我將這個任務交給你,策。”

“你的靈光。”公孫策想都不想就說,“我們可以在關鍵時刻……”

“在音幕城的激戰前這是一張底牌,但恐怕現在不行了,策。”艾蘭迪婭嚴肅道,“司徒弈對你的靈光直接設下了咒縛,我必須維持現在的狀態,否則當我抽身而出時,司徒弈很可能會將以此為契機將你直接操控。”

“媽的。”

公孫策罵了一句,又悶不做聲地沉思起來,他在腦中一一回顧己方在合眾國之外的準備。王國?帝國?大哥?其他超能力者們?這些都太明顯了。還有沒有早已擺在台麵上,卻連自己都忽視的要素?某些不起眼的東西……那必須是司徒弈知曉,但卻不在意的明牌……

他想到了。

“嘿,艾蘭迪婭。”公孫策撓了撓頭,“我想到一個餿主意。很爛。大逆不道。簡直恬不知恥。但是我覺得這確實不按套路出牌。你要先保證不罵我。”

“我保證。”

公孫策說了他的餿主意。

“策!”艾蘭迪婭的神色此時與奧莉安娜出奇相似。

公孫策高舉雙手:“你保證過的。”

“這也太過……”拂曉騎士緩緩搖頭,“你總讓我大吃一驚。我想要反對,可我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那麽我們采用?”公孫策正色道,“我保證不會辜負大家的。”

拂曉騎士看得出他的堅定,她下定決心。

“我們采用。”她說,“就這麽定了。”

公孫策摟過她的肩膀。他們依偎在一起,靠在老屋發黃的牆上。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公孫策說,“我們該如何保證,這一切準備在我們醒來後不會被司徒奕的劇本‘記錄’?”

“我想出了一個對策。”艾蘭迪婭信心十足,“如果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計劃,那麽司徒奕就不可能做出預測。”

公孫策恍然大悟。這是司徒弈四年前用過的手段,如今正好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他們將今夜的記憶封存,寄放在彼此的心中。

……

次日,清晨。

公孫策這天醒得很早,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因懷裏的女騎士而倍感震驚。他迷茫了好一陣才想起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一個由騎士小姐主導的惡劣惡作劇。

“艾蘭迪婭。”公孫策麵色陰沉,“你這次真的真的真的太過分了。”

“睡得好嗎?”艾蘭迪婭睜眼。

“爛透了。”公孫策說。他很不情願地補上一句:“好吧,睡得挺好。但艾蘭迪婭我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如果現在不是這個局勢我已經鋌而走險了你明白嗎?”

“我理解。”拂曉騎士淡定如常。公孫策看著她那副模樣怎麽都生不起氣來,無奈之下將她抱得緊緊得全當報複。

“艾蘭迪婭你給我等著,等一切結束之後我絕不給你逃跑的機會。”

“而現在,我們還是先思考眼下的事情吧。”拂曉騎士眨了眨眼。公孫策隱約想起昨夜夢境中的約定,他們應當在彼此的心裏寄放了些什麽,而他保管的那一份似乎與……

“聖杯?”

“是重鑄聖杯的時候了。”

十分鍾後公孫策又回到了熔穀城的大裂穀,潛入沉寂的澱火當中,他拿出了自己的戰利品。

汙穢聖杯,赤法師遺留的創界武裝,由於相性與他不合總是作為補充涅炎的燃料使用。公孫策瞧著杯口上眾多磕碰痕跡,心中轉過數個修複的念頭。

(你看,我現在不缺殺傷手段,但續航還是差了點。時雨零那邊還存了些刃雨之州的雨水,教會總部這邊也有很多聖物。我可以把它重修成原典中真正的聖杯——盛著治愈傷痛的萬能藥。在戰鬥中這能起到起死回生的效果。)

(這是一個很可行的思路。)拂曉騎士說。公孫策熟悉這口吻,他歎了口氣:(但仍不夠盡善盡美?來吧說說你的點子。)

(作為一個王國人,我更熟悉莫頓流傳的聖杯傳說。)

聖杯探索,騎士們離開王城,為國王莫頓尋找萬能的許願聖杯的故事。就像那些老掉牙的童話一樣,騎士們在很多時候得不到具象化的“成果”,但往往能找到友情、愛情、覺悟等美好的品質作為回報。

拂曉騎士揭示道:(我希望你能將友情、榮譽、真誠等美好的品質作為修複聖杯的材料。)

(這沒戲。)公孫策皺起眉頭,(這玩意的底子太黑,赤法師的貪欲把它浸透了。把這份貪欲扭轉成良藥已經很勉強了,強求許願機的難度太高,心意間的衝突很可能讓聖杯徹底毀掉。)

(失敗的可能性很大。)拂曉騎士同意,(但不妨一試。)

(為什麽?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公孫策毫不意外地聽到了一聲複雜的笑。他端詳著手中的聖杯,自言自語:“騎士小姐對你寄予厚望呢。”

他一邊琢磨著王國的聖杯故事,一邊進行新的工作。有了前麵數次的鍛造經驗,這一次修複的過程壓力全無。他以模因的視角看待聖杯,小心翼翼地燒去毒、腐蝕等純粹的負麵心意。有關貪欲的部分像是一團發紅的黃金,公孫策細致地引導著貪婪向實現願望的渴求轉變,讓赤金轉化為純粹的金黃。

剩下的工序顯得簡單,他借用白質導出種種美好心意,將杯子的破口細致填補。聖杯的傳說在腦中運轉,為了王者尋求許願機,一場漫長的旅行,曆經千辛萬苦,美好的品質就是真正的寶藏……

“!”

公孫策忽然有了一點思緒。(別思考!)不能思考。他把那一點靈感完全掐滅,全神貫注地進行著工作,直到打樁機的轟鳴宣告武裝成型。

“我就說吧……”公孫策相當沮喪。

重塑後的聖杯此時毫無光彩,它那華貴的金色杯身顯得像風化後的黃銅,杯中盛著的不再是**的香濃血酒,而是透明清澈的水。它不單失去了特色更失去了力量,現在的聖杯力量大減。它的確能實現願望,可那許願的能力範圍相當小,充其量比當年道格拉斯的“許願神燈”強上一點。

這種武裝不說遍地都是也不算珍貴,教會武庫裏都有幾件類似的聖物。

(……是我急功近利了。)拂曉騎士說。

“艾蘭迪婭你最近很緊張吧。”公孫策撓頭,“別想了,先這樣吧,等有機會我們看看能不能再回爐一次……”

“阿策,恐怕你沒有那麽多時間了。”

秦芊柏不知從哪跳到他的身邊,向他亮出手機上的通知。

“來自流星城天文台的最新消息,今年煌光之州的流星雨將比預定時間提前14~17天,那是每屆合眾大選的日子。”秦芊柏說,“決戰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