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的劍身上纏繞著黑紅的炎流,戰斧麵上術式的光華清冷如月光。雙方的兵器千百次相撞,刀劍相擊之處留下近乎固化的斬痕,劍風呼嘯間黑紅與赤金的殘影在天穹下閃過,男人們隨著攻擊而震聲嘶吼。

戰場的上空是聖者和特工的屠龍之戰,戰場的下方兩位回天術高手激烈連連,而位於中部的戰士們忽視了戰鬥之外的一切,他們的眼裏隻有敵人,他們使出渾身解數要在最短時間內將對手擊潰。他們已不需要流汗了,元素化的軀體與偽無限機提供了比新陳代謝高效無數倍的能量循環;他們已極少流血了,隻有受到是詛咒或術式直擊時才有少量的血液飛濺;可在旁觀者們的眼中這處戰場充滿了汗與血的味道,像是兩個鬥士在擂台上搏殺,為了勝利不顧一切要將敵人打倒。

公孫策為了速戰速決已用上了劫炎,燃燒生命的黑火附著在武器與體表,讓他勉強扳回了接近戰上的不利。蓋烏斯知曉自己的耐力趕不及對手,他往往一擊即退不給劫炎燒卻的機會。接近戰的僵持在短短的三秒後即被打破,公孫策揮拳擊打空處令劫炎形成接連發射的飛彈發動侵擾。蓋烏斯製造堅固的冰牆暫時阻攔,冰火相撞的蒸汽間透出異國語言的古奧詠唱。

“遺忘之白月,迷惘之光,剝奪色彩的傲慢之觸須,擴散存在擊打天空。裏朧月·千針咒縛!”

月光在蓋烏斯身後生成純白色的大氅,仿佛古代將軍的戰袍。那白色布料反折而起,抖出細針如雨攔截劫炎。這是來自七曜神道的秘傳術法,專門針對精神麵攻擊。焚燒有形生命的劫炎此時無明顯優勢,公孫策轉而以手裏劍進行牽製,自身隨暗器一同殺來。

蓋烏斯無暇再度詠唱,他砸下斧柄利用引力構建無形的陷阱。公孫策的速度忽然慢了一截,以圖騰之力生成的褐土、堅冰與鋼鐵化作無數刀劍飛射而來。他即將刀劍加身卻毫無畏懼,無形的念力瞬間激發,隨著許久未見的喝聲狂躁爆發。

“肅!”

先前數次交手已足夠公孫策想出破解的手法,無形的引力就用同樣無形的念動力抗衡。洶湧如浪潮的念力將引力陷阱撕碎,諸多刀劍兵器瞬間碎為齏粉。然而隱藏的朧月針刺混在兵器碎片之中,三根白針深深刺入公孫策的麵龐,動搖心智的劇烈侵蝕帶來千蟻啃噬般的劇痛,讓他不由得緊咬牙關。

【拔劍】【殺無赦】【釋放力量!】

公孫策更加煩躁了,自曜變之龍出現後終末劍的囈語就在心中接連回響,讓他簡直想拔劍將一切都斬成碎片。他因這份無人理解的焦慮而怒吼:“他媽的有夠難纏的對手……老子還要留著力氣殺司徒弈,給我倒下!”

“那你先去死吧!”蓋烏斯吼聲如雷,“我還有數不清的事情要做,我不想再浪費一絲時間!”

體力不支,心態焦躁,長期的極限戰鬥消磨著兩人的意誌。此刻他們的身上看不到一絲風度,更無所謂涵養,揮舞兵器嘶吼的兩人簡直像兩隻瘋狂的野獸。可自然界中沒有這樣驕傲的野獸更無這等驕傲的戰鬥,兩個人都針鋒相對絕不顯出一絲弱勢,話語隻為設下陷阱或激發自己的感情。他們都是善於算計的聰明角色,可他們隻想著打倒敵人卻絲毫沒想過勸降。

是啊,看到彼此的眼神就能明白那是不可能的走向,為了這場戰鬥他們的同伴身受重傷友人不支倒地,幾天以來北大陸不知多少人因這場鬥爭而死傷,那些人賭上性命去戰鬥是為了他們能贏。要是在這裏輸了怎麽對得起戰友?

要是輸了還有什麽顏麵麵對那些支持你的人!

蓋烏斯硬抗著念動力的阻礙衝刺向前,斧刃邊緣亮起清冷的冰光,巨斧揚起便是極寒的冰河。公孫策一劍斬破重重冰雪,冰牆後卻無蓋烏斯的身影。他故技重施以虹翼瞬間移動到公孫策的左下方,左掌刺出直擊腰眼,簡練幹脆的一擊中帶著木械侵蝕生命的力量。

蓋烏斯的手刀撞上了純白色的腰甲,那是隱藏在焚影靈裝下的白質防護!在戰鬥白熱化時公孫策用出了當年的老手段,白質防守恰好讓木械侵蝕無計可施,蓋烏斯的襲擊頓時轉化為自己的破綻。公孫策的手中閃過一道黑影,一枚手裏劍穿透蓋烏斯的身軀,手裏劍末端的鐵鏈回旋將他死死捆住,念動力的重錘同時殺到,將蓋烏斯一舉擊向大地!

蓋烏斯發出低沉的吼聲,鐵索的束縛在半空被他奮力掙裂。都市上方無數手裏劍攜著劫炎的火光如雨落下,尖利的暗器撕裂大地形成層次不一的裂痕。他回落大地站穩腳跟,揮舞戰斧,回旋的斧刃擊飛數不清的暗器,金屬碰撞產生的火花閃耀近乎灼目。蓋烏斯在防禦的同時開始新的詠唱,形如刀刃的落雨無聲出現,雨珠內閃著明黃色的星光。

“神聖者啊!承受苦難之雨,引導勝利之旗,主宰幻變戰局的不滅星光……!”

蓋烏斯忽然繃緊了麵上的肌肉,劫炎手裏劍中混入了一枚裹著應業魔流的暗器,突如其來的精神攻擊生生打斷了他的詠唱。他緊急廢棄完整的施法,嘶吼著扭轉術式:“劫難之刃雨!”

這本是利用煌光與刃雨的決戰術式,被打斷後蓋烏斯將其強行轉化為利用雨珠的廣範圍攻擊。刃雨中的星光頓時散去,傾盆大雨落下剿滅空中的暗器群,這座都市頃刻間便被落雨侵染。公孫策沿著鐵鏈回到大地,水幕中映出兩人麵無表情的臉,他們同時邁步衝刺,飛濺的雨水將倒影打碎為渾濁的色澤,兵器相擊的暴風吹飛雨與血。

他們的動作已不像開始時那麽敏捷了,接連的戰鬥讓兩人近乎透支了體力,但比鋼還堅韌的精神仍在支撐著這場戰鬥。

“真他媽是條硬漢啊!挨了這麽多次苦孽印一聲不吭!”公孫策一腳蹬在斧柄上令敵人退後半步,“但走上歪路的硬漢有什麽用?!你本來可以走正道!你有力量有意誌有數億人的支持,你本來可以當一個真正的大總統,可你把它們用作成就自己的資糧!”

蓋烏斯借著斧柄站穩,他怒吼著出拳打向公孫策的麵門:“去你媽的吧!你所謂的正道就是讓一個不到20歲的天才去拯救世界!我憑什麽相信你們一廂情願的計劃?憑什麽相信一個連我都打不過的人,能戰勝永恒王者?!”

這一拳結結實實擊中了公孫策,打得疲憊的青年向後退去。蓋烏斯的雙眼因憤怒與執著變得通紅:“你們這些感情用事的天才永遠自信於自己的強大,卻看不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麽愚蠢。滿口說什麽和平正義的理想,卻根本不願睜眼看看嚴酷的環境裏還有沒有談論這些的餘力!”

“連和平和正義都不要了還打什麽架。”公孫策吐了口血,狠狠抹掉嘴角的血跡,“不相信理想不相信正義,哪還有資格背負那麽多人的命!”

“背負他人的命?”

蓋烏斯死死盯著他,男人的眼神凶狠又冷漠,活似一隻被逼到絕路的孤狼。

“我從一個士兵一步步走到現在,就是為了不讓他人掌控我的命!”

他雙手握斧咆哮著躍起,戰斧揮落時驚起狂躁的風雨。戰斧表麵異色光華起了又落,不知多少借用圖騰力量的術式正在激發,男人似乎把所有的力量都傾注在了這一擊上。然而重兵器的速度還是慢了,公孫策提前投擲出劫炎的長槍,黑紅色的火焰穿透斧光刺入蓋烏斯的胸腹,撞著他一路飛退向後。

這足以作為分出勝負的一擊,蓋烏斯的心靈強度終究還是顯現法使,劫炎入體的苦痛無疑會摧毀他的精神。可他竟伸手握住了炎槍,用溢血的口唇嘶啞地詠唱。

蓋烏斯是故意被擊中的,他用重傷換取構建術式的機會,難以量化的執著讓他在此刻超越了顯現法使的極限,黑紅的火焰在他手中變化為酷似曜變之心的寶珠。

“超越者啊,逆反毀滅生命之火!森羅萬象之始源,創造無限的火種,將心念與意誌的力量純化為光,引發超越界限的力量!”

公孫策在察覺異常時立刻熄滅劫炎,可作為儀式的火焰已完成它的作用。偽無限機的煌光替代了火焰,在蓋烏斯的胸前構築為嶄新的星光。那光芒隨男人的嘶吼而劇烈收縮,所有圖騰的力量均向著星光中投入。

在過往的戰鬥中蓋烏斯沒有動用過任何權能,偽無限機給予他的力量更像是另一種“涅炎轉生”,憑極大的出力讓他生生成為超越尋常創界法使的強者。他靠著那些多變的術式與準備完全發揮出了每一個圖騰的力量,而這一次的攻擊沒有任何的變化。那是純粹的力量,由心與意誌而壯大的星光,其本質足以衝破才能的壁壘,抵達未知的強大!

“界限突破·無限之光!”

集中在一點的星光向公孫策疾馳而來,刹那間他想起了赤法師的地獄,想起了當年老團長揮出的最後一劍。腦海中模糊的回憶與現實重疊在一起,心中的某處發出淒厲的警告。不能後退,不能防守,除了擊破攻擊外別無選擇,他必須揮出斬出至強的一劍,斬出超越至今為止所有手段的攻擊!

【拔劍!】

“我會用我自己的劍,”公孫策閉上雙眼,低聲說道,“自在仙曼荼羅。”

灰色的涅炎一瞬暴漲,六臂的灰燼人形自火中顯現站立在公孫策的身後,以流轉的火焰繪出玄奧的陣圖。曼荼羅中的人形將雙手合起,代表苦孽印與威怒印的印契在此刻重疊在了一處。現實中的炮管義體如**般融化,依附在威怒印的長劍上化為一把嶄新的重劍。公孫策回憶著每次拔劍時心中的感受,那是對於恒常法的仇恨與擊破世界的願望。

他迎著星光衝刺,劍鋒上二重印契的力量融合為破滅的黑紅。劍刃斬入無限光中,黑紅與明黃衝突剿殺,在青年的爆喝聲中破開無限的星光,化作寂滅的十字閃光!

“寂滅星魂·墜轉弧光!”

在雙方真正衝突的一刻,世界變成了一片純白。無論遠方的巨龍還是創界法使們的術法,一切都被宏偉之極的光芒籠罩。那光芒極速彌漫到整片北陸,在大地無法承受之前湧向天穹,於是整個地球都迎來了短暫的白晝。

純白之中沒有聲音,可傳遞信息的載體早已被力量的衝突泯滅。數不清數分鍾後,還是數秒種後,光才在失去意義的時間中消散。氣流與風塵朝著真空區域湧來,看不出曾是什麽地方的裂穀底部,響起低沉的呼吸聲。

“本來想留到……對付司徒弈的時候……!”

公孫策撐著一塊白質,搖搖晃晃地站在底部,他的右臂連同黑劍一起消失不見了。用印契強行模擬終末劍果真是種狂行,能成功隻能說運氣好,連寂靜王一時都無話可說。

蓋烏斯倒在不遠處,他的赤金鎧甲大半虛化為光芒,模糊的形體中傳來微弱的龍吟聲。男人的視線已無法集中了,可他還望著公孫策的方向,頑固如這個古老家族曾經所有的家主。

公孫策迎著他的視線,忽然笑了一聲。

“你說我們感情用事,說我們在賭博……可你自己呢?你的鐵哥們冠軍是你最傻逼的時候認識的,你的圖騰星魂之龍是你靠真情打動的,至於你吸取教訓培養的所謂才能者奧魯斯,最後反而站在了你的對麵上!你那引以自傲的穩固理性真有幫到你什麽嗎?你連最後一擊都在賭,賭我會用火攻!”

蓋烏斯近乎茫然地瞪著眼睛,公孫策喘著粗氣說道:“喂,你想沒想過克萊因臨陣倒戈怎麽辦,想沒想過星魂之龍不聽話怎麽辦?”

蓋烏斯沒想過,他從最開始就絲毫沒考慮過。察覺到這點的時候,他的麵龐忽然**了一下,公孫策用僅剩的單手捂著額頭,因荒唐而哈哈大笑。

“把交情當做計劃根基的男人,還說什麽穩妥和理性!你自己……根本就是個比我們所有人都要感情用事的家夥吧!”

蓋烏斯說不出話來,閉上眼睛時他又想起那片肮髒的戰壕,想起那個燈火通明的晚上,想起隱律主分享情報時心中一閃而過的荒唐念頭……那時他也想過聚集眾人之力堂堂正正與將至的王者一戰,但到底是沒有說出口。畢竟那毫無取勝的希望,那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可如今想來那就是證明啊,他和克勞狄與奧勒良其實是一樣的,一樣衝動盲目,一樣感情用事。所以才會將奧魯斯培養成那副愚蠢的模樣,所以才會和克萊因成為朋友……可他抵觸著那樣的自我,他不願意成為又一個奧提密斯。因此而努力到了現在,努力了十多年……

最後和一個年輕人大喊大叫著生死決鬥。

恍惚間他又想起了那個夜晚,忽然明白自己為何無法突破創界了。他為自己設下了界限。

蓋烏斯·奧提密斯,果真是一個平庸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