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神京是永光帝國的首都,也是帝國有史以來的第一座“城市”。它動工於永光曆10年,完工於永光曆13年,以四年之工慶賀靈央帝一統萬民,開疆擴土的偉大功業。從兩千年前的初始規劃便已能看到帝都今日之輪廓:皇宮位居都市中央,其周邊留出正圓形區域,供朝廷規劃各部建築,當朝大員安居落戶。王侯將相齊聚城中,為奠定天下之樞紐,故名“天樞”。天樞四方各建城區,封四方神靈為城門名,曰東武、南慧、西胄、北幡,合稱“平寧四區”,寓意四方太平,安寧永昌。

“聽說神京城在兩千年前就是現在這四四方方的模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時雨零翻著神京地圖。

“是真的。爺爺說帝都的規劃是靈央皇帝親手做的,兩千年間擴建改建的次數不計其數,內圓外方的布局也無需修改分毫。”秦芊柏說。

“真厲害啊~”時雨零吹了聲口哨,“像是有預知能力一樣,說不定靈央皇帝在兩千年前就看到了今天。”

“有可能吧,畢竟是皇帝啊。”

時值年末,夜風寒涼。穿獵人風衣與碧色武服的姑娘們立在儀祭廳的高高的大殿頂上,望著夜幕下的神京城裏行人來往。天樞區相較平寧四區天然位於地勢高處,在這個位置看來整座都市近乎盡收眼底,數不清的樓宇中透出平民生活的燈火,大街小巷內車流穿梭不息,光輝像血液般隨著井然有序的橫縱道路延伸,讓這座井井有條的都市維持著兩千年未熄的輝煌。

“阿嚏!”綺羅緊了緊身上的大衣。不久前她們還在人工天幕下調節氣候的蒼都,帝國北方的夜風刮得她不太適應。

她小聲嘟囔:“帝都都告急了就別在樓頂上站著擺pose了吧?兩位女仙趕緊下去幹點正事好嗎。”

“灰魔頭急功近利把事兒都辦了,你還指望我們幹嘛?進去挨個接受眾人敬仰聽取一片驚呼嗎?”時雨零懶洋洋地說,“哇,這位是幻月尊!哇這位是玉麵羅刹!哇這位……這位不認識好像是大胸女黑客……”

“我咬你哦!”綺羅張牙舞爪。時雨零一手摁著她腦袋不讓花拳繡腿逼近:“小寵物一邊去,別打擾大姐姐看天象。帝國這事兒複雜得很,三兩天恐怕解決不掉。”

綺羅聞言抬頭望向天空。官方布下的障眼法對她沒有作用,雙月重疊的異象清晰呈現在女孩眼中,讓她感到一絲說不出的寒意。那光景就像是有兩個相似的世界重疊在了一起,卻不知何者為幻,何者為真。

秦芊柏同樣在看月亮,恍惚間她感到血脈中傳來了呼喊,像是有人正催促著她做些什麽,讓本應無波的心境起了一絲漣漪。

她忽然間弓下身子,鳥般輕靈地飛下屋簷。儀祭廳大殿正門,公孫策與劉忠武正並肩走出。秦芊柏率先落下行了一禮:“劉叔叔好。”

“你們今夜趕來幫了帝都大忙,劉叔叔這求助的可當不起你行禮咯。”劉忠武笑嗬嗬地向另兩人回禮,“也感謝兩位出手相助。不知拂曉騎士與殿下……?”

“遲子敬說他要先去皇宮,我請艾蘭迪婭暫時留守。臨走前我見到了荒相王者的化身,恐蒼都有變,不得不防。”公孫策說。

劉忠武麵色微微一變:“平等王?!難怪……這樣一來計劃要先改改了,請各位先隨我來,我們邊走邊說。”

公孫策心想平等王這名字還真符合藍先生那糟糕性子,他壓下打探詳細的好奇心,先跟著劉忠武匆匆前行。

劉忠武在蒼穹之都做了三年的“主任”,從年初到現在的大計劃幾乎都有他一同謀劃參與,卻與公孫策談不上多麽熟絡。公孫策隻與這位主任見過寥寥數次,在這幾次會麵中劉主任給他的印象酷似王國的伽弗裏,表麵親和拘謹,內裏深有城府,是位老成持重的角色。而在嚴契這極少誇人的痞子口中,劉忠武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這就足以讓公孫策做好定位。

“帝國當下問題主要有三,具體原因尚未查明。當頭大急是全球實在境界不穩,龍災將自今夜起進入多發階段,預防龍災迫在眉睫;其次是全國範圍內梵定界異常活躍,洞天福地不定時開啟,恐怕傷及平民安穩;再其後便是帝都擂台將起,武林大比將近,神京內聚集大量回天術士,其中不乏鼠目寸光伺機生事之徒,也算一件需趕快處理的要緊事……”

眼下劉忠武三言兩語便將局勢說明清楚,轉眼笑眯眯地瞧著公孫策:“公孫先生有何問題,還請盡管說來。”

公孫策一推眼鏡:“劉先生是長輩不必叫我先生,直呼姓名即可。我有兩個問題。首先,帝國亂局顯然非一朝爆發的緊急事件,為何先前一直隱瞞不報,直至今日事態緊急才作聯係?”

劉忠武苦笑:“實話實說,我縱使到了今夜也不想聯係你。流星城一戰不過是十月底的事情,你突破顯現法至今滿打滿算也才兩個月,哪怕對於一般的顯現法使,這鞏固境界的時間都太過緊張。如今除了嚴契與拂曉騎士,你便是我方最強的戰力,我實在擔憂外界壓力於你修行不利。寂相法一旦求快,後果不堪設想。”

公孫策心中一暖,卻也覺得憂慮:“先生好意我知曉了,嚴契若在也會說出一樣的話來。隻是另有一事……”

劉忠武搖了搖頭,望向空中的月亮。

“我知曉你要問這雙月之景,隻是此事離奇至極,更與陛下失聯一事有密切關聯,我們便等之後詳細再說。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先保帝都安寧。”

儀祭廳正門外是一條寬敞的官道,兩側不見住宅商鋪,均是朝廷官邸。路邊的老樹枝葉繁茂,遮掩著牆後不知建了多少年的古式大殿,隔絕閑人窺探官員公務之所。走在這條路上會感覺回到了數百年前的時代,似乎破曉時錦衣華服的大人們就會自牆內走出,持著笏板前去宮廷麵聖。

然而今夜官府周遭不似往日安寧,夜色中隱約有人聲喧嘩,聞之如蠅群振翅般躁動。劉忠武帶眾人走出大道,來到一處四方道路交匯的十字路口。此處布置標新立異:四方大道交匯正中非是空地,卻有一方長寬高各四丈的正方石台。石台之上正有一年輕男子提短戟高聲叫戰,擂台四周,房簷之上,又有數十個打扮不一的武者圍觀,先前噪聲便是由此而來。

公孫策遠遠瞧見有青衣人士率著甲軍士奔走巡邏,其中大多麵帶不忿之色,又一想到秦芊柏幼時的經曆,心底便明白了七八分,不由得嗤笑:“行走坐臥日日修行,修得這等涼薄卑鄙?”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咱們帝國最不缺的就是人啊。”老劉老神在在,“神京城裏規矩多,太學儀祭廳最是不好插手武者私鬥。小芊啊,你看……?”

“我去一趟。”秦芊柏點頭。

……

“謔!虧我等大老遠進京瞻仰天下第一之威名,卻不想這神京擂台一站一刻鍾,硬是無人敢上前來。如此天下第一,武林盟主,當真令人大開眼界,人說帝都秦氏無英才,看來果真不虛!”

柳扶風在擂台邊上一磕短戟,望著無人應聲的街道頓感心中得意。門內情報給得絲毫不差,今夜正正趕上了好時候,秦氏眾人多率瑤光衛出動,負公務在身還上擂廝打,便是因私廢公,合該好好參上一狀。至於留守家中之輩,他更不放在眼裏。年老者出手便是以大欺小亂了江湖規矩,一般的同輩秦氏真要上台,他這堂堂蒼鶴門天眼武者更也不懼挑戰。

“失望至極!”“什麽帝都秦氏,不過官府走狗!”“柳兄也休在這無人擂台廢話了,無人應答便去秦氏宅院,直接踢了他們的場!”

擂台周邊三教九流紛紛起哄,少數說話公道的也早被眾人之聲壓下。柳扶風眼見路過秦氏中人飽含怒意的眼神,心裏更是快意連連。武林盟主二千年未有易手,全國上下門派均有個秦氏壓在頭上,如今總算逮到落井下石的機會,不奢求摘了他們的牌子去,哪怕隻讓秦氏上下惡心一通,都是值得拍手稱快之事。

“目無尊法,胸無大局,隻識眼前蠅頭小利的短視東西,也虧你們有臉進了城來!”

台下傳來一聲稚嫩的喝聲,一個十歲上下的女娃娃站在人群之中,一張小臉氣得通紅。柳扶風不怒反笑:“一張小嘴伶俐,手上不見真功夫。秦氏女這般能說會道,怎得不見你為家族出頭?”

台下眾人紛紛出言嘲笑,他們有心激這秦氏小孩上台,小輩挑戰長輩不算壞規矩,擂台上唯有輸贏算數,一旦被掃地下場便是落了整個秦氏的麵子。

“潑皮無賴不知好歹!我——”那小女孩果真受不得激,氣衝衝地便要躍上前去。可正在此時台下起哄聲忽然一停,但凡有眼的均直愣愣地盯著台上。不見任何征兆,沒有一絲痕跡,一位黑發碧衣的少女已無言立在擂台一頭。

沒有一個人看到了她的行動,哪怕同在擂台上的柳扶風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他們同時陷入了驚駭之中。在場的眾人均是武者,他們知曉這行動背後的意義,這少女能避開所有人的探查上了擂台……就能同樣無聲無息地取他們的命!

“我乃蒼鶴派柳扶風,你是何人?”柳扶風強自撐住場麵,眼角餘光見台下秦氏女孩驚喜地笑了起來,那一聲呼喚險些令他驚破肝膽。

“芊姐!”

芊姐?芊?要說帝都秦氏名中帶“芊”的年輕高手,那便隻能是……隻能是……

柳扶風的手指不自覺哆嗦起來,他想到了那個人的名字,想到了年末流傳的傳說。而此時那少女已慢條斯理地摘下頭上簪子,手中一轉便變作了一把長柄大刀。

萬華刀……玉麵羅刹!

“潑皮無賴不知好歹,我便替你門中長輩管教。”她說,“帝都秦氏,秦芊柏。請。”

姓名出身已相互報過,其後便已無言語存留之處。而柳扶風也想不到下一句話了,在直覺傳來的時刻,女子的拳頭已然陷入他的心口。山河般雄厚的力量在妙到極致的方寸間爆發,令柳扶風倒飛而出,連人帶戟撞上西側宮牆。天眼武者的表情呆若木雞,宮牆未損一磚一瓦,其人被擊出仍緊貼牆上,好似被無形的長釘生生掛起,懸掛示眾!

“空有氣力技藝卻失了心境,天眼充其量睜開道縫隙。今夜晚風清涼,你便在此掛十二個時辰,靜心自省。”

台下好事之人或大驚失色,或麵色陰沉,本存了看熱鬧的心思的,便趕忙裝作歡喜與周邊人劃開距離。更多的人則立身於屋簷下,酒肆中,在遠方觀察著擂台上的動靜。秦芊柏將眾人反應盡收眼底,隨意一眼望去。這一眼似是看到了所有人的心中所想,但凡心懷惡意者均感到無形之威壓驟然壓下,竟是被一人之氣勢壓得雙腳一軟,生生癱軟在了地上。

黑壓壓的人群當場矮下一片,秦芊柏朗聲問道:“還有何人求戰?”

擂台周遭鴉雀無聲,無一人敢於應答。秦芊柏抬起長刀,在石擂台上隨意刻下一道刀痕,不見運氣抬聲,聲音自然傳遍全城。

“帝都秦氏近日公務繁忙,不見無能宵小之輩。四方來客若欲交手,還請先上擂台,再言‘挑戰’二字。”

她將長刀變回簪子插回發中,下台抱起歡呼叫好的女孩,悠悠然走了。武者們凝望著那片消失在街角的青衣,良久無聲。隻是來到擂台周邊的人越來越多,但凡年長者均著了魔般死死盯著那道淺淺的刀痕。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出身騰雲派的一名健壯男子大喝一聲便向擂台奔去。足尖才方觸及擂台,無形無色之刀意瞬時暴起,將他釘到柳扶風身旁,任是如何掙紮也動彈不得。

於是宮牆上懸掛示眾者又多一人。再不久後,牆上又添五人。又過半刻鍾,牆上共有十人。到了最後心懷叵測的人們已不敢靠近擂台,反而是一眾與秦氏無冤無仇的高手聽了消息匆匆趕來,一個個急著要見識萬華武者的刀意。

於是當紫雲山孤鬆居士,銀狐寺了了大師,天地門蒲門主等一幫成名已久的前輩高人也被掛到宮牆上時,就徹底無人敢升起上擂的念頭。

一位後來者望著滿滿一牆的年輕才俊成名高手,眼中滿是恐慌:“我的天啊。這是暝,暝客回京了?”

好事者笑嘻嘻地開口:“這位爺消息不大靈通啊,回來的是秦氏的另一位絕世高手。”

“啊呀。”後來者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刀有如此神通,原來是那位勝了冠軍的萬華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