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能運轉的觀測儀器,將直觀而冰冷的數據匯報到各國高層的麵前。生活在地球上的人類們,因遮蔽天空的羽翼而近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帝國、合眾、王國、零島……人們凝視著遮蔽天穹的羽翼,感到腦中空空如也,肢體失去了氣力。

人們開始尖叫,痛哭,因驚恐而奔逃。現代社會引以為豪的理性,被巨物的存在本身撕扯得分毫無存。

“這是什麽啊?”莫垣凱聽到身旁的忍者呻吟,“該死的……開什麽玩笑啊?!這是什麽啊?!”

他駕駛機神重光出拳,替忍者們擋住空中巨龍的吐息。短短一瞬間零島的上空已被龍翼覆蓋,莫垣凱深吸口氣,壓榨力量轟出清掃天空的一擊。他在一秒鍾幹掉了上百隻巨龍,然而新的巨龍又自世界的彼端降臨了,一刻也無法停歇,一刻都無法休息,這世上的敵人簡直無窮無盡。

“世界發瘋了嗎!”卡爾黛西亞在通訊頻道裏嚷嚷,“說真的至少分點戰力去支援主戰場吧?!那玩意靠她們沒法應付的!”

“難道我們去就有用嗎?誰能對那東西造成傷害?”約翰反問,“瘋狂的虹翼卿會毀滅地球,但我們撤離後零島也會完蛋。看清現狀吧,現在地球上已經沒有騰的出手的地方了!”

在忍不住開口之前,莫垣凱聽到了通訊頻道中傳來的微弱聲音。他精神一振,令機神的雙手蓋向大地,英雄立場以前所未有的急速展開,令地表隨超能力者的心意扭轉,變化。

“莫垣凱,你要冷靜!”奧魯斯皺眉。

“我好冷靜的。”莫垣凱深深吸氣,“我知道自己現在走不開戰場……但我至少要幫天上的人創造一個機會!”

……

“時雨零我好崩潰,這是我第一次正式上陣,我第一次上戰場的對手是這種東西。”綺羅說。

“想開點,你要知道事態的發展總會超過你最惡劣的想象,但即使如此也要向前走不是嗎?衝過絕望的桎梏才能看到希望的曙光啊!”時雨零說,“好吧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我覺得我受的刺激有點大了……這幫奇相法使一個賽一個精神病,這都什麽奇葩出力啊!!”

呼嘯的暴風卷走了時雨零的尖叫,那暴風來源於風天使的羽翼,它僅是微微行動就永久改變了地球的大氣。行星表側的大氣如雲霧般向著兩極席卷,風天使的吹息在赤道上生成了一條真空走廊,時雨零與綺羅此刻就在走廊中艱難地突進。綺羅的隱身能力成為了保命的關鍵,風天使無法迅速捕捉兩個隱形人的位置,因此它的第一擊是廣範圍的攻擊。

“虹翼卿反應太快,我估計隱身能力沒法撐太久……”綺羅抹了把臉,“分頭行動,零你單獨出擊創造機會,我用大招給他狠狠來一下!再之後就見機行事吧!”

“竟然讓我去當移動靶子,你這小女人果然是平常記仇等著這時候報複。”時雨零使勁摁了摁綺羅的腦袋,“自己注意好分寸!我才不在乎地上死多少人,但家裏沒了抱枕我會難受很久的。”

“都這時候還抱枕哦不該叫好姐妹嗎。”

“好姐妹沒法抱著一起睡。”時雨零壞笑。她從掃帚上一躍而下,化作一抹藍色的幻影消失在空中。綺羅吐了吐舌頭,用單手一壓掃帚,朝著正前方急速飛行。雲霧散去的真空地帶中流過黑與藍的閃光,風天使頭頂上的虹翼卿遠望過去,沒能發現敵人們的任何蹤跡。

“小孩子們都喜歡捉迷藏啊,哪怕到這個年代也還玩不厭。”他拿出一隻碧綠色的鈴鐺,“那麽,你們能藏到什麽時候呢?”

“風天使,生命之種。”

虹翼卿輕輕搖動鈴鐺,巨型天使隨之抖動四翼,無數綠色的流光自羽毛末端飛射而出,那光芒中包裹著都市般巨大的“種子”。在鈴聲奏響的時刻,種子們同時發芽,它們首先生長出人類的軀幹,隨後如隨機生成般添加上“四肢”與“頭顱”。那其中有以馬麵為腹的無頭女性,有生著三首十臂的黑色人形,有以十二對羽翼環繞頭顱的古怪“車輪”,還有諸多獸頭人,不定型生物,以兵器組合成的異常人形……

種種扭曲而不詳的異常生物自種子中萌發,每隻生命之種的背後都生著天使的羽翼。怪物們的誕生讓鈴聲越加清澈,真空地帶中忽然閃過一道藍光,時雨零騎著另一把掃帚出現在空中,她的右手變成了一朵漂亮的牽牛花。那引發生物異變的力量同時也是攻擊,虹翼卿通過修改敵人的生命形式破除了信息隱身。

“什麽虹翼卿你丫根本是陰招簍子吧!”時雨零咬牙啟齒,“那就來看看誰底線低!”

她從夢幻國中掏出一個耳罩戴上,隔絕了扭曲生命的鈴聲。生命之種萌發出的異形大軍齊齊張口,向時雨零吐出青色的光束。那些足以改變生命底層邏輯的力量盡數擊空,時雨零在刹那間便從原地消失,來到了第一批異形軍團的後方。

她頭也不回地丟出數個炸彈,那些圓滾滾的小東西在爆炸後又再度分裂,再度爆破,像是童話中取之不盡的百寶袋那樣無限增殖。轉眼之間異形大軍被爆破的光火淹沒,時雨零趁機向風天使突襲。護衛風天使的遠距離支援部隊向她投來箭雨與光束,掃帚上的魔女急速翻滾著躲避一道道致死的攻擊。當攻擊密集到無處可逃之時,她就會啟動靜止的時間跨越廣闊的空間。

數秒內藍色的幻光接連閃爍,時雨零單槍匹馬橫穿了異形軍隊的攔截接近了風天使。她自夢幻國中放出上千道虛幻的火光,那些火焰穿透了天使的巨軀,在空中帶著血肉炸成漫天光火。

這一擊近乎照亮了半個地球的天空,然而緊接著浮現的是令人絕望的戰果。風天使軀體上的傷口盡數愈合了,這個巨人在受傷後變得更為巨大更為誇張,它的身高膨脹到了6000千米,現在的它近乎等於半個地球!

“風天使的核心概念是‘回生’,由偽無限機進化而來的完美身軀,令傷害轉化為能量的不死者。”虹翼卿微笑,“免費附贈這個謎麵,你們能給出解答嗎?”

風天使的羽翼緩緩降下,像是將擊毀地球的另一顆行星。時雨零狠狠砸了下掃帚柄,她如折翼的飛鳥般垂直落下,自天空墜向大地。虹翼卿饒有興致地垂目,他想看看這機靈古怪的小家夥還能有什麽主意。

他驚訝地揚起眉毛,他看到了另一片無雲的天空,那片天空中有躍升的魔女與渺小的天使。地球表麵不知何時竟變成了一麵“鏡子”,而他卻未能察覺如此範圍下的巨變。

是信息生命體的隱身!虹翼卿意識到了真相,時雨零不是被生命之種擊潰的,她是主動站出來吸引了注意力。信息隱蔽能力在她戰鬥時作用在了地表,先前的戰鬥是為了製造鏡麵而冒險的障眼法!

“加油啊,兩位。”地麵之上,鬆開雙手的莫垣凱高呼,“舞台已經製作好了!”

“漂亮,英雄。”時雨零壞笑著俯衝而下,她本人正在鏡中“變大”,雲端之上的風天使則變得很“小”。先前的煙火構成了光源,折射與曲麵的小把戲扭曲了影像,光怪陸離的鏡中世界正是童話中的仙境。她向世上最大的鏡子伸手,念出開啟仙境的魔咒。

“顛顛倒倒,大大小小,天使成為小老鼠,矮人變作巨人王。幻月魔咒·反轉仙境!”

鏡中的奇景驟然膨脹,荒謬的力量侵蝕了現實。虹翼卿腳下一空,他如浮萍般飄**在空中。鏡中與現實因魔咒而反轉,巨大如星球的風天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過樓房大小的蛇身人型。而時雨零變化為了通天徹地的巨人,她的手中持著月光化作的弩。

“上,綺羅!”

朦朧的弩箭向虹翼卿發射,風天使吹起絕命的吹息攔截。那攻擊被黑紅的劍光斬裂,同一時刻綺羅自風天使的前方飛出,如一柄利劍刺向青色的蛇頭。

她壓抑著氣息隱藏到了此刻,她要用這個機會擊出最後的一擊!

……

距離2187米,風天使的存在規模削減為3124米,判斷存在擊潰可能。

情報寫入,開始。

宛如潛入網絡世界一樣,信息視角在綺羅眼中展開。在極限速度運轉的思維之下,世界再度浮現出接近靜止的緩慢。看得到蛇身體表幹枯如樹皮的鱗片,看得到風天使野獸般的豎瞳,看得到那藍色瞳孔中隱含著的,猶如樹枝般的無數“分歧”。那是正在風天使體內不斷進行著的演變與選擇。它那宏偉的軀幹內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發生著變異,它自被喚出以來就在不斷進化不斷增強。前三印的核心特質在它的身上得到了統合,第四印的天使是所謂的完美生命,是先前一切手段都無法起效的強敵。

捆仙索和磔血槍行不通,如果公孫策本人在此說不定會有辦法,但她不過是無力的巫女。她不能將勝率賭在可能性上,她要保證這一擊能夠起效。因此,要發動最後的術式——

“——嗚!”

近乎酷刑的痛楚襲擊腦髓,高速運行的思考被一瞬打斷。綺羅無意識弓下腰來,她的左手軟趴趴地垂在掃帚一側。那已經不是“手”了,肌肉與皮膚像花瓣那樣被剝離開來,蒼白的骨頭被重塑為尖銳的槍。血液一滴滴順著指骨滴下,在放慢的時間中像氣泡那樣飄**。

磔血槍的侵蝕比捆仙索要可怕數倍,時雨零看到這一幕大概會驚呼著讓她下場,因此綺羅特意用隱身能力遮掩了自己的異狀。

現在不是撒嬌的時候。

零也是這樣的,秦芊柏和艾蘭迪婭也是這樣的,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克服了痛苦才能踏上戰場。開發出這一術式的公孫策本人隻會更加難受,難以想象他在使用天魔術式時懷有怎樣的感受。她心愛的男人到底是克服了多少次這樣的苦痛,才能在眾人麵前若無其事地笑著呢?

不願意去想像。抵觸那樣的狂想。然而不得不去接近,一定要與他取得共鳴——

距離1044米,風天使的頭顱好似隔絕天地的邊界。綺羅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這樣的手應該沒法拿起麥克風了,這時還能有常人的想法,讓她因自己的平凡而苦笑。

然後,綺羅扳動了心中的開關。

“——”

語言與思考的能力,在這個瞬間消失了。

體內**漾的知覺,讓她感覺自己回到了墮落天中。

視野被粘稠的血色侵占。灼熱的血風將軀體灼燒成灰燼。痛楚。難以形容的痛楚。好像有一千把尖刀同時刺入軀體。像是有一萬根針在體內翻湧。存在本身正在被更高位的力量割裂。他在血色的盡頭獨自站立,手中燃燒著灰敗的火。

在血風中踏出一步。劇痛因鈍感而顯得麻木。她正在被血風吹散,化作偉大存在的一部分。太勉強了。真是傲慢。虹翼卿的評語完全沒錯。企圖以區區常人的心靈去承載創界法使的力量,這種思考本身就是傲慢的證明。心靈會被攪碎。肉體將被切割。自我與個性磨滅。觸及那團火焰的時刻,大概就是終焉之時。

即使如此,也要向前奔跑。

這是他曾無數次體會過的苦痛。將其壓製了,將其戰勝了,因此才能笑著開創出自己得以生存的世界。僅僅是借用力量的自己,沒有逃避的理由!

她喊著連自己也無法理解的聲音,踏過枯骨與血河鋪成的大地。肌膚逐漸碳化為灰燼,眼球在體感時間的數秒前已幹枯,但還是堅持著向前,向血風盡頭的男人伸手——

“第三術式,啟動——”

瞬間,身旁的血風停止,痛楚如錯覺般離去。女孩從他的手中接過了火焰,世界已恢複為常態,然而眼中的血色仍未散去,體內的火焰仍在燃燒。距離為544米,風天使的頭部近在咫尺,綺羅高高舉起異化的雙臂,在鋼鐵與骸骨之間閃爍著一點灰色的光火。那火焰在她的喊聲中燃燒,膨脹,如花朵般絢爛地綻放,燃向整片無雲的天空。

“奈落天障密火!”

烈風焚盡,神力幹涸,灰敗的花朵將風天使吞噬,本應立刻恢複的完美生命在火中幹枯。鏡子魔咒的效力退去,它的軀體正還原為原本的大小,然而障密火的燒灼如影隨形。風天使的枯骨在宇宙中靜靜燃燒,化作了星球等級的焦黑火炬。

那是來自無底地獄的絕望之火,一切煩惱之根本來源,遮掩覺悟之密的“魔障”。凡有心靈的生命必然無法逃過它的灼燒,風天使因此而瞬間斃命,而綺羅本人也同樣被烈火燒灼。她已經沒有形體了,僅剩一個逐漸散作灰燼的幹枯人形。可飛灰中仍有聲音,向著遠方的魔女,細如蚊蠅。

“交給……你……”

“啊啊,交給我!”

時雨零抹去眼角的淚水,以猶如月牙的短弩指向虹翼卿的頭顱。虛幻的箭矢早已填充完畢,這一次的箭與先前的所有攻擊都不同,不再是依托於先人童話的創作,而是她自己寫出的故事。她扣動機括,將嶄新的童話射出。她不打算給虹翼卿發動第五印的機會,她要趁第四印術式潰敗時將那老人的本體徹底擊潰!

全新的箭矢射向虹翼卿的眉間,帶著仍未散去的魔咒效力。那箭矢的長度近乎等同於南大陸的海岸線,虹翼卿的天使術式在反轉後加倍增幅了時雨零的力量,造就了這射向他自己的必殺一擊。幻月尊的一擊快如光芒,世上最快的箭矢刺破了時光,將虹翼卿的存在完全抹消!

魔咒失效,時雨零恢複成原本的大小。她第一時間轉頭去救援瀕死的同伴,然而就在這一刻,時雨零的思考停止了。

“——很有趣,隻差一點就能中了。”

眼瞳中映出了本不應存在的身影。

那是,身穿長袍的老者。

“虹翼卿”塞萊斯特·哈德良漂浮在烈焰的花朵周邊,手中拿著已揭開四印的卷軸。他的背後生著縹緲的幻光,七種顏色的光彩變幻無窮,仿若彩虹織成的羽翼。

老人咳嗽了兩聲,吐出一絲鮮紅的血。他用手絹擦淨血絲,向近乎僵立的魔女笑了笑。

“忘記了嗎?我是‘虹翼卿’啊。”他老神在在地說,“在冷鋼之州都已看過小貝瑞塔的戰鬥了,怎麽在這個時候卻把招牌的術式忘了呢?虹翼,虹翼,神速的虹翼。控製時光是很有意思的能力,可你搞錯了一個前提……”

“我才是世上最快的創界法使。”

虹翼卿打量著女子無血色的麵容,無言搖了搖頭,像是一位失望的老教師。他揭下第五個印記,那是天空般湛藍的青色。

“揭開第五印的時候,我看到天使吹響終焉的長號。青色的天使飛離神山,有書籍和羽毛筆賜予它,令它宣揚神明的信義。”

新的天使出現在虹翼卿身後,身軀湛藍如晴空,頭顱渾圓若星球。它的手中持著書籍與筆,它是“神之智慧”。虹翼卿召喚出了可探究範圍內的“全知”存在,一切計策與行動都會被天使的智慧預估,他的眼中再無一絲秘密與陰霾。這就是結束了,這就是終焉了,其實付出再多的代價,區區兩個年輕人也不可能是虹翼卿的對手。

時雨零理解這一點。她明白雙方之間的實力差距。因而,她露出了一抹蒼白的笑意。

“全知的天使啊,不愧是虹翼卿……但你實在應該更早些把它召喚出來的,早3秒,不,哪怕1秒也好。那樣的話你大概就能看破我的小把戲,看穿那次射擊的真意是什麽!”

時雨零伸手指向天空:“那次射擊中蘊含的權能,名叫‘自由’!”

自由,幻月尊賴以成道的根基。用自由作為箭矢去射擊,寄托的期望應當是“超脫”。這樣的攻擊對垂死之人沒有用處,幻月尊不該是用其充當擊潰敵人的手段。也就是說……!

虹翼卿無言轉過身去,他意識到了攻擊的真相。判斷失誤了,根本不是那麽回事。這兩個女孩很清楚雙方的戰力差距,她們豁上性命去拚掉第四印是為了創造這個絕無僅有的機會。憑借障密火的釋放將神明與巫女的共鳴逼迫到極限,再射出“自由”的箭矢……

射出穿透囚籠的箭矢!

那根長箭還在繼續飛行,離開了地球的大氣,穿過宇宙中寂靜王與騎士的戰場,最終抵達了遠在天外的月球。它穿透了世界的“界限”,抵達了被牢牢隔絕的彼岸。一隻燃燒的巨手從空無中彈出,將自由之箭牢牢握在了掌中!

“肅。”他說。

於是,全球範圍內三百七十四萬五千七百四十四隻巨龍化為飛灰。

於是,熾虹天國中的七重神山轟然倒塌。

無關實力強弱,無關身處何方,此世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來自宙之外的黑紅凶星。懸於月亮本應在的位置,卻比大日的光輝更為灼目。

虹翼卿轉身時,那灰發的男人已站在了巫女的身旁。他甚至沒能看到敵人是何時來的,他隻看到了一道浩**如星河的劍光。那劍光令熾虹天國中燃起不滅的火,第五印的天使連一個呼吸都未能支撐,便在黑色的星閃中焚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