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王發動了攻擊?我們踏入了虛擬時空之中?可那究竟是在什麽時候……他是以什麽手段做出了幹涉?

“不是創界法,我沒感覺到梵定界降臨……”劉忠武勉強起身,嘴唇發紫,“那是永恒王者的世界,一旦發動我們不該還在‘現實’之中!”

“龍軀呢?”赤子敬反應很快,“降臨的波動可能被掩蓋了,有人偵查到時空龍嗎!”

公孫策搖頭:“我已將自己的探知延伸到極限了,但可觀測範圍內沒發現時空龍。除非它降臨在寂靜王的戰場,但那時它必然會被寂靜王直接斬殺。”

公孫策的探知極限是什麽程度?

他在先前戰勝了虹翼卿的星之杖,那麽現在的他……總該能探索到大半的太陽係吧?縱使在這樣廣袤的空間中都無任何痕跡,他們的敵人究竟在哪裏?

“怕什麽,搓個遠距離觀測術式!”時雨零把白旗一扔,“裝神弄鬼的誰怕誰啊,加把勁的話肯定能看到!”

盡管危機當頭公孫策還是有點想笑,她總有這種破罐子破摔般的白爛勁,在什麽時候都不知道“放棄”這兩個字怎麽寫。在危機關頭你最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夥伴,哪怕聽她嘴硬兩句都覺得鼓舞人心。

“好,我來幫你……”公孫策向她走去。

公孫策的腳底忽然一軟,虛弱感如同一束電光直擊腦髓,讓他險些癱倒在地。他用絕恨印的大劍撐住身體,衣衫瞬間被冷汗打濕。視野模糊,思維緩慢,劇烈跳動的心髒簡直要在胸腔中炸裂,極度疲憊導致的虛弱感彌漫開來。他簡直像回到了剛戰勝虹翼卿的一刻……

但這是不可能的!他剛才就用聖火治療傷勢了!

“糟……!”

聖火鎧甲內側燃起火光,不朽的權能立刻激活,與不知從何而來的攻擊激烈拮抗。公孫策的狀況時好時壞,而他周圍的人們狀況卻更加糟糕。時雨零麵色蒼白,與他一樣陷入了過勞;秦芊柏遍體鱗傷,像是剛從戰場上撤離;而綺羅的指尖變為了灰色,她就要化作灰燼了。

赤子敬、劉忠武、秦安、張宏正……現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過勞或瀕死重傷,其傷勢竟全不相同。公孫策當機立斷脫下鎧甲,涅炎以聖火鎧甲為中心繪出法陣,將不朽的力量共享給周邊的所有人。他必須采取行動,否則人們就會在這詭異的攻擊下死亡,然而這術式又分散了他的力量,使得他難以專注療傷。他將手探入兜中,想拿出虹翼卿最後贈與的“希望”,動作卻在中途一停。

哢噠。

艾蘭迪婭的懷表發出一聲輕響,那是一圈走完的提示。公孫策打開表盤,發覺懷表上的指針正加快轉速。時針快得像分針,分針跑得像秒針,秒針反倒如龜速般慢了下來。三根指針的速度完全錯亂,更分別轉向了不同的方向。

哢噠。哢噠。哢噠。哢噠。

這樣的聲響越來越多,世間仿佛陷入了噪音的旋渦。機械表中的齒輪聲接連響起,電子表上的數字變為流動的光,掛鍾的鍾擺如抽搐般瘋狂擺動,它們好似用一場盛大的酗酒麻痹了自己,在醉意中肆意玩弄時光。

所有記錄時間的設備都失靈了,全世界的鍾表都失去了作用!

公孫策想起梵定界中的奇特科技:“關於機械的概念攻擊?”

“是時間……”時雨零勉強開口,“時間的流動被……打亂了!”

哢噠。哢噠。哢噠。哢噠。單調的機械音仍在作響,狂亂自機械中蔓延開來。極明亮的光芒刺痛了眾人的眼睛,分明時間還在午夜,太陽卻自地平線上升起了。這日出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在意識到的時刻太陽就來到了天穹正中,抬頭仰望時已經日落西山。星與月自天空的彼方亮起,拖拽著朦朧的殘影滑過天際。

日出,日落,半月,滿月……短短數秒間已分不清天體,唯有極速變化的光輝在天穹中流淌。迷亂的色彩融合成包納萬象的慘白,地表卻因狂亂天象的影響變為一片漆黑。世界變成了萬花筒中的殘片,好似連人與大地都未曾跟上這離奇的演變,人們的身邊生出了重重“幻影”。

公孫策看到了迷茫的青年人,看到了憂愁的少年人,看到了平凡無奇的中年人士。那些人都和他有著一樣的長相,他們是另一群公孫策。

人人都被自己的幻影包圍了,他們的指尖伸向本體的麵龐。他們似乎打算和那不平凡的本體融為一體,取代他們在現實中生存下去。

“阿策,當心。”

清冽的刀光閃過,周圍幻影頓時一空。秦芊柏重新握住半毀的長刀,額頭上滲出幾滴汗珠:“是可能性……平行世界的演化成果……”

“是秦暝嗎?他又出手了?”綺羅問。

“不,不是秦暝。”公孫策麵色陰沉,手中顯露金光,“是另一個人,地球之外的人。那是他探知世界的影響……他正在‘掃描’當前的世界!”

眾人因困惑而靜止了片刻。

就在姍姍來遲的理解與寒意一同到來時——

響徹世界的噪聲,迎來齊奏。

哢噠。哢噠。哢噠。哢噠。亂轉的指針同時停止,時分秒針齊齊指向中央,遍布世界的幻影在此刻消失,流轉不息的光輝凝固在天穹。光與影,人與物,一切都在齊奏聲後迎來靜滯。這一刻世界的齒輪停止運轉,永恒的時流在中途停滯,沒有時間的世界無聲而寧靜。慘白與漆黑的天地之間,萬象錨定!

在這永恒的安寧中,唯有一線金光不變如初,那光芒來自於公孫策手中的金剛杵。平定時空的真法天神威杵護住了最後的時間。公孫策緊握手中神兵,僵硬地站直身體。他的狀態愈加糟糕,眼下光是保住周圍都要拚盡力量。

“找……”公孫策低聲說,“源頭……零……”

時雨零二話不說接過金剛杵,夢幻的權能化作童話中的仙鏡,借助時空力量呈現出危機源頭的畫麵。

鏡中浮現出寂靜深空,緊接著一線慘白躍入視野。那光芒壯大幾近宏偉,如同熾熱的星體本身映在鏡中。可那光芒又是單調的,淒冷的,感受不到一絲暖意,如同冰霜打造的冰冷太陽。淒冷太陽下方,與光同色的大地無限延伸,人們一時以為自己正看著某個創界的展開,隻待星體完全升起,世界就將展露全貌。

仙鏡的視角不斷拉遠,地平線下的光景映入眼中。觀者們的臉色全都變了,他們在光芒中看到了電路般的異常紋路,看到了灼燒真空的焰火。

那根本不是光或太陽,那是同樣慘白的鋼鐵,猶如星體的鋼!性質未知的金屬拚合在一起,在遙遠的深空中鋪出神話般的大地。然而大地擁有邊界,它屬於更為宏偉的巨物,白色大地之下是根須般密集的噴口,大地上方是無數堡壘般的巨炮。森嚴而不可侵犯的防衛圈後,酷似巨塔的建築無限拔高,幾近來到世界的盡頭。

靜止的時空波動了一瞬,一隻金屬鑄造的巨龍出現在巨塔頂端。它的身軀飛速變形,解體,重組,化作白色的王座。那以翅膀組建的法陣懸浮在王座後方,如同古老帝國的旗幟。一度消失的龍首單獨變形,化作虛擬曆史中白發王者的身軀。他閉目坐在純白的王座上,向塵世眾生發出無感情的通告。

“泛多元宇宙卵掃描完成,當前‘世界’定義為單體恒星係級。”

“判斷,嵌合坍塌結界初步破損,時空龍·梵定界存在展開可能。判斷,離序因子存量過多,需進行戰鬥準備。”

“梵定界時空統合中樞,人格程序解封。”

白色的王者睜開雙眼,他的眼中是億萬星河。他的聲音在靜止的時空中回**,一如從前般無情,卻帶著無從抗拒的力量,統禦眾生的威壓。

“生命啊,無需畏懼,僅需臣服。寂災之劫火將被撲滅,荒災之苦痛永無再來。文明將迎來蓬勃進取,汝等將享有永恒安寧。”

“吾乃秩序王,萬事萬象之主,統領時空之人。”

在純白巨艦周遭,海量的白色光點浮現而出。每一點光輝都是一艘戰艦,每一艘戰艦都可與星體相比。

絕望的白色環繞整個太陽係,秩序王的軍隊形成了圓環,將這狹小的世界完全包圍!

“——”

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對手是惡魔的話,還能靠著永不放棄的決心奮戰。

對手是神明的話,就以豪氣向神明舉刀。

然而,展現在眾人麵前的,降臨在這脆弱世界上的,根本不是能以生命描述的事物……

那是冠以永恒之名的絕望。

“乾坤永定,繁榮永昌。梵相·創界,時空龍·梵定界。”

然後,祂的世界展開了。

暗黑大地與純白天穹在認知中固化,嶄新的世界中有無數流光穿梭,人們仿佛回到了古老的神話之中。那時世界上還沒有星球的概念,那時宇宙還僅僅是時間與空間的代稱,人們生活在無限廣袤的鋼鐵平地上,想象著包裹世界盡頭的星之海洋。

永恒時代的風伴隨光輝而來,古老卻不腐朽,帶著人們無曾想像的嶄新。生命與世界一同改變,肉體變化為堅硬的金屬,可視的各類信號取代了縹緲的思維,這過程之中沒有一絲苦痛,僅有安寧與輕鬆。王者的慈愛流入人們的心中,自然而然的,他們理解了今後的人生。

他們將作為梵定界的眷屬而活。

他們將永遠隔絕死亡,永遠享有平安喜樂。

那個世界中沒有凡人的愛,卻也無刻骨的恨,沒有浮誇的喜,卻也無衰敗的哀。不再需要選擇的苦惱,無需因思考而困惑,思維將被王者統合,絕對理智的統治者將為每個個體規劃好未來的道路。他們將成為士兵、工人、亦或純粹被圈養的市民,在新社會中度過不變的人生。文明的發展絕不會停下腳步,梵定界的威光將普照萬象,他們將跟隨王者的步伐向前,直至全體生命生活在沒有戰亂的世界之中。

的確,那樣的世界裏沒有自由。不過,在場的眾人也無力思考去留。如果公孫策狀態完全說不定有轉機,如果秦芊柏完全恢複可能還有機會,如果艾蘭迪婭如今在場也許存在勝算,然而那都是不存在的未來,是被斬去的發展。

祂的世界中沒有可能,唯有注定,時空因秩序的意誌而起伏,凡人的存續不過王者的一念之間。

無聲無息之間,神威杵的威光寂滅。阻攔時空的最後一道防線破損,人們的思想在停滯中僵化。無感情的王者不會給予敵人掙紮的機會。意識中存留的最後一個畫麵,是自世界盡頭而來的無邊光雨。

然後,男人拿起了筆。

他嗤笑著揮筆,如同揮舞鋒利的長刀。飄逸的墨色浩浩湯湯,如九天之下的星河。那是冠絕世間的一筆,那一筆自無窮遠處揮來,擊破了靜止的時光,他的筆鋒遮天蔽日,抹去王者的威光!

禁錮世界的強權驟然消失,思維與色彩重歸人們的腦中。公孫策奮力睜開眼睛,看到世界盡頭有黑衣的男人持筆佇立。他的黑色大衣在狂風中舞動,他的毛筆與人齊高像是一把長刀。淒厲的白光照亮了男人的側顏,他回頭向帝都眾人大笑,一如當日年少輕狂。

“怎麽了,小子?”嚴契大笑,“別是被這點小陣仗嚇著了吧?”

公孫策狠狠抹了把臉:“他媽的……就等你了!怎麽到現在才來!”

“你們被困在虛擬時空裏側了,費了點功夫才進來。”

一片青衣落在嚴契身旁,輕盈地像是綠葉。秦暝將刀扛在肩膀上,看上去難得像個戰士而非浪人。他瞧了眼天空,拍拍嚴契的肩膀。

“唔,他說自己是統領時空之人。”秦暝說,“想句響亮點的回擊。”

嚴契傲慢地指向天穹,指著世界彼方的永恒王者。

“記好了,老東西。”他不屑地說,“吾乃蒼茫天穹之極,古今無雙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