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麽。”

無表情的女孩發問。

“唔,我打算讓這座城市的龍種覺醒。讓很多隻龍在這裏出現。”

男人將安虞士的身體撥到一旁。

“會有很多人死的。”

對此,男人愉快地答道。

“不想看到的話,就來阻止我吧。”

言語已盡。

她清楚這個男人的本質。

秦暝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勸說而改變自己的想法。

不如說,他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我想看看你的進步。”

又一次,主動發起了邀請。

不強求對手發起戰鬥,這是他的習慣。

對感興趣的對手發出邀請,若被拒絕也不會逼迫。

換一種方法,讓他人不得不與自己戰鬥。就像現在這樣,繞一個小圈子,以他鍾愛的方式抵達目標。

阻止他的方法隻有一個。

武力。暴力。強硬手段。以另一種方式,達成他的願望——!

“!”

刀刃刺穿高空的氣流,發出難以形容的尖銳聲響。

兩人間距約為七米,秦芊柏向側方揮刀。瞄準的並非是遠方的人體,而是不存在任何事物的空氣。

威懾性的,欺詐般的空斬……?

“唔。”

暝客眼含笑意,他看清了女孩的動作,讚歎對方的創意。

在長刀破空之時,凝實的刀尖軟化了片刻。一點水珠隨斬擊飛起,脫離墨刀,如蛇般飛向男人的頭顱!

秦秘傳·閃蛇。

“不錯。”

青衣男人僅用右手握著長刀。他將空閑的左手抬起,雙指輕拈。墨色的水珠躺在他的指尖,如接住花瓣般輕鬆愜意。

一個動作的時間,約莫不到半秒。水珠飛出,暝客接下,同一時間……

女孩所站的位置僅留殘影,其真身已在此刻,來到了暝客身前二米之處!

“——!”

墨刀倒托,利刃指下。暝客將注意力集中在頭頂上方,秦芊柏則趁此機會攻向下盤!女孩的黑發在空中飛舞,長刀如電般掃向暝客腳踝,借助突進提速,以雷霆之勢揮刀。原是以疾速斬首的殺招,此時被她以另類用法使出!

秦秘傳·疾斬。

“漂亮的初手。”

那一瞬間,甚至連她都未看清男人的動作。

寒光一閃。

昏黃退去,僅餘雪亮長刀。長刀倒轉,點在墨刀尖上。隻聽錚得一聲輕響,斬擊即被長刀所阻。

不到1秒的時光中,雙方已交手二個回合。

暝客似乎無意追擊,隻輕**刀身,秦芊柏提前收刀,暴退數米!

暝客麵上不見失望之色,反笑得越發開懷。

一道平滑的裂口自他腳旁出現,兩人所站的車頭微顫。緊接著……

切口擴散,變為平滑的切麵。以這道無端出現的斬痕為起點,列車頭部的三分之一自主體滑脫,自高空墜落!

這正是暝客方才一**之下所波及的戰果。倘若女孩戀戰不退,此刻被一分為二的就將是她的身軀!

“……呼。”

秦芊柏喘息片刻,即使是她也在此刻感到了緊張。

暝客輕踏車頭,滑脫的車身自主黏回到列車上。車頭上又長出十隻大手,將先前倒地的十位顯現法使一個個拋至後方的車廂。

他的笑容中隱去了幾分長輩的關懷,換上了更多屬於武者的好奇與躍動。

——對晚輩的考量,到此結束。

秦芊柏通過了溫柔的小測試。

真正的對決,從此刻開始。

長刀上再度亮起昏黃顏色。

“暝刀,暝客。”

“帝都秦氏,秦芊柏。”

兩人同時邁步,揮刀。

在刀刃相接的瞬間。不由自主的,腦海中閃過幼時的往事。

……

那是距今12年前的時候。

秦芊柏剛滿七歲。

在當時的女孩眼中,世界是簡單而明快的。

白天有一半時間,是和相熟的玩伴們一起在私塾上學。老師們很嚴格,但布置的課業都不算多。身為秦一族子弟的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習武。

熬煉身體,鍛煉技藝。剩下的一半時間,就用來做這個了。

爺爺說為她取名為芊柏,不光是因為她五行缺木,也寄托了雖為芊芊細草,但亦如柏楊般堅強的美好祝願。秦芊柏心想,堅強就是強大,爺爺給她取這個名字的意思應該是,隻要夠厲害就算是女孩子也沒關係。

於是她花了更多的時間在武藝的修習上,大人們看了都誇著說這孩子真懂事。

說來也巧,起初她是想讓長輩們開心才學的,後來練著練著,也真覺得習武有趣了。因為長輩們演示過一次的技巧,她模仿幾次,也就明白了該怎樣去做。發力、步伐、架勢,學起來都比老師們教的文章要快得多。

她感覺自己比家裏的其他玩伴要聰明,因為他們都學得很慢。

漸漸的,來教她的長輩變多了。有幾位是逢年過節聚會時才能看到的叔叔阿姨,還有好幾位是聚會時都沒見過的年齡更大的長輩。又過了一段時間,總笑嗬嗬地和大家聊天的爺爺,都來親自教她學武術了。

玩伴們都說她很厲害,長輩們更是發自內心地喜歡她。叔叔阿姨們不光教她武藝,也會和她說起其他的事情,聽她講每天的日常瑣事。

在家族的師傅們當中,與她關係最好的,是和父母同一輩的暝叔。

長輩們說她是天才,長輩們說暝叔也是天才,連爺爺都這麽講。可她瞧了暝叔半天,一點都看不出個天才模樣:他常常和小孩們蹲在一起,問他們關於電視和電腦的問題;他說話很簡單,像和自己一般歲數一樣;他很少在家裏練習,總是一個人出去,再帶著一大堆吃食回來;偶爾一個人站在院裏望著天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隻有學武藝的時候,才能看出暝叔的天才來:他教的招式和爺爺一樣難,要學上好一陣才能會。

學招式的時間長,和暝叔待在一起的時間也就比其他長輩長,關係自然變得比其他長輩更要好。

隔三差五的,暝叔會悄悄帶她出門,到帝都的繁華地段玩去。這時候,他身邊總會跟著幾個同學:一臉臭屁模樣,對誰態度都不冷不熱的黑衣高個;身材圓滾滾,走上幾步路都要喘粗氣的矮胖青年;還有個戴著高帽,說話有趣的白麵書生。

幾人說話時經常吵架,說龍災,說學校,說家國大事,說曆史傳說……他們說什麽都能吵起來,盡說些聽不懂的話,但過不了多久就又言歸於好。

而暝叔是很少參與爭吵的,一是他不善口舌之爭,往往說不了幾句就被同學打斷,被駁得說不出話來,二是他對很多話題不感興趣,一聽他們說起世界局勢,當今皇帝,無常法使雲雲,往往就皺著眉頭,把耳朵一捂,帶著她跑旁邊買吃食,看熱鬧了。

暝叔說他們想得太多活得就很累,她說確實確實。暝叔說人活一輩子最重要是自己開心,她說沒錯沒錯。

她覺得這些人都有點奇怪,不過反正大家對她也都挺好,就不是那樣在意。再說他們天天吵架,可暝叔每次還都跟這幾個人一塊出門,就說明他跟他們待在一塊是開心的。

可能歲數大的朋友就這樣吧?

平和的時光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她每天都笑著度過,很少有不開心的時候。

秦芊柏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那年冬日的最後一天。

那天早上,暝叔一個人在院裏站著。她走過去問了好,站在青衣男人身旁。

暝叔說他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可那些事情做了之後,他很快樂,別人未必會開心。

她說要不和爺爺商量商量。

暝叔說他在學屠龍術,這方麵爺爺沒他厲害。他猶豫的是該不該做徹底。

爺爺常說做人留一線,她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所以她就勸著說,什麽事情做徹底了都容易得罪人,說不定也會傷害自己。就算做自己喜歡的事,也還是留一線吧。

暝叔想了很久,說留一線能把心留住,做徹底會把心丟掉。究竟如何抉擇,還是看人自己。

暝叔說完就走了,她想可能是暝叔這幾天在看高深文章,沒往深處想。

晚上,她從夢鄉中驚醒,隱約聽到外麵傳來一陣**。

她以為是大家瞞著她偷偷搞什麽活動,興奮地溜出了門,可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的熱鬧景象,而是倒在血泊裏的人們。

血,好多的血,染紅了院中的積雪。父母,叔伯,平日待她很好的長輩們,大家都躺在血與雪中。

地上有一行紅色的腳印。她跟了過去,不知懷著怎樣的想法,隻記得當時腦中一片空白,想看看究竟是誰做了這樣的事情。

一路上,她看到了更多生死不知的家人。她走到了後山,看到了爺爺的背影。

爺爺正與一個男人對峙,她從沒見過爺爺的表情那樣凝重。

那個男人穿著青衣,手持雙刀,渾身是血。他站在雪夜的竹林中,抬手向她打招呼。

“你來了,秦芊柏。”

“我一直都想和大家認真打一場。”

男人滿足地笑著,遺憾地笑著。

“我很愉快,看到了很多招式。但都沒有我用的好,大家都太弱了。”

“以武為立身之本的家族,還是要變得更強些才行。”

“你呢,秦芊柏?”

“我想你比他們要更強。”

青衣男人一步步走進,像平時帶她出去玩時那樣,笑著說。

“——要來打架嗎?”

……

錚!

墨刀刀柄敲向暝刀刀身,以攻為守,躲開暝客的斬擊……

本應如此,手上的動作慢了一瞬。昏黃的刀鋒斬來,正要將墨刀與女孩的脖頸一並斬斷,卻悄然一停。

“你走神了。”

“嗯,在想小時候的事情。”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承認好了。

在十餘年後再次遇到了這個男人,心中沒有感觸才會是怪事。相比之下,一直從容不迫的他,即使從武者的角度來看也顯得極為異常。

如果心靈的模樣與常人一樣,也絕做不出當年的事情吧。

暝客苦惱地嘟囔著。

“你很記恨我嗎?”

無表情的女孩搖頭。

“我隻覺得,你真是個極為惡劣的大人。”

暝客舒展眉梢,笑道。

“人活著還是開心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