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拾柒走到夜老爺子的床邊,猶豫了一下,還是低低喊了一聲:
“夜爺爺。”
夜老爺子卻是故作生氣地瞪了她一眼:
“怎麽,丫頭是不想認我這個外公?”
“我不是……隻是……”
聞拾柒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開心嗎?
當然是開心的。
她以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任何家人了。
她以為隻有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孤身一人。
可是,現在她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家人,找到了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人。
她怎麽可能不高興?怎麽可能不開心?
她隻是一時間有些彷徨……
夜老爺子大概也是看出了她的局促,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丫頭,苦了你了。”
明明隻是一句輕輕的歎息,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聞拾柒隻感覺自己眼眶一陣發熱,淚意翻湧,怎麽也壓抑不住。
眼淚就那樣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
她其實並沒有覺得自己很委屈,也並沒有覺得自己過得比其他人艱難。
可是啊,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就是很想哭,很想哭……
仿佛一瞬間自己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委屈的孩子……
聞拾柒並不知道,這就好比一個在外的遊子。
不管他再怎麽艱難困苦,也都不會落淚……
但是,如果這個時候,有親人一句輕聲地問候:
“你在外麵過得好嗎?”
那一瞬間,所有的委屈就如同洪水爆發一般,噴薄而出,再也控製不住。
那是因為隻有在親人的麵前,自己才能表現出軟弱。
也隻有在親人麵前,自己才會撒嬌。
她現在大體便是這樣的情況……
隻是,她以前不曾有過家人,也不曾真正體會過親情,所以才不明白這個時候湧上心頭的酸楚和委屈到底是什麽。
她隻覺得自己變得矯情了。
殊不知,她這一副想要哭卻又極力克製的樣子,看得讓人有多心疼。
不管是夜老爺子,還是夜書豪幾人,都忍不住一陣憐惜。
“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夜老爺子一邊安撫著,一邊自己也跟著再次紅了眼眶。
“沒事了,你回家了。”
有他在,有夜家在,再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
回家……
她真的回家了嗎?
這一句“回家”,就好像砸在聞拾柒心口的巨石。
但回饋她的,卻不是疼痛,而是沉甸甸的溫暖安定。
就好像一顆漂泊無依的靈魂,終於在這一刻找到了歸屬感。
“外公……”
嗚嗚嗚嗚嗚嗚……
她猛地一把撲到了夜老爺子的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嗚嗚嗚嗚……”
她回家了……
她終於有自己的家了……
她再也不是自己一個人了……
嗚嗚嗚嗚嗚……
“欸,欸,好、好……”
夜老爺子卻是被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外公”喊得一怔,等回過神來,眼角眉梢都是一片笑意。
他一邊輕拍著聞拾柒的背,一邊連連應好。
夜書豪幾人見到聞拾柒突如其來的動作,還有點擔心夜老爺子的身體會承受不住,又擔心老爺子的情緒會不會有點太激動……
但是,過了好一會兒,見夜老爺子雖然情緒激動,但精神頭看上去卻好似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
三人便跟著放鬆下來。
再見祖孫倆抱在一起,一個哭得稀裏嘩啦,一個眼眶泛紅,幾人也不禁跟著一陣觸動。
眼睛都有些發酸。
就連站在旁邊的楊管家都忍不住側過身去,悄悄抬手擦了擦眼睛……
好一副溫馨的畫麵!
李小卉死死地咬著唇,看著眼前這一副親親熱熱一家人的畫麵,滿心的怨毒和惡毒幾乎快要控製不住!
這一次,她是連同夜老爺子也一並恨上了!
他不是一向最喜歡自己嗎?
他不是,每每都最維護自己的嗎?
為什麽聞拾柒這個賤人一出現,立刻就變了?!
說好的,最疼愛我呢?
這就是所謂的“最疼愛”嗎?
就連當初她被人帶著來別苑見夜老爺子的時候,他也沒有像這樣抱著自己哭!
騙子!
騙子!
都是騙子!
在場幾人的注意力都在聞拾柒和夜老爺子的身上,並沒有注意到李小卉身上散發出來的幾乎快要實質化的惡意。
刻意站在幾步之外的聞慕遲卻是微微蹙了蹙眉,冷冷地掃了李小卉站著的方向一眼,不動聲色地將她臉上的惡毒盡收進了眼底。
男人幽深的眼眸一沉,森冷的殺意自眸中一閃而逝……
他可不管夜家家主是不是答應要放過這個女人,但凡這個女人敢做出什麽危害早早的事情,他一定會讓她後悔來到這個世界!
過了好一陣。
聞拾柒激動的情緒才總算平靜下來,想到自己剛剛竟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撲在夜老爺子的懷裏一陣大哭,她頓時隻覺得一陣窘迫……
尤其是她現在那雙微微有些腫脹幹痛的眼睛,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她剛剛哭得有多“慘”,她更是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夜老爺子看出她的窘迫,隻覺得好笑。
但也怕她繼續這樣羞下去,更是沒法自處,故意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兜兜轉轉,沒想到我們還有這樣的緣分。
“當時我就覺得,你和繪繪長得像,果然……”
在提到夜書繪這個女兒的時候,夜老爺子的眼神微微暗了暗,但很快又掩蓋了下去。
不過,這一幕還是被一直看著他們的夜書豪三人看在了眼裏。
其實,他們早就已經知道了,夜書繪已經不在了的事情。
但是,他們誰都沒有告訴夜老爺子。
原本他們還慶幸夜老爺子沒有追問,隻以為是他們瞞得好,如今看來……怕是夜老爺子心裏早就已經有數了。
也許是為了自欺欺人,又或許是為了故意配合他們,才假裝不知罷了。
三人對視一眼,心裏都是一陣苦笑。
果然不愧是老爺子。
聞拾柒本來還在尷尬中,聽夜老爺子突然提到母親,她的神情也不禁跟著暗了暗。
母親她……真的不在了嗎?
她一直低垂著頭,並沒有察覺夜老爺子在提到夜書繪時的眼神。
所以,也不知道夜老爺子其實早就猜到了女兒不在人世的事情。
她還記得要瞞著夜老爺子,所以,隻是一瞬她就收起了所有的表情,道:
“說起來,我還要向外公道歉。
“對不起。
“那個時候,如果不是我,外公也不會發病。”
這是一句遲到了許久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