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八月桂花香
林楓手提重劍默然不語，看著痛哭失聲的金無顏。
城頭之上一片沉寂，所有人都是沉默著，唯有金無顏悲哀的哭聲輕輕回**......
天色微微陰沉，頃刻間淅淅瀝瀝的秋雨落了下來，打在城頭之上。
雨越下越大，地上的鮮血被雨水衝刷，快速的順著磚石的縫隙流了下去，不久之後，城頭上的血泊也已消失，唯有反叛者們的屍體留在那裏。
金無顏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打濕，緊緊地貼在嬌軀之上，在秋雨中顫抖著低低哭泣，看上去分外可憐。
良久，金無顏終於是停止了哭泣，緩緩地站了起來。
明淨如秋水的美麗眼眸中滿是絕望之色，隱隱有著一絲倔強之意。
金無顏看著林楓，用力的咬了咬嘴唇，伸手理了理濕漉漉的發絲，緩緩地向著林楓走了過來。
林楓繃緊了臉，手中重劍舉起，指向了渾身濕透的美麗少女。
金無顏頓住腳步，看著林楓悲哀道：“姐姐死了！是你逼死她的！你怎麽這麽狠心！為什麽不能放過她！你本能救她的，你為什麽不出手？她是我的親姐姐啊！”
林楓冷冷道：“金無顏，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我為什麽要救她！你憑什麽和我這樣說話！莫非你真以為自己是我的女人？你根本沒有資格質問我！”
金無顏呆了一呆，看著林楓道：“我......我以為你是喜歡我的。”
林楓冷漠道：“你想多了！”
金無顏嬌軀微微一顫，輕輕點了點頭，美麗的小臉上現出一絲黯然之色，悲哀笑道：“原來是這樣。”
抬起頭來直直的看著林楓，金無顏悲哀道：“你並不喜歡我，為什麽要裝出一副喜歡我的樣子？戲弄我這樣一個弱女子，很有意思是麽，林楓大人？”
林楓默然，想起大手掠過少女黑亮如瀑的發絲的美妙觸感，想起少女如受驚小鹿般驚叫的可愛樣子，看著淒風苦雨中金無顏可憐的樣子，眼中也是現出一絲掙紮之色。
“你為什麽要做出喜歡我的樣子？為什麽要讓我誤會？你為什麽要那樣對我？究竟是為什麽？”金無顏用力咬緊了嘴唇，悲哀的問道。
林楓輕輕吐了一口氣，搖頭道：“你畢竟是我的侍女，我那樣對你也不能說是過分。——你真的想得太多了！”
“嗬嗬！”
金無顏淒然一笑，輕聲道：“那麽現在，你要怎麽處置我呢？要殺了我麽？林楓大人！”
林楓默然不語。
金無顏淒豔的笑了，笑意在城頭上綻放，如同淒風苦雨下一朵嬌弱無助的小花。
“我明白了！”金無顏輕聲道，用力抿了抿潤澤的唇，纖足一踏地麵，張開雙臂猛然向著林楓的重劍衝了過來。
她的臉上有著一絲奇異的笑意，決絕的衝向那冰寒的鋒刃，宛若是撲向火焰的飛蛾一般。
“你若真的不喜歡我，就殺了我吧！”金無顏淒然笑著，向著林楓伸出了雙臂。
隻要他收回重劍，她便會撲進他的懷裏。
所有的目光都看著林楓，每個人都看出了林楓和金無顏之間有著一種微妙的關係。所以並沒有人出手阻止，隻是等待林楓收回重劍。
沒有人相信林楓會看著這個少女死在自己的劍下。
林楓手腕微微一顫，旋即紋絲不動。
“通！”的一聲輕響，然後是利刃入肉的聲音！
城頭之上，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
金無顏痛哼一聲，絕望的看著林楓，小臉瞬間變得慘白！
“他沒有收劍！他居然沒有收劍！”
“原來他說的是真的，他根本就不喜歡我！”
“他以前那樣對我，不過是一個主人戲弄一個侍女罷了!”
最後的一點兒幻想已經破滅，金無顏的心瞬間變得冰涼！
相比較死亡的降臨，這個幻想的破滅顯然更加的可怕！
原來他真的不喜歡自己！他隻是偶爾戲弄一下自己而已！他的心中，並沒有自己的位置！
冰冷的劍鋒已經刺穿的她的心髒，少女懸掛在重劍之上，嬌軀微微的顫抖著。
“不喜歡我，為什麽要戲弄我！林楓，你這個壞人！”金無顏看著林楓，艱難無比的道。
林楓用力繃緊了臉，一言不發。
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任何人都一樣。他本就是個決絕的人，對自己如此，對別人也是一樣。
縱然心情有些複雜，但是林楓知道，自己今日絕對不會放過金無顏的。
金家二女的死，是他要給商慎言做的一個交待。
畢竟商慎言遭遇這樣的變故，是因他而起的。
他現在最後悔的，便是當初接受二女作為自己的侍女。若是沒有這件事情，以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對於商慎言，林楓心中有著愧疚，所以金無顏必須死！
“你這個壞人！”
少女慘白的臉上忽然現出一絲紅暈，奇異的笑了：“你是個壞人，可是，林楓......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啊......”
金無顏說完，美眸中的光芒漸漸散去，臻首一歪，瞬間失去了所有生機......
城頭之上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即便是蘇穎方清霜拓跋雪幾位女子，對於金無顏也沒有多少同情。
今日一戰，險死還生，若非幾路人馬及時趕到，恐怕大家都死在那裏了。
商慎言靠著三寸不爛之色，令十萬昆玉宗大軍解甲投降，也是有著大功。全軍而出去營救玄甲重騎，也絕對算是忠心耿耿。
而商慎言去救自己這些人的時候，金家姐妹卻在後麵作亂，殺死了商慎言的妻兒！
方清霜幾人加入玄甲重騎沒多久，自然不會像陳嵩等人那般的霸道。她們幾人也同樣認為林楓需要給商慎言一個交待，金家姐妹必須血債血償。
林楓看著那被釘在重劍上的少女，久久默然不語。
陡然——“啪嗒！”
兩塊碎裂的木片從少女被重劍撕裂的胸衣之內掉了出來，落在地上。
“長命牌！”蘇穎看著那落在雨水中的木牌，驚呼一聲。
眾人目光看了過去，臉上都是現出怪異之色。
方清霜跳下戰馬，輕輕地走了過去，撿起了那兩塊木牌，拚到了一起。
用月桂樹枝幹製成的小小木牌，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氣息，做工極為精細。木牌之上，刻著幾個娟秀的小字。
“林楓大哥長命百歲”
方清霜沉默著把木牌遞給了林楓，林楓看了上麵的字跡，身軀也是猛然一顫！
他的眼眸深處，也是掠過一絲痛苦之色！
“金無顏......”
林楓握著重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起來。
*與她姐姐不一樣，從一開始，金無顏對於林楓便沒有任何的敵意。她所恨的，唯有商慎言而已。
她乖巧可愛之極，時常還會害羞臉紅，對於這個漂亮的小侍女，林楓也是極為喜歡的。
所以有時擺出一副主人的架子，偶爾逗逗她也是有的。
林楓也是喜歡看她低頭含羞跑開的樣子，這讓林楓也是有著一種莫名的滿足感。
當然他是極有分寸的，並不會跟她開太大的玩笑。
林楓的心中並沒有她的位置，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小丫頭會喜歡上自己。
而現在——這個乖巧可愛的少女，如今已經在他的劍下，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
……
林楓想起了少女製作這個牌子時的樣子，那一根月桂樹的樹幹，也是他親自為她取下來的。
當時她並沒有說是為他製作，隻是說要為最親近的人祈福。原本他以為是為了金無彩，沒有想到竟然是他自己！
原本是因為她比較可愛，偶爾戲弄她一下罷了，沒想到少女的心中已經是情根深種！
*林楓並非天性霸道之人，對於別人的好處，他不會忘記。今日商慎言全軍出戰，雖然是因為決死令的緣故，可畢竟是為了救他而去的。
商慎言的妻兒被金家姐妹所殺，他自然要給商慎言一個交待。
這是血債，自然隻能用鮮血償還！
所以在金無顏撲過來時，縱然心中有著一絲掙紮，他還是沒有收回重劍。
而此時他的心中，也有了一絲撕裂般的感覺。
這樣做，對麽？
雨下的更大了，林楓呆立在秋雨之中，忽然感覺有些涼意，身軀也是瑟縮了一下。
“林大哥，其實她也挺可憐的。總不能一直這樣吧！”方清霜輕聲道。
林楓輕輕點了點頭，輕輕抽出重劍。
少女冰涼的身體倒向了他的懷裏。
伸手抱住少女，把重劍扔在地上，林楓抱起金無顏嬌小的身軀，緩步向著城下走去。
一股隱隱的寒意，從他的身上散發而出。
方清霜歎息一聲，把金無彩的屍體也抱了起來，放到了馬背之上，跟著林楓下了城樓。
所有的玄甲重騎騎士都是下馬，跟著林楓向著玄甲重騎軍營的方向走去。
城頭之上，扶風城城主和巴陵城城主對視一眼，都是歎了一口氣。
“商城主，你慘了！從此之後，好自為之吧！”扶風城城主歎息一聲，搖頭而去。
“你自己惹下的禍事，希望不要牽連到我們兩個，哎！”巴陵城城主苦笑一聲，也是帶著麾下輕騎下了城頭。
商慎言臉色極為複雜，久久地站立在城頭之上，默然不語。
*玄甲重騎的軍營，林楓的營房之內。
後院的月桂樹下，出現了兩個小小的土坑。金無彩金無顏姐妹躺在土坑之中，雙眸緊閉。
雨已經停了，空氣格外清新，二女的儀容經過整理，看上去依然是那般的青稚俏麗，仿若隻是沉睡過去一般。
金無彩依舊是倔強剛強的模樣，金無顏的小臉上卻是有著一絲深深的悲哀。
林楓一人站在月桂樹下，看著安靜地躺在墓穴裏的金無顏，垂首不語。
良久，林楓歎息一聲，從懷裏拿出那碎裂的木牌，又輕輕的放入金無顏的胸衣之內。
“無顏......”
“終究是我對不住你，從一開始我就不該逗你的。”
“現在說什麽也都晚了！”
“以後我再也不會玩這樣的遊戲了，嗬嗬！”
林楓雙手捧起泥土，輕輕地灑在少女的身上，少女的身軀慢慢不見了蹤影。一個小小的墳塋，逐漸的在月桂樹下出現。
把金無彩的身體也掩埋起來，兩座墳塋緊緊地靠在一起。
林楓輕輕一踏地麵，身軀猛然躍起，手中匕首在月桂樹上一劃，嗤的一聲輕響，一根粗大的枝幹便是落到了他的手裏。
坐在二女的墓前，林楓手中匕首快速揮動，去掉了外麵的樹皮，然後在上麵快速的雕刻起來。
過了許久，一塊美麗的月桂樹墓碑出現在他的手裏。
墓碑之上有著極為精細的雕刻，看上去栩栩如生。
一幅幅畫麵，都是金無顏生前時的樣子。畫麵上的少女惟妙惟肖，含羞帶怯的樣子如同真人一般，衣衫更是似乎要飄起來一樣。
林楓乃是一位符師，運筆極為熟練，做這樣的事情自然比刻畫符陣容易。然而這樣的一塊墓碑，也凝聚了他不少心血。
把墓碑輕輕插入金無顏墳塋前的泥土之中，看著墓碑上那青稚俏麗的少女，林楓落寞的一笑，輕聲道：“等到明年的八月......這裏的桂花應該會開得更香吧！”
秋風吹過，月桂樹枝輕輕拂動，小院內一片寂靜。
林楓坐在月桂樹下，凝望著那一塊小小的墓碑，久久不語。
他的眼角，也是現出一絲淚痕。
暮色來臨，林楓依舊是坐在月桂樹下，安靜的看著墓碑上的少女。
他的眼底，有著深深的悲哀，心中的況味極為複雜。
驀然他的臉上，也是現出一絲古怪的神色。
“你這傻小子！你都幹了些什麽！”一個蒼老虛弱的聲音在林楓的心中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