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對過年的感覺,小的時候是拿紅包；稍大一點是自己消費紅包；現在是看著別人拿紅包。我不缺錢，可是過年一下子沒了紅包還突然不適應，感覺沒人寵了、自己一夜之間成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規定年滿18周歲就算成人，隻是我一直沒當回事。在我心裏，我從沒把自己當成大人，我內心一直期待別人把我當孩子，諸事對我照顧、放寬要求。當我真正意識到我已經成年好幾年，我才發現，我傻過多少年。
怎麽我就突然意識到我成年了？坐在董叔叔的車上，我聽他談起他的孩子，他說他孩子都14歲了還不知道體貼父母，他很無奈。我一邊聽他訴說，一邊不由想起我自己，從上大學開始，我有了解過我父母、體貼、理解過他們的感受嗎？
“許言啊！你這次回來住幾天，你爸媽一定給你包了一個大紅包。”董新喜把話題轉移到我身上，從他孩子到我之間，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直接轉接。
“大概一個禮拜。我媽媽今年不給紅包了，他們以前說過，等我一工作，紅包就不發了。”
“也對，你慢慢穩定之後，日後肯定能超過你爸，到時候你爸還得指望你。我看網上說，現在都流行孩子給父母包紅包了，你給他們包了嗎？我覺得沒必要，羊毛出在羊身上！”
“嗬嗬……”
董新喜幫我把行李拎進去，我爸我媽早站在門口迎我們。一抬頭看見他們站在那裏，恍如隔世。二十多年前，他們的父母是不是也這樣等過他們！沐金枝走走下台階，做出要接箱子的姿勢，董新喜一扭，嘴裏說不用不用，抬腳拎進客廳。
“辛苦你了，大過年的還麻煩你，喝杯茶再走，等下我去拿些糖果，你帶回去給妞妞吃。”
“哎呀不麻煩，嫂子你太客氣了！我家裏過年給她買了好些零食，什麽也不缺，那我就回去了。”
“你先別走，糖果不要紅包總得收下。”我爸掏出一個紅包給他，他拿住不停說謝謝，還看向我，我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你的紅包我拿走了。不過我不在乎，因為他確實可愛。
“把這個帶上，我知道你不缺，可這是我的心意，有空帶妞妞來玩。”我還以為真是糖果，原來是一盒費列羅。我媽強塞給他，他隻好接住，又不停說謝謝，場麵讓人發笑。董新喜走後，我回到闊別兩月的雅軒，我就不明白，為什麽女生的房間稱為閨房，男的房間俗稱‘窩’。叫個‘臥榻’也可以啊！不過，我不是俗人，我的房間隻可以命名為‘雅軒’。
我將自己完全安頓好之後，第一個想到的是舒玥蓉，好久沒和她通過電話，她和那個杜金怎麽樣了？沈括知道這邊的事嗎？為什麽每次想到舒玥蓉，後麵總能提起沈括？從浴室出來，趕緊利索地吹幹頭發，像大爺一樣往**一趟，致電舒玥蓉。
“Hi，新年好！好久不見，要不要哪天約出去看場電影！”
“可以啊！”
“你在幹嘛？”
“還能幹嘛，當然在準備年夜飯。”
“妹妹，現在連午飯都沒吃，你太積極了吧！”
“你以為簡單嗎？我爸說今天要和杜金全家一起出去吃，我這是在準備年夜飯嗎？我是在準備年夜飯，年夜飯。”
“什麽意思，我聽不明白。你這是接受杜金還是甩了沈括？”
那邊一陣歎氣，搞得我卻很緊張。我怕聽到她說接受杜金，更怕聽見她說甩了沈括。“你們發展到哪一步，沈括你是怎麽解決的？”
舒玥蓉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天，終於開口：“先不說我的事，我從我爸那裏聽到一個爆炸性消息，關於你……”
“什麽？”此刻我更加緊張。
“你爸要給你相親，女的我不認識，不過好像是杜金同學，因為我聽杜金也提過。”
“什麽來路？”
“省電視台的，是台長侄女，在裏麵做什麽製片人助理。你知道的，有hou台升的快，她進去混兩年，等老經理退休，她就是經理……”
“慢著，你什麽意思？”
“你一連問我3個為什麽，你哪那麽多為什麽？要想拒絕自己想辦法，姐姐能幫你的隻有這麽多了，親。”
“我謝謝你。替我多留意，有情況直接聯係我。還有，如果你自己不能對付那個龜孫子，來找哥，哥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
“我也謝謝你。沈括那邊替我保密。”
“你什麽意思？”
“我爸來了，以後再說。拜。”
“喂……掛了，光速啊！”看來我得想辦法擺脫那個‘‘hou台女’’。
怎麽才能既徹底擺脫又不露痕跡，這是個技術活。或許我也可以學電視裏找個冒牌女友，能擋一天是一天。可我找誰呢？這又是個技術活，不能演砸嘍！
小區裏不能放鞭炮，所以我的除夕之夜是安靜的，一切就像我預知的那樣，我沒收到紅包，卻收到了一麻袋父母的關愛。一頓飯下來，吃得我心情沉重、頭暈目眩。我想聽董新喜的話，給他們倆個紅包，可是在他們喋喋不休之下，我始終還是沒拿出來。過年就過年，說那些有的沒的經驗之談掃興幹嘛？沒事找事討人嫌。
“你洗好碗了，我想出去
轉轉。”
“今天外麵哪有人，在家看電視挺好。”
我靠在門框上，看著她。“我已經很久沒回來了，你就讓我出去溫故一下家鄉的味道行不！”
“去吧，去吧。別跑遠，早點回來。”
出了小區門，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沿著欄杆走了好遠，怎麽還沒到盡頭。我停下腳步，笑我自己，這又不是在虹城，沿著小區柵欄走到盡頭就能看見金天地，看見音樂噴泉。我不知道是該往前走還是轉身回家，大街上空無一人，沿街掛滿燈籠，喜慶滿城，孤單一人。
如果我要找人假扮女友，誰最合適？舒莊不是說會給我發短信的，怎麽到現在還沒收到？她那樣風格的人，我媽媽會喜歡嗎？她能有什麽手段擊敗那個’hou台女’？要不換成黃珊珊，還是算了吧，她時尚前衛不假，無奈我們沒有共同語言，關鍵是，楊元其怎麽看我？
那女的就像不定時zha彈，隨時飛到我身邊，嘭一聲，炸得我措手不及。不過話說回來，她要是個美女，我暫且留下；反之，拉出去，永不相見。我去，過個安穩年怎麽這麽難？如果我知道此時舒玥蓉那邊的正在進行時，恐怕我這邊這點事，連個芝麻都算不上。
包廂裏，兩家人穩坐。各懷主意，各有目的。杜金全程膜拜舒景榮，把他捧得高高的，讓他樂開懷。
“要說杜金，我早就看出他日後必定超出你我一大截啊！”舒景榮咽下杜金敬的酒，大發感慨。
“你過譽了，說到出息，蓉蓉到財政部工作之後，也會前程似錦。”杜燦林反過來誇舒玥蓉，他已經安排好明年舒玥蓉進財政廳，像他這樣身份的人，想招個個把人，一句話分分鍾的事。
“叔叔，喊我玥蓉就可以。”
“誒，你叔叔喜歡怎麽喊你是他的自由，你怎麽能小輩不尊敬長輩，反倒命令起叔叔來。”
“爸，我不是這個意思。”
“算啦算啦，她們小輩就是這樣，說話隨便，我不會在意的。蓉蓉，過年之後，杜金有年休假，你們要不要安排出去玩玩？”
“叔叔，我可能吃多了，我去趟洗手間。”舒玥蓉沒等杜燦林開口，已經起身，她抬頭一瞬間瞥見杜燦林吃驚的表情，她就是要讓她爸爸難看，讓杜家人難看。
多少次，她明裏暗裏和杜金反著來，難道憑杜金的智商還看不出她的用意？她實在無法理解，這一切難道是杜金一家的陰謀？可她有什麽值得杜金一家花心思如此折騰！
舒玥蓉站在鏡子麵前把自己全身看個通透，標準的瓜子臉，尖尖的下巴、彎彎的細眉、白白的皮膚……如果她把臉蛋毀了，杜金還會要她嗎？如果要她在沈括和麵容中選一個，她一定毫不猶豫選擇前者。這半年，她天天想沈括，每次想到心痛的不能自已，她就給沈括發一個短信，讓他發一張他的近照給她看。她很少與他打電話，她害怕她的聲音會出賣她自己，她更害怕沈括會擔心，會離開她。與杜金確定關係之後的每一個夜裏，她都會突然驚醒，夢見沈括的質問、杜金一家的糾纏、以及她父親給她的壓力。
有無數次，她在無言以對杜金的時候，真想轉身一頭紮進沈括的懷抱。她這一生隻想擁有沈括，她急切希望就在明天，杜金會嫌棄她，然後很果斷的甩了她，她願意被杜金拋棄。
在胡思亂想十分鍾後，舒玥蓉不得不硬著頭皮進包廂。臨走前她使勁地衝手，隻為拖延一點點時間。“為什麽今晚他們會來？是爸爸喊的他們，還是他們邀請的我們？”舒玥蓉心裏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高跟鞋吧嗒吧嗒的聲音越來越近，杜金聽得清楚，是她走過來了。他這次倒是殷勤，紳士一樣給舒玥蓉開門，一進門就給她一個始料未及。“他又想玩什麽花樣？”舒玥蓉暗自嘀咕，一臉疑惑，卻不露聲色。
杜燦林看舒玥蓉，真是越看越順眼。除了有些不好管教之外，倒也是一個本分孩子，等日後嫁到他家，再管教也是一樣的，不急這一時半會。“蓉蓉啊，叔叔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舒玥蓉感覺到氣氛與先前不太一樣，故作鎮定的坐下，假裝輕鬆。
“你和杜金交往這麽長時間，你有什麽想法呀！”杜燦林問。
我想和你兒子分手，你們會同意嗎？舒玥蓉不言不語。
“害羞了！”杜金媽媽忙參合進來。
“我和你爸爸都商量好了，過了年等到了3月份，你們就結婚吧！我和她媽媽就是3月結婚的，日子好。再說，你們都不小啦，早結婚早生孩子，也好叫我和你爸爸早安心。”
舒玥蓉瞪著眼睛望著舒景榮，舒景榮害怕看到那雙眼睛，充滿憤怒、驚懼、悲傷。他明白她女兒不太喜歡杜金，不過隻要他們結婚之後，慢慢相處的時間長了，互相都了解了，蓉蓉終會愛上他的。他害怕蓉蓉離開他，所以從小到大從不讓她失望，這次也是。他大腦以一秒鍾十萬次的運轉速度想招安慰蓉蓉，也是替他自己保留在蓉蓉心中的地位。
“我看杜金對你百依百順，將來你們在一起，他一定不會欺負你，現在能找到一個對你百依百順的男孩子不多了，更何況，杜金不僅對你好，還很尊敬長輩，這樣品格的孩子，你能遇到是你、也是我的福氣，我們哪有不
珍惜的道理！”
“可是，爸爸，我們還沒到可以結婚的地步啊？而且，我們認識才……”舒玥蓉極力辯解，舒景榮擺擺手，讓她停下，自己接著說。
“爸爸老了，以後還能照顧你幾天？如今有杜金肯照顧你，爸爸也就放心了。將來我和……算了，過去的事不提，眼下，我唯一的心願，是你們在一起幸幸福福的過日子。”
“我不結婚也可以幸幸福福的過日子。”她聽到舒景榮說‘將來我和’就已經猜到，他要提她媽媽，他不肯說，她卻要說。“如果媽媽在的話，一定不會讓我這麽早結婚，她一定會讓我多享受幾年單身時光。”
舒景榮一巴掌拍下去，托盤整個飛起來，‘咣當’落下。杜燦林靠在椅子上，等著看父親教育女兒，子不教，父之過。這個舒玥蓉，說話沒大沒小，將來嫁過來，一定要好好教教她基本禮儀，說到底，還是缺少家庭教育。看來，都是舒景榮慣壞的。杜燦林瞅一眼俞英，嘟嘟嘴，滿臉事不關己等著看熱鬧。
舒景榮不傻，他已經傷了舒玥蓉的心，絕不會再當著他們的麵批評舒玥蓉。他那一巴掌，是拍給杜氏一家看的，可惜，沒人明白。他不禁暗自思量，如果真要把蓉蓉嫁過去，她將來能抬起頭過好日子嗎？今天他是高攀，若是下嫁，杜氏父子這個態度，他一定甩胳膊抬腿就走。
之後還是杜金說了話。“叔叔，您別生氣，玥蓉可能一時無法接受，這太突然了。對我也很突然，要不然，再給我們一點時間，等我們安排好了，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您。”這番話到底是打動了舒玥蓉，她第一次覺得杜金這麽Man。杜金趁勢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用很溫柔的語氣告訴她：“不要怪我，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做的更好。”
此時的舒玥蓉已經沒了反駁的勇氣，隻要不結婚，隨他怎樣都好。這下，輪到杜氏夫妻傻眼。杜燦林瞪著杜金，用眼神質問：不是說好今天來定親的，不然大過年的，跑來和他們吃什麽飯？
杜金明白杜燦林的心思，他一邊討好舒景榮，一邊還得安慰杜燦林。“爸爸，我不想那麽早結婚，再說，我不喜歡3月，雖說春暖花開，到底還是太冷。”
杜燦林被說的無法，他總不能駁他兒子的話。“隨你，你們想怎麽搞怎麽搞。這酒店什麽空調？這麽差。你吃好了嗎？好了回家，再吃下去，非凍死不可。”俞英放下筷子，取出紙巾遞到他手裏。
“怎麽，這就吃完了？”舒景榮看他們夫妻倆站起來穿衣服要走，自己也站起來。
“不吃了，回家吹空調，這裏凍死人。”杜燦林說話從始至終不抬頭，隻有俞英在一旁應笑，她不想親家之間把關係搞得太尷尬。
“也好，我也吃好了，那就散了吧！蓉蓉，拿衣服跟我回家”
“叔叔，我想和玥蓉說幾句。”舒玥蓉把西服披在舒景榮肩上，同杜金走出去。
杜金拉著她，往樓下走，到了他們父母都看不到的地方，舒玥蓉掙脫他的手。這氣氛，讓兩個人不知道怎麽開口。舒玥蓉靠在軟牆上，頭頂的空調呼呼送來暖風，厚厚的泡沫牆紙，軟軟的像戀人的肩膀。她仰望麵前這個令她憎惡的男人，任他度來度去，不聲不響。要是把他換成沈括，不要說3月結婚，就算明天結婚她也願意。杜金回頭看著她出神含笑的麵容，心裏一陣暖意，可頃刻之間，她如花的麵龐變的冰冷，像雪蓮，他始終無法企及。
他憤慨，他要質問：“你是不是心裏有喜歡的人，除了我，還有誰？”
這一下把舒玥蓉問的像做錯事東窗事發一樣，不過聽完他後半句，她忍不住笑起來。
“你笑什麽？你別不承認。是不是許言？”
“不是。”
“還在騙我，你不肯跟我結婚就是因為他。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上次在咖啡廳見麵，我就覺察到你們與眾不同的關係。我警告你，你以後少跟他聯係，最好你們斷絕關係。”
“憑什麽我要和他斷絕關係！我和許言認識的時候還沒有你呢！我也警告你，你少管我的私事。”
杜金第一次感覺自己被人看不起，那種從骨子裏的傲慢勁兒被人踩在腳下，他恨不得扇她一巴掌。“可能是我說的不夠清楚，我絕不允許我的女人和別的男人有那種很親密的來往。”他特意把‘我的女人’和‘別的男人’說的很重很慢。
“很可惜啊，我不是你的女人。”
“你別激我。你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能讓婚期定在3月份，如果我高興，還可以更提前。”
“好啊！你去試試啊！有本事你就定在明天。”舒玥蓉這輩子最不怕別人威脅，假如一開始那個人用很溫柔的方式，她或許無法招架；不過要是換成直接來硬的，她一定會拚個魚死網破。她或許真的以為自己明天要嫁給沈括，所以才會說那樣的話。別逼到這份兒上，她也不是好欺負的。舒玥蓉說完話打下他搭在牆上的胳膊，大邁步走開。
“我不想和你賭氣，你最好也別惹我。我說到做到，隻要你不再和許言聯係，我保證多給你一些自由時間。我答應你的事絕不變。”望著她的背影，杜金再一次強調。她越走越遠，空氣裏除了漸行漸遠的吧嗒吧嗒聲，沒有一點回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