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兩個將視線輕觸到一起的人,卻都是一愣。

“少爺……”長卿眼中一喜,帶著些許的試探和欣喜,臉上的神情千變萬化,然而,卻能從那裏麵,瞥見毫不掩飾的狂喜之色和一抹稍稍的安心,他猛地再踏上幾步,卻不料慕染猛然回轉過頭。

心中牢牢的記著,那個救了自己,讓自己從此錦衣玉食,從此能更好活下去的義父,曾經說過的話,看過了自己額上的蓮烙,那麽,不是自己死,便是那個看見她臉的人,永遠的消失。

一眼就瞥見了他手上抓著的麵具,她驀地低誚的笑出聲來,果真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連來找自己,都拿好了麵具備用,眼中深深的透過一抹悲哀和疑惑,她清越透著薄脆的聲音,已是悠悠響起,“把麵具給我。”

蕭長卿想不到她看見自己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心不由微微一澀,然而,心中及至臉上的笑意卻是怎麽也騙不了人,他需要她平安,他隻需要她好便成。

明白她不想讓自己看見她的樣子,他將麵具,遞到了她的手上,便已是回轉過身,待聽到身後那一陣悉悉索索聲響起,以及慕染的聲音響起時,他才敢回過頭。

那一張清麗中帶著秀婉,嬌柔中卻幾見堅毅的臉,眉梢間,天然的嫵媚,已經重又被銀色的麵具遮蓋,清冽的雙眸依舊,隻是卻多了一點柔軟和深寒,她費力的將手搭在長卿肩頭,輕輕的,口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背我。”

早就看見了她傷痕累累的雙足,就算她不開口,他亦是打算不會讓她就這麽走著回去,縱然男女授受不親又怎樣,她不會在乎,然自己,卻又是求之不得。

伏在寬厚的男子後背,慕染微微閉上了疲憊的眼,竟在這一刻,又想到了,北堂茗那傷痕密布,讓人有些不忍再看的背,她如何也想不到,那樣完美的南平王,到底是受到過何種的悲慘。

“長卿……”想到北堂茗,讓她猛然間意識到一件事,那便是,永遠也不能讓他知道,他見著的那個人,是她崔慕染。

“嗯。”長卿輕輕應了一聲,腳步略略一頓,然而,卻是等著她說下去。

輕輕歎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墜崖的事,怕是在帝都都傳開了,隻是,那個人,她的風,知道自己墜崖了嗎?可是會在清涼殿,擔心的不能就寢?“吩咐下去,千萬不能提我是在月影潭附近找到的。”她想了想,驀地抬頭,看著那遙遠的懸崖上方,一大棵的鬆樹,繼續道,“這樣好了,就說崔家的少爺,是在懸崖下方的一棵大鬆樹上掛著,被長卿你看見,救了下來。”

略微一愣,然蕭長卿並未多問,知道她每一句的吩咐,都有她的打算在裏麵,隨即,隻是低低笑道,“是,長卿的少爺,是在大鬆樹上找到的。”他淡淡說著,已是抬頭看天,看著那顆鬆樹發怔,然而,腳步卻仍是不停。

“長卿,派個小心機靈的人,去南平王府送信吧,南平王,他在月影潭附近。”在最後說完這些話時,她終於是抵擋不住那已然在身的疲憊,昏昏睡了過去。

輕輕動了動嘴唇,他隱隱猜到,怕是有什麽事發生在了兩人身上,然而,不管怎樣,她

還活著,她能回來就好。

等在本來約定的地方,除了蕭長卿,所有人都已經回來,蕭默看著崔思逸不住的來回踱步,心知,長卿,已是他們最後的希望,所以,當有輕輕的腳步聲,一踏一踏的響起時,所有人俱都是朝著那個方向看去。

當那個人,慢慢的從林間走出,微低著頭,卻讓人一眼就能看到他背上負著一人,白色天蠶絲的單衣,如瀑的黑發遮住了所有,然而,眾人還是能從月光下,那漆黑如夜的發絲間,看到那一抹泛著銀色的冷光,那是慕染,臉上的麵具。

所有人,俱是微微鬆了口氣。

崔思逸見著蕭長卿肩頭的熟睡的人,眼中的狂喜,夾雜著愧疚和不安,他哆嗦著唇,慢慢的靠了過去,纖巧如女子的手,幾近溫柔的,撩開了她遮麵的發絲,看著那張戴在她臉上的麵具,心中,是說不出是失望還是希望。

隻是,那**滌在心間的溫柔,卻是騙不了人。

他的慕染,他的慕染,還活著,這樣真好,真好……

幾乎是不容掙抗的,將慕染小心的從長卿背上接過,攬入了自己的懷中。

崔府之中因為慕染墜崖的一事,雖然幾近深夜,但還是有好些人不能睡下,北堂倩第一次帶著崔煜出現在了大廳,隻因為,那個叫做慕染的人,一直以來,都很照顧他們,尤其是,崔煜,是真心的喜歡這個‘哥哥’。

大廳裏的人,在外院突然間響起的一陣喧鬧聲時,均是緊張的站起了身。

片刻之後,便是那個崔家當家家主,崔思逸,抱著下一任的慕染,匆匆進來,那眼中的如水溫柔,是這大廳中多少人想要的,那般的緊張於懷中的人,崔思逸也便沒有發現北堂倩眼中閃過的悲哀,崔清柔眸中那越來越盛的譏諷和不屑。

李心玫及二夫人眼中的焦急和一絲疑竇,自是不能逃過蕭默的眼睛,隻是,這個時候的崔思逸,已經欣喜若狂,心中焦躁,如何也看不出來,這幾個人眼中的複雜。

唯有崔煜那一團如火紅裳,在見到慕染的那一刹那,想要撲過來,卻被身邊的嫣紅慌忙一拉,阻住了他的腳步。

她或多或少的清楚著一些崔府之內的事,眼見著崔思逸的眼神,若是小少爺撲上去,必會讓老爺大怒的。

崔煜衝著嫣紅張牙舞爪,怎奈一個才五歲的孩童,怎麽也抵不住嫣紅一個大人,隻能掙紮著在她手掌裏,不能動彈,“娘親……”他忽然抬頭,眨著眼,想讓北堂倩幫忙,卻不料,隻見到她一雙泛著迷離的眼,隻是怔怔的看向一個人……他,那個從來都不會抱自己,不會對自己笑,不會和自己說話的爹爹,崔思逸。

想到這裏,他不禁一陣委屈,剛要放聲大叫,卻不料頭頂上,輕柔的放落了一隻泛著柔軟的手掌,蕭默淡淡的看著他,笑道,“崔煜乖,哥哥需要安靜。”他一指伏在崔思逸懷裏,顯然處在昏睡中的慕染,崔煜眨眨眼,已是明白他的意思,竟是很乖巧的安靜下來。

蕭默的視線,在崔思逸的眾位夫人臉上瞥過,卻隻能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

不出一刻,崔家的公子慕染,在懸崖旁的一棵鬆樹上,被人發現救

起的事,便傳遍了帝都,自亦是傳入了皇宮。

“娘娘……”順子小心翼翼的看向李宛若,皇上或許因為心裏的些許不痛快,連夜在清涼殿批閱奏折,他不敢讓楚淩風知曉,便隻能到漪瀾殿內,稟告給皇後知道。

李宛若塗了丹蔻的手指一點,溫婉的臉上,帶著一抹怔惘和歎息,“就當此事從未有過,回來了便回來了。”她的意思說的清清楚楚,自是希望,這件事,楚淩風不知分毫,順子不是一個蠢笨的人,否則亦做不到清涼殿太監總管一職。

聞此,便小心的退了下去,其實他的心中,亦是明白,此事,皇上,還是不必知道的好。

夜闌間,樹影婆娑,然而,南平王府,卻燈火明滅,介子推一個人背著雙手,俊朗的臉上,滿是擔憂,桃花眼內,更是帶了焦躁,哪還有平日裏,風度翩翩的公子模樣。

忽然間,一個下人滿臉喜色的高叫著跑了進來,“介公子,介公子……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什麽消息?”介子推聞言,眼中閃過激動,見那人跑的很急,一時想也未想,就將放置在案桌上的香茗直接端起,要喂於那人喝,驚的那人不住的擺擺手,連稱不敢。

“你倒是說呀?”慌忙將手中的茶盞重又放下,介子推不由加重了口氣。

“在月影潭……”飛快的咽了口唾沫,那人焦聲說道,“小人是從一個過路的樵夫說的,說在那裏,好像見過王爺。”

“你早說嘛,來人……”介子推眼中一亮,隨即已是高叫,也不管那些個人,才已經找了整整一天,俱都是已經累了,“快隨我去接你家王爺去。”說著,竟然忘了剛才的疲累,率先跑了出去。

還是王府中的一個侍衛知道些許情況,直接請了一個月影潭的向導,才不至於到時發生迷亂。

他們到達月影潭時,已經是到了淩晨時分,天已露微白。

隻是,眾多的王府侍衛,翻遍了月影潭,亦是找不見人,最後,卻是一個洛迦村的村民,被快要找的泄氣了的介子推一把抓住,一陣胡亂的追問,才終於問出些頭緒來,說是曾看見,村中的掬月姑娘,曾扶了一個俊美的如神一般的男子經過……

如神一般?

介子推當即敲了敲拳,讓人一下子就賞了那人一袋銀子,便帶著人,朝著他說的那個地方,飛奔而去。

撞開了那個用竹籬笆圍起來的門時,介子推看著那院子裏,正在曬草藥的人轉過臉來,當即換上一臉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謙和笑意,優雅的朝她一施禮,“請問老人家,有沒有見過一個,長的很是俊美的男人,呃?怎麽說呢,就是像極了仙人,卻看上去又有幾分妖裏妖氣的男人……”

老婦人眼中閃過一抹遲疑,然而,眼神卻是戒備的,麵前這個滿嘴甜言的男子,怎麽看,讓她覺得不放心,北堂茗,那可是聖女拜托她照顧的呢,決不能大意。

介子推又怎會看不出老婦人眼中有異,當即,朝著身側的人一使眼色,自己卻是嬉笑著更近了一步,桃花眼眯著,瞥向老婦人,“老人家,您還沒回答我呢?”帶點撒嬌的意味,讓老婦人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