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王一愣,隨即已是笑笑,心中卻莫名的感覺一陣寒意,這個在外被血浸潤了這麽多年的年輕王爺,將軍,回到帝都之後,卻僅僅是憑著三言兩語,不費力的,就將一張沾著仇恨汁液的網,網向了所有人,不管是他在乎的人,抑或是恨著的人,眼見著那張網慢慢收緊,那些人或許還不自知的在網中間垂死掙紮,隻是,縱然能掙的那片刻的自由,網上的毒液,卻已是沁入四肢百骸,中毒已深,再無轉圜的之地。

這帝都的流言蜚語卻似乎不會因為當事人的不做理會而有所收斂,這幾日,竟是愈演愈烈,崔思逸心中越加的煩躁,慕染這幾日,像是變作了以前的崔思逸,卻是無時無刻的,在避著他,能不見便不見,見了,也隻是溫和笑意,謙謙有禮卻帶著疏離。

到最後,竟是連崔府之中,也有這樣的流言響起。

都說崔慕染以崔思逸義子的身份,暫管崔家的一切事宜,卻是她以色誘人,求的這帝都人人眼紅的崔家總管事。

一時間,本就對慕染看不上眼的商會老人愈加不受控製,無數的人在外對著慕染指指點點,雖然她每日蒼白著臉,眼中冰芒寒脆的堅持著,卻讓崔思逸遙遙見著,越加的心疼憐惜,他從未想到,自己的一次失誤,竟會害的她受到如此的傷害。

崔思逸無奈,卻隻能暫先讓慕染呆在枕水小築,不必再去商會管事,他自己卻是親自再出山,著手處理崔家最先的幾處買賣。

對於崔思逸的重新掌權,北堂茗並未有多大的意外,隻是加緊了各自的布置,拜托介子推好好招呼宮千靜,能將這兩個惱人的家夥都推出去,是他最近覺得頗為痛快的時候。

崔家商會裏,每一個變化他都知道的很清楚,終是知道崔思逸經不起豫北韜那大額利潤的**,而終於下定決心,大批購入阡陌離,先放少量在崔家的幾大醫館試用。

阡陌離一般主要用於軍隊的兵用中,對在戰亂中受傷的兵士進行救治時,難免會因為身體的痛楚,而使人遭受莫大的痛苦,而在用了阡陌離之後,卻能讓人痛而不苦,亦是在不等的程度上,能治失眠之症,倒頗得帝都百姓及軍中之人的喜歡。

阡陌離(阿芙蓉),氣味與粟殼相似,而酸澀更甚。按照前人傳下的醫書,慕染與醫館的大夫用阡陌離一分,糯米飯搗作三丸,先進行一些小規模的使用,卻有意想不到的收獲,竟是通治虛寒百病。

隻是在將阡陌離售出,頗得帝都貴族歡喜時,慕染卻感覺心中的憂慮也越來越大。

崔思逸本見這阡陌離在貴族中狠賺了一番,便想在帝都也推廣起來,隻是與慕染商量時,卻被她以強硬的態度反對,他一時心中鬱悶,雖經得豫北韜在身旁一個勁串訟遊說,但心中亦是考慮到慕染所想的那一層,而猶豫不決。

然而,事態卻有了不同尋常的發展。

羽軍衛一向都是由皇族中人任職,一向都是為了保護皇族而存在,而羽軍中人,更多的,亦是貴族占了多數。

隻是最近一向治軍嚴厲的軍中,上至都史,下至軍衛,卻突然出現了怠慢現象。

炎風九年開春,北堂茗陪同楚淩風巡視羽軍,閱軍廣場之上,楚淩風看著鍾樓下方,那羽軍站的隊列,隻一瞬,本自溫和的臉沉了一沉。

本是勁裝鐵旅般的肅殺,隻是那隊列的第五小分隊處上站著的人,要麽便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要麽就是東缺一人,西歪一個,將這本應該有的嚴肅掃去,隻餘一陣頹靡,楚淩風厲眼掃去之際,卻隻得一個事實,這小分隊的都史卻根本不在。

北堂茗眼見他的臉色越來越差,幾乎要到了拂袖而去的境地,卻是不著痕跡的勸阻了他,幽邃的眸子隻朝著下方朗聲一問,“吳都史何在?”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羽軍之內曾有規製,主上訓話之際,除非被訓,否則定不能開口,此際北堂茗那魅中帶寒的聲音,恍如遭遇鬼魅般的那股涼颼颼之感,卻讓那些還處於恍惚的軍衛一個激靈,均是拚了命的,想要打起精神來。

順子帶著兩個小太監匆匆上了鍾樓,附在楚淩風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麽,卻見他的臉色越來越的生寒,“混賬東西。”還未聽完,他就已是怒喝出聲,此刻再難忍住,寬袖重重一甩,以螻蟻之姿靜立在廣場之上的人,隻見得鍾樓上明黃色的袍子一晃,就已是朝著羽軍處所而去。

北堂茗看著楚淩風的背影,驀然間吃吃一笑,狹長的鳳目,似是若有似無的向下瞥去,早就有羽軍的副統領乾方使了個眼色,另有三四人一起陪同北堂茗朝著吳問的居所走去。

簡單的臥房,一臉享受癡迷的幾個身穿羽軍軍衛服的幾人,手中那樣牢牢抓著的一把如膏狀的什物,隻嗅聞些許,臉上的神色,就已經十分的滿足。

一眼看去,就隻能從這幾人的臉上看出萎靡不振和那想要永遠如此的貪婪。

“皇上駕到……”順子隨同楚淩風站在門口之時,臉色就已經變了,眼見身前的年輕帝王已經擯棄了臉上眉間的溫柔,隻餘憤怒,他慌忙大聲叫道。

屋子裏的人有一瞬間的凝滯,以為是出現了幻覺,隻是當聽到一聲透著邪魅的輕哼響起,透著無盡的譏誚與冷冽,才有人反應過來。

當見著那站在門前的一抹明黃,當即嚇得跪倒在地,“皇,皇上……”

手中的阡陌離一下子摔落在了地,吳問有些不舍的看它一眼,轉而已是驚恐的顫動起了肩。

屋子裏的另外幾人總算是瞄到了恐懼和憤怒的氣息,亦是慌的從長榻上滾下身來,“參……參見皇上……”

“大家好興致啊。”強忍著自己想要咆哮出聲的衝動,楚淩風一腳踏入了房門。

溫和的眉眼中,現在閃爍著的,都是憤怒,一眼就瞥見了那在地上的阡陌離,這個東西,他亦有所耳聞,本是用作藥用,卻不料,竟被他軍中的人,用作享受之物。

當真是罪膽包天了嗎?慕染和崔思逸不是已經下過規矩,除了醫館藥用,誰都不能將阡陌離賣給私人。

“吳問玩忽職守,著革去都史之職,仗打三十軍帳,羽軍之內,永不複用,羽軍衛中但凡誰有吸食阡陌離之人,逐。”楚淩風含著怒氣的臉,冷冷的轉向了那跪在地上的眾人,道,“是誰,將這些阡陌離賣於你們?”

雖然對一些商業的買賣所知甚少,但阡陌離這一東西,在貊於便早已引起軒然大波,隻要少量的一點,就已經能讓人欲仙欲死,他又怎會不明了,那掉落在地的阡陌離,是怎麽大的一個分量。

“回,回皇上,是崔家……”吳問的臉深深貼著地麵,記憶中,這似乎是溫柔的帝王,第一次的發怒,羽軍內治軍嚴厲,能有這樣的懲治,已經算是網開一麵了,隻是,他緩緩抬起頭來,眼中那本為阡陌離而有所迷離的眼,已是清明,卻是飄忽的在北堂茗身上一頓,便不著痕跡的離開,朝著楚淩風重重磕頭,“謝皇上饒命。”

“來人,將崔家庫存的阡陌離盡數上繳,宣崔思逸進宮。”楚淩風冷冷的不再看他一眼,誰人都知道,此刻的他,是如此的憤怒,轉身離去時,北堂茗靜靜站在一旁,卻沒有跟上,待見著皇帝的冠蓋車攆已經遠去,他才輕輕踏入這個房間。

吳問稍稍抬起頭來,刹那間,眼中已由滿足癡迷轉為銳利。

“做的很好。”北堂茗輕笑一聲,隨即漫不經心的從地上取了阡陌離在手,隨意的把玩一番,卻忽地輕放在手中深深嗅聞,臉上露出一抹迷人的笑靨,“果真是好東西,也難怪,這麽

多人受不了**。”

吳問的眼裏,本在他開口雲淡風輕的說一句,做的很好時,露出一抹欣喜的笑意,然而,聽他說到下麵一句時,臉上現出了一抹灰敗,他忽地咬了咬牙,道,“王爺,我有把握戒掉。”

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動容,北堂茗微微一笑,額間那一朵牡丹便絢爛的開放,揚起嘴角那一抹邪魅至極的弧度,他卻隻是微微低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屋子裏跪著的幾人,已經不見剛才的瑟瑟發抖,此際的他們,都隻是挺直了背,目光灼灼的看向了他,齊聲道,“王爺,我們有把握戒掉。”

“染上阡陌離癮的人,可都是我們自己的人?”

“是,羽軍之內,沒有其他的人沾染,就算有,也被我們或明或暗的勸說處理掉了。”

“如此,甚好。”幽深的眼眸刹那間耀出一抹笑意,北堂茗倏忽轉身,叫那白袍在空氣中,打開一個完美的弧度,走至門外時,卻忽地頓了一下,微側的眉眼,輕笑間,琉璃之色的光華,刹那間流光四溢,“若是戒了,羽軍容不下你們,本王青軍的大門,永遠為你們打開,若是戒不了,那麽,靖安王朝,容不得你們這樣的人,在繼續存活。”

“是……是……”身後那幾人激動的聲音不時的傳人他的耳中,帶著些恐慌和堅毅,北堂茗卻隻是冷笑著,將那眉梢眼間的一絲魅惑都生生擠壓的,隻剩冷酷,是,他是要報仇沒錯,是心狠手辣沒錯,但是,於國於家的事,他很是清楚差別。

雖是自己授意豫北韜將阡陌離引進,他亦是有把握,叫這種害人的東西,不再流廣,他有這個能力,更有這個自信,大家現在所做的,都隻是要毀了那個崔家而已。

已經聞知了羽軍軍營中發生的事,也明了楚淩風召自己進宮所為何事,崔思逸心下煩鬱,本就已經下令,阡陌離的售出不管是大是小,都要向他或者慕染稟報,卻不知,緣何會如此,慕染在他旁邊,亦是知道了此事,想了想,便也是起身,“義父,我隨你一同去。”

“不用。”他忽然間不想讓她進宮,不想讓她見著楚淩風,或許是嫉妒,或許是害怕吧。

慕染一愣,卻隻能見著他的身影,隨著來宣旨的公公,一同進宮。

進宮的馬車,一直都比平常快的速度前進,然而,從飄飛的車簾向外看去,卻隻能見著那一車從崔家商會收繳的阡陌離被運進了青軍的校場。他的臉色一時一冷,便低聲道,“這位公公,可否先去一下那個地方?”

宣旨的小太監順著他的那個手方向看去,麵色一時怔了怔,忽然間想起要去宣旨之時,那個完美妖魅的介乎是神妖之間的南平王曾那般笑著拜托,若是進宮前,崔思逸有什麽地方要去,那便答應他。

想了想,他便點了點頭,心中倒是想,這個南平王爺可真是有先見之明。

青軍的校場之上,已經在正中央被挖了一個大坑,從崔家收繳上來的阡陌離,楚淩風已經交由北堂茗處理,崔思逸走進校場之時,看到的,便是阡陌離被盡數投入那個大坑的情景。

北堂茗已經在不遠處見到了他的身影,卻是隔過那重重人影,帶著顛倒眾生的笑意,遙遙看過來,幽邃的眸底裏,卻閃著那般冷冽的光芒,手優雅的揚起,已經有人會意,在那阡陌離上,又盡數傾倒了些許泛著熱氣的東西。

“這個坑裏的,是阡陌離,本王的軍中,絕不能有人染上這個東西,後麵加進去的那個,是混了砒霜的熱水,本王的意思,你們懂了麽?”

“是……”震耳欲聾的聲音,帶著撼動天地的震顫,“碰阡陌離者,死。”

崔思逸在這震耳欲聾的聲響中,麵色越來越沉,豁然間轉過身,就已是朝著馬車走去,“公公,我們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