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科裏環境難適應,誌軍下組來靈感
與在修理組一樣,誌軍照例是很早來到科裏,拎著兩隻暖水瓶到樓下開水房打開水,然後打掃室內衛生,抹淨桌椅,忙完這些,時間快到八點半了,這時科裏的人陸陸續續上班來了。
蘇娜是科裏第二個早到的人。見到誌軍正在忙綠,忙說道:“哎喲,你來這麽早啊,我們這裏有值班的,負責打水和做衛生的。你可能剛來,孫科長還沒安排你值班呢,你不用管了,我來吧。”
誌軍笑道:“沒事的,我在組裏也是這麽做的,習慣了。誰先到誰做啊,多做點也沒什麽,嗬嗬。”
“哎,還是你們下麵純樸一些。我們這裏啊,除了值班沒辦法,幾乎都是踏著準點來上班,生怕早來一分鍾。”蘇娜歎道。
“哦,這樣啊。”誌軍有些不解。
“恩,是的。其實大家大多住在廠子附近,走路也隻要幾分鍾,寧願在家磨蹭,也不願意早來單位一分鍾。”
誌軍開玩笑地說:“公私還很分明啊。”
“清楚著呢。我也不明白,早來一分鍾難道會要了她們的命不成,真是的。”蘇娜擰著手裏的抹布說道。
“其實科裏也沒什麽多的事,幾個人抬著做事,還是很迅捷很利索的啊。”
“就是。你剛來還不知道行政樓的情況,時間長了你就明白了。像我吧,本身住得也遠,路上都得幾十分鍾,算好路上的時間還要提前半個小時出門生怕遲到了。如果遇到值班,還要提前一點。哪像她們這麽舒服啊,不擠車,不擔心的。”蘇娜繼續發著牢騷。
隨著一串笑聲飄進房門,科裏其他三位女同事依次款款走進了辦公室。
“大家早啊。”她們當中年齡稍長的、個子高高的女同事打著招呼。後來誌軍知道她是科裏的副科長,姓潘,年約四十歲。其他兩位女同事年齡相仿,約莫三十歲左右。一般情況下,蘇科長是最後走進辦公室的。即使他來得很早,也不會進入辦公室,而是站在樓下和其他早來的幾個科長抽著煙閑聊,待到上班鈴聲響起,這才不慌不忙,邁著方步上樓去了。
一切似乎很閑適,很淡定,這樣的工作環境讓誌軍很不適應。誌軍懷念班組的工作和生活,大家一起做事,一起玩笑,雖然工作辛苦,但是心情異常輕鬆和舒暢。每每一件事情,哪怕是加班加點,工友們都是毫無怨言,齊心協力做好,做成。特別是諸如氨壓機遇到大修這樣的重活,更是需要全組工友的默契配合和鼎力相助。工友們往往被分成幾個小組,有的負責鏜缸,有的負責清洗缸體,有的負責閥門的維修和更新......一切都是那麽秩序井然,順勢而行。有時難免遇到卡殼的事情,發發牢騷,大呼小叫,也是常有的場景。說歸說,怒歸怒,但是總有一股合力,把幾個小組的工友擰合在一起,直到把這個重活漂亮地做完。看到氨壓機歡快地運轉,確認一切正常交到值班組時,大家都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甩甩手上的工具,自信而悠閑地走回修理組喝茶去了。
然而到了這裏,情況有了很大的改變。原來凡事需要動手,而這裏卻是凡事需要動口。科裏有一份廠報,名叫《新征途》。每周三定時出刊,下發到廠裏各個班組。所載內容無非是廠裏的生產總體情況和各項指標完成情況,還有班組動態,職工麵貌等等,林林總總,事無巨細,皆有涉及。誌軍來時,這份廠報是由潘副科長主導辦刊的。除了孫科長,餘下的幾個人輪流執筆,負責一期刊物稿件的選用、修改,版麵的編輯,文字的校對和最後刊物的下發工作。因為誌軍剛來,對廠裏情況和科裏工作不是非常熟悉。孫科長要求誌軍跟隨和協助她們辦刊,借此熟悉辦報過程和相關事宜。
說是報紙,其實就是一張蠟紙經過打字機敲打後,再用油墨刷印出來。報頭的位置先是空著的,等刷印出來後,再在空白處像蓋章一樣,蓋上紅色的“新征途”三個大字。這道工序完畢後,一張報紙就算大功告成了。誌軍看到這些,覺得驚奇和新鮮。這裏也太舒服了,這麽多人,就是出張這樣簡陋不堪的報紙啊。
孫科長對於剛來的誌軍自然少不了一番啟發和說教,什麽領導講話要宣傳,什麽思想教育很重要,好人好事要表揚,生產上去少不了精神動力雲雲,一個說得起勁,一個聽得雲遮霧罩。
除了正常辦報,科裏人員還要定期下車間收集情況。在科裏上班,不像在車間班組,每天要換上工衣,工鞋,以及防護手套等。誌軍覺得換上工衣工鞋時,像是準備廝殺的戰士一樣,一股自豪感、自主感油然而生。而在這裏穿得幹幹淨淨,像是來做客一樣,完全沒有所謂主人翁的丁點意識。誌軍聽蘇娜說,下車間班組一定要穿上工衣,隻有這樣才能拉近和工友們之間的距離,人家才能接納你,親近你,才能向你暢所欲言,而且言無不盡。誌軍覺得可笑,穿上工衣就可以拉近距離的話,還不如下去幫工友幹幹活,也許更能拉近距離,取得好感。總之,誌軍覺得這裏一切匪夷所思,荒誕不已。
習慣了班組工作和生活的誌軍一時難以適應科裏的氛圍和環境。一邊是腳踏實地、揮灑汗水和辛勤勞作,一邊是優雅舒適、喝茶看報和走馬觀花;一個似乎如蘇娜所說所謂“下麵”,一個如誌軍所感覺的似在“雲端”。處在下麵的人群是“工人”,立於雲端的是所謂的“幹部”。原先誌軍在班組時,工友們每每談及行政樓的事情,個個言語都是尖酸刻薄,鄙夷不已。當時的誌軍覺得他們過於偏狹,過於火爆,人家行政樓的人不都是一個廠子裏的人嗎?至於這樣損人嗎?及至到了宣傳科後,誌軍慢慢感知事情的微妙,慢慢感知工友們忿憤的緣由了。
很快一個多月過去了。漸漸熟悉了情況的誌軍,開始和科裏其他人員一樣工作了。按照孫科長吩咐,誌軍熟悉動力車間的情況,便叫誌軍定點到那裏收集情況,反映問題。
這天,誌軍早早換好工衣,拿著筆記本,輕鬆地朝動力車間走去。來到車間辦公室,書記主任一幹人見到誌軍來訪,忙不迭地倒茶遞水,搞得誌軍有些不好意思了。
誌軍連忙阻止說:“您們別這麽客氣了,我是來看看的。”
“哎呀,誌軍,你可是廠裏書記廠長的喉舌啊,你來這裏,可是我們的榮幸啊。快坐啊,你要了解什麽情況,隻管吩咐,我們絕對盡力協助。”書記熱情地說。
“看您說的,簡直把我看外了。我還是車間一分子,就像回到家裏一樣。您們也別把我抬得高高的,我還怕摔呢。嗬嗬。”誌軍笑道。
“哪能呢,誌軍,你就是領導,來了,不要客氣。當然,多多宣傳一下我們車間的好的一麵,這個後門還是可以開的吧?嗬嗬。”主任接著說道。
寒暄一番之後,誌軍開始非正式地了解車間的生產情況。
敘談之間,書記突然說道:“誌軍,你是從冷凍修理組出來的。正好那裏有個好素材。你可以看看。”
“好素材?好人好事?”誌軍驚喜地問道。
“這個嘛。還是你親自去看看,挖掘一下,收集一下,也許更有現場感和成就感。”書記神秘地說。
“嗬嗬,是嗎?那我馬上去看看啊。”誌軍別過他們,趕緊朝冷凍修理組而去。
“到底會有什麽事呢?還有現場感和成就感?”誌軍一路想著,一路走著。
進了修理組,除了少數人在忙活,大多數正在休息聊著天。
“嗬嗬,小王來了?稀客啊,是哪陣風把你吹這裏來了?”師傅詫異地問問道。
誌軍不好意思地笑笑:“什麽稀客啊,其實早就想來看你們的,剛去那裏有些忙,所以耽擱了一段時間。”
“哎喲,不錯啊,誌軍,能記著咱們這些工人兄弟就算義氣了。”其他相熟的工友嚷道。
“哪來的義氣啊,隻怕你們有怨氣啊,嗬嗬。”誌軍訕笑地說。
另一個平素要好的哥們叫道:“誌軍啊,你這次是來指導工作的吧?”
“哪能啊,我是晚輩,小兄弟,哪來指導一說啊,笑話我是不是?”誌軍邊說邊去撓他。
這哥們一邊躲一邊繼續叫道:“還不承認啊,手裏拿著筆記本幹嘛呢?我們主任下來就是這模樣,問問這,問問那,完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啊,嗬嗬。”
這時一道白色的光影在誌軍麵前晃了一下,誌軍下意識地看了看,原來是師傅胳膊上纏著一圈厚厚的白紗布。誌軍走過去關心地問:“師傅,您這是怎麽啦?”
還沒等師傅開腔,那個哥們搶先說道:“誌軍,這是師傅昨天為我受的傷。”
“怎麽回事呢?”誌軍蹙著眉毛。
“哎,怪我不小心。昨天我們維修四號氨壓機,修完後最後蓋缸蓋時,我腳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上百斤重的蓋子從一米多高機體上就要往下落。說時遲那時快,師傅見狀一把把我推開,用自己的臂膀擋住下滑的缸蓋,結果師傅的胳膊被缸蓋砸傷了,幸好沒有傷到骨頭,隻是軟組織挫傷。廠醫建議師傅回家休息幾天,觀察觀察。師傅卻不肯,說是組裏活多,又沒傷到骨頭,呆在家裏憋悶。這不,師傅就吊著繃帶跑來上班了,勸都勸不住。”
聽完這哥們的敘述,誌軍覺得這個事情太有典型性了。誌軍知道,若不是師傅及時擋住那個缸蓋,恐怕這哥們的雙腳早已廢了。要知道真出這樣的事情,那可是大事故,大問題啊。
隨後,誌軍拖著那個哥們來到四號氨壓機前仔細察看,還讓這個哥們比劃了一下當時的情形。這哥們模擬的情形著實讓誌軍震驚,要是師傅擋不住那個缸蓋,滑將下來,師傅的雙腳也恐怕難保。難道師傅就不怕嗎?
帶著這個問題,誌軍轉頭跑去詢問師傅。師傅卻淡淡地一笑,說道:“當時哪能想那麽多,我隻是下意識地舉動,萬一擋不住也沒辦法。”多麽樸實的語言,多麽忘我的行為啊。這難道是剛才書記說的“現場感和成就感”?
此時,誌軍頭腦裏已經有了一個明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