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誰比誰高貴(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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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貌上來看,鄧稷是個很敦厚的青年。

個頭不高,大約在175公分上下,略顯得有些肥胖。圓乎乎的臉,眼睛也不大,但很有神兒。

但也許是過度疲乏的原因,此時鄧稷的眼神看上去很空洞。

臉色很不好看,有一種不健康的慘白。頭發有些蓬亂,身上的黑色棉袍皺巴巴的,還有幾塊不太明顯的汙漬。站在客廳裏,他恭恭敬敬的向蒯正行禮:“小吏鄧稷,拜見蒯縣令!”

心裏麵有些茫然,不明白蒯正突然把他找來,有什麽吩咐。

按道理說,鄧稷雖然是蒯正的屬下,但和蒯正從來沒有過接觸。他本身也不是個善於鑽營,喜歡迎奉的人。不論什麽時候,都是兢兢業業的做好本份工作,其他的事情從不放在心上。

本來,他正在縣衙的公房裏整理戶籍。

由於縣令更換,這棘陽縣的戶籍資料必須呈報給新任縣令。

東漢末年的戶籍管理,沒有後世那麽規範。特別是在經曆的太平道黃巾之亂以後,戶籍管理就變得格外鬆散。上一次整理戶籍,還是劉表剛到荊州的時候所做。此後棘陽縣令對此毫不重視,雖說縣丞王威對此很關注,可由於瑣事纏身,抽出太多精力,隻好零星的整理。

棘陽縣是個中縣,有人口一萬零三百戶,人口接近五萬。

幾乎每一天,都會有生老病死的發生。幾年積累下來,突然間一下子要拿出來正確的統計,可不是一樁簡單的事情。加之鄧才又是刻意刁難,把幾年的東西一下子堆給鄧稷整理。鄧稷的確是很能幹,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不可能立刻完成。算起來,他在縣衙已工作了三天多,甚至連回去換個衣服的時間都沒有……即便如此,他每天還要麵臨鄧才的咄咄逼人。

蒯正看到鄧稷,也是一愣。

心裏麵不免覺得奇怪,怎麽曹朋的姐夫看上去,如此狼狽?

他似乎有些明白過味兒了……

曹朋這是來問罪啊!

當然了,蒯正倒也不是害怕曹朋。哪怕曹朋是龐季的弟子,甚至是龐季的兒子,他也不會畏懼。

但是無緣無故的得罪一個人,終歸不是一樁美事。

再說了,曹朋並沒有當麵問罪,言語間也顯得非常客套和謙讓。人家的姐姐在家裏和人發生衝突,他過來接姐夫回去,倒也是人之常情。可問題是,鄧稷在他的手下做事,卻成了這副模樣。傳揚出去,於臉麵上也沒有光彩。蒯正還奇怪呢,這鄧稷究竟在公房裏幹什麽?

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模樣,也不容易啊……

本來蒯正打算把鄧稷叫過來,讓他和曹朋回去就是了。

可現在,他也來了興趣,沉聲問道:“鄧稷,本縣初上任,諸事不清,還沒有來得及與你們見麵。聽說你已經三天沒有回家了,不知是何原因?你若有困難,隻管與本縣提出就是。”

鄧稷兩眼無神,聞聽不由得一怔。

“縣令不是要小吏整理出棘陽戶籍嗎?”

蒯正點點頭說:“確有此事……不過我也沒有讓你三天不回家啊?”

“回縣令的話,您吩咐必須在後日將戶籍整理成冊呈報上來,小吏才疏學淺,也唯有從旦通宵,以夜繼晝。”

蒯正愕然道:“我何時要你後日呈報戶籍?”

他說罷,似是對曹朋解釋道:“小兄上任以來,聽說棘陽縣戶籍數年未曾修整,故而命人整理……鄧稷,我說過,此事無需太著急,戶籍修整困難,可慢慢修整,又何時讓你後日呈報?”

“啊?”

鄧稷暈乎乎說:“可主簿說,這是您吩咐下來的……”

“胡鬧!”

蒯正一聽就惱了,臉一沉,“你是說,是鄧才吩咐你的嗎?”

“正是。”

“這潑才,怎能如此做事?”

蒯正真有點生氣了!

之所以啟用鄧才做他的主簿,還是他上任前,族人介紹。本想著自家族人介紹的人,想來就算沒大本事,也可以作為心腹。畢竟蒯家的根本不在棘陽,蒯正若沒個可用的人,也不好施展拳腳。但現在,鄧才卻讓他在鹿門弟子麵前失了臉麵……這傳出去,可不是一件好事。

“賢弟,這件事……屬下人胡鬧,竟使得鄧兄受了牽連,還望賢弟海涵。”

鄧稷這才留意到,在這廳堂上,除了蒯正之外,還坐著一個病怏怏,衣著樸素的少年。乍一看,鄧稷還覺得這少年有些眼熟。當初他迎娶曹楠的時候,曾見過曹朋。隻是由於曹朋孤僻,所以也沒有太留意。這時候再一見,鄧稷卻又想不起來曹朋是誰。他也不可能往曹朋身上去想……畢竟自家媳婦娘家的情況他也知道,怎可能讓堂堂一縣縣令,待若上賓一般?

哪知,那少年起身,看似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大兄又何必自責,這事情本來就和大兄無關,底下人胡鬧,回頭好生管教就是,別放在心上。”

說著話,少年走到鄧稷跟前,拱手說道:“姐夫,咱們回家吧。”

姐夫?

鄧稷更加疑惑,盯著少年看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你……是阿福嗎?”

“姐夫,你認不出我了嗎?”

鄧稷吃驚的張大嘴巴,結結巴巴的說:“阿福,你怎麽在這裏?”

曹朋笑了笑,“姐夫,這話說來話長,咱們還是回去再說。

姐姐今天和鄧才的媳婦起了衝突,受了點傷……你快點和我回去,我在路上慢慢和你解釋。”

鄧稷真有些懵了!

這還是自家那個孤僻難以親近的小舅子嗎?

而一旁的蒯正聽到,也是一陣愕然。

先前曹朋和他說,自家姐姐在村中與惡婦衝突。蒯正並沒有在意……在他看來,什麽惡婦之類的,根本不值一提。隻要曹朋提出,他大可二話不說,幫曹朋出了這口惡氣。但若是這樣,蒯正說不定會小覷了曹朋。幸好,曹朋也沒有提起這件事,蒯正當然也不會去追問。

可現在……

鄧才,又是鄧才!

“曹賢弟,你剛才說鄧才,是哪個鄧才?”

曹朋故作愕然,回答道:“是鄧村的族人吧……大兄,我也是今日才到,說實話還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呢。”

蒯正臉陰沉著,向鄧稷看去。

“鄧賢弟,鄧村有幾個鄧才?”

“……呃,隻有家兄一個。”

“鄧才還是你兄長?”

“正是……不過是同父異母所出。”

古人常說‘兄友弟恭’。這四個字,是孔聖人所留,也是品評一個人德行的重要依據。鄧才是鄧稷的兄長,卻處處刁難自家兄弟。看起來,與‘兄友’二字是不沾邊了!倒是這鄧稷,溫良恭謙,說起話來也慢聲慢氣,頗有‘弟恭’的味道。

不經意間,蒯正對鄧稷的好感,是噌噌提高;同時對鄧才的感官,也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曹賢弟,你先和鄧稷回去吧。

待令姐身體無恙之後,小兄在縣城裏為你接風……鄧稷,你這幾天現在家裏照顧曹娘子,不必急於回來做事。至於那戶籍,你就不要再管了,等你回來後,本縣另有要務托付與你。”

“喏!”

鄧稷頓時喜出望外,連忙插手回答。

曹朋站在旁邊,蒼白的臉上依舊是顯得格外平靜。

從他來縣衙,和蒯正搭上話之後,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本來,若蒯正不問鄧稷的工作,他也會把話題扯到這上麵去。沒想到蒯正倒也知事,自動提起,也省得他麻煩。

這種世家子弟,最講麵子。

今天自己頂著龐季學生的帽子過來,給了蒯正麵子。

那麽蒯正也一定會,給足他麵子……

“姐夫,我們走吧。”

說罷,曹朋向蒯正一拱手,“大人,小弟先行告辭。”

曹朋帶著鄧稷走出廳堂,鄧稷仍有些發暈。

他到現在還如同墮入雲霧之中,有些想不明白。自家小舅子,怎麽突然出現在棘陽?而且看剛才的架勢,蒯正和他似乎極為親熱。這些世家子的性子,鄧稷也有些了解。不是同等地位,他們可不會這樣子放下身段……距離上次見到曹朋,差不多隔了三四個月的時間。

難道說,在這三四個月裏,小舅子成了氣候?

鄧稷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曹朋身後跟著,不一會兒的功夫,就來到了縣衙大門口。

“姐夫,王世父還認得嗎?”

私下裏,曹朋可以稱呼王猛伯父;但是在場麵上,卻要尊一聲‘世父’。

世父和伯伯的意思一樣,隻是更加尊重。

這裏是縣衙,曹朋的一言一行,都必須留意才行。

鄧稷和王猛倒是很熟悉,立刻驚喜的喚道:“伯父,別來無恙。”

“叔孫,你也沒變樣啊。”

“伯父,你們今天這是……”

“嗬嗬,這事說來話長,咱們先回去。

你兄弟請了醫生,說不定這會兒也該到家裏了。先把這些事情處理好,然後咱們在好好聊。”

鄧稷點點頭,抬腿就要上車。

就在這時,隻聽大門旁邊有人厲聲喝道:“鄧稷,你要去哪裏?”

鄧稷愣了一下,扭頭看去,隻見從縣衙旁邊的角門走出一個青年男子。那人的年紀看上去比鄧稷大一些,長的也有些連相。但最初有點薄,眼睛有些細長,鼻梁高挺,透著一股子刻薄寡恩的味道。

“兄長……”

“我和你說過多少次,這裏是縣衙,不是家裏。

在這裏,你得喚我的官位……真是沒禮數的東西,枉你也是讀書人,真真個丟盡了讀書人的臉麵。”

鄧稷臉一紅,氣息頓時變得有些急促。

他強忍著怒氣,拱手道:“參見鄧主簿……”

這青年,正是鄧稷的兄長,鄧才。

隻見他昂著脖子,一副冷傲模樣道:“鄧稷,你這是要去哪裏?”

“回鄧主簿,小吏正要回家。”

“回家?”鄧才小眼睛一瞪溜圓,厲聲喝道:“哪個準你回家?交給你的事情,你可做完?”

鄧稷漲紅了臉,正要回答。

卻聽縣衙大門裏傳來一個冷幽的聲音,“我讓他回家的,鄧主簿,你有什麽意見?”

鄧才正趾高氣揚,頭也不回的罵道:“你又算什麽東西?我告訴你,不把公務做完,你休想回去。”

說完,他才意識到剛才那句話,並非鄧稷所言。

於是連忙回身看去。這一看,卻把個鄧才嚇得臉都白了,連忙弓著腰,結結巴巴道:“未知縣令在此,下官,下官……”

蒯正邁步走出縣衙,冷冷凝視鄧才,好半天才陰森森擠出一句話來,“鄧主簿,你好大的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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