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後續二 家,家庭,家人

安歌覺得真的是諷刺,為什麽會這樣?

她在酒店裏等他,而他卻帶著另外一個女孩子過來找她,說:“對不起安歌,這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已經和清清在一起了,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裴安歌驚訝之餘,心裏升騰起來火苗,也一點一點的熄滅了。

“你再說一遍?”

“對不起,我還是覺得我們之間不合適,你會找到更加適合你的人……”

裴安歌覺得自己沒有比現在更冷靜了。問了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三個月。”

三個月……

裴安歌被當成傻子一樣。被人耍了整整三個月。

她忽然想笑,這個晚上,她還想著能把自己的第一次給自己最喜歡的人,卻成了一個笑話。

裴安歌滿腔都是怒氣,抬手就要打站在房門前的這個男人,身邊卻忽然有一個人影衝了過來,一拳就打上了他。

“裴昊昱!你冷靜點!”

後麵陸璞言急忙追過來,過來拉裴昊昱。

“你怎麽隨便打人啊,我要報警了!”

安歌還沒有回過神,就看見那邊裴昊昱向地麵上的男人狠狠的就是一拳。

“哥!”

裴安歌衝過去,一把抓住裴昊昱向後拉。

另外一邊,陸璞言也拉著裴昊昱的手,“別衝動。”

被打在地上的這個男生站起來,順手抹了一下嘴角,“裴安歌,我不欠你的了!”

那個叫清清的女生攙著他離開。裴安歌沒有追過去,而是轉身進了酒店套房。

裴安歌坐在床邊,把散落在**的東西全都收拾進包裏。

房門響了一下,皮鞋踩在地麵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裴安歌沒有抬頭,把包往床邊一扔,回頭趴在了**,“你也是來看我笑話來的麽?”

裴昊昱走過來。坐在裴安歌身邊,“我來還你東西。”

他從口袋裏把那個紫色的安全套給拿了出來,攤在手心裏,“你還要麽?”

裴安歌側著頭,看著裴昊昱手掌中的東西,狠狠的奪過來,頭埋在枕頭裏。

裴昊昱見裴安歌一句話不說,他也不說話。

他了解自己的妹妹,絕對不是受了委屈自己一個人獨自吞咽的性子。

裴昊昱抬起頭,看了一眼房間裏的裝飾,在前麵茶幾上的白色花瓶裏,插著一支粉玫瑰,放著一瓶香檳。兩個高腳酒杯。

他走過去,坐在沙發上,把香檳打開,兩個高腳酒杯裏各倒了三分之一的高度。

**傾倒在酒杯中的聲音,在這樣靜寂的房間裏格外明晰。

趴在**的裴安歌從枕頭底下瞄了一眼,裴昊昱已經端著兩支高腳杯走過來,坐在床邊。

裴安歌的性格果然是如此,她一個人可以呆的住,但是兩個人的話,就必須要鬧出來一點動靜來。

她用手肘撞了撞裴昊昱,“哥,你還倒酒幹嘛?”

裴昊昱晃了晃酒杯裏的淡色香檳,笑了一聲:“慶祝。”

“慶祝我失戀了麽?”

“我問你一個問題,”裴昊昱拉著裴安歌起來,“你是希望他今晚之前告訴你,還是等到今晚過後再告訴你實情?”

裴安歌沒有猶豫,“當然是現在!”

“那就cheers。”

裴昊昱將香檳遞給她,“慶祝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不會在今夜之後,每每想起你的第一次就後悔。”

他手腕動了一下,酒杯輕碰。

裴安歌看著哥哥把酒杯裏的酒喝完,也舉起高酒杯,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幹杯!”

這個晚上,裴安歌喝了兩杯香檳,然後抱著裴昊昱大哭了一場,抹幹了眼淚,跟著哥哥回了家。

裴昊昱開車,裴安歌眼圈紅紅的,默了一會兒,問:“陸姐已經回去了麽?”

“嗯,她先回家了。”

在路上,裴曄打來了電話。

“哥,你找到安歌了麽?”

“我們快到家了。”

“謝天謝地了,媽差點都報警了。”

到了華苑,裴昊昱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庫,“下車了。”

裴安歌卻是不動,兩隻手攥著上衣的衣角,攥的皺皺巴巴的,她問:“爸媽會吵我麽?”

“你說呢?”

“肯定會的!”

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遲早都是會知道的!

裴安歌臉上是壯士扼腕的神情,把安全帶一解,就跳下了車。

裴昊昱跟在後麵。

已經臨近夜晚十一點,但是家中誰都沒有睡,客廳裏燈火通明,裴斯承宋予喬還有兩個哥哥都在,裴安歌一看這架勢,似乎是三堂會審,就溜到了裴昊昱身後。

裴昊昱在玄關換了鞋,“怎麽都不睡啊?”

裴琰說:“哦,就睡了,媽喜歡看這個電視節目,剛好演完了。”

裴斯承摘了鼻梁上的眼鏡,看了一眼躲在裴昊昱身後的裴安歌,“安歌,今天回來太晚了……”

裴昊昱說:“下不為例。”

裴安歌立即向前走了一步,“是的,絕對下不為例!爸,我保證!”

“沒事了?”

裴安歌搖頭好像是撥浪鼓似的,“沒有了!”

裴斯承看了一眼裴安歌,再看了一眼站在前麵的裴昊昱,轉頭幫宋予喬把墊在身後的靠枕向旁邊挪了挪:“該睡了吧。”

“嗯。”

宋予喬一向都相信裴昊昱,既然裴昊昱可以把裴安歌帶回來,那也就一定是和安歌談好了,便和裴斯承先上了樓。

裴曄打了個哈欠,走到裴安歌身邊,在她的腦門上彈了一下:“安歌,你還真是給爸媽找事兒。”

裴安歌這一次是真理虧,便不再做聲。

“不是哭了吧?眼圈都是紅的。”

裴曄湊近了看,裴安歌冷眼看著,伸手把他的腦門向後推了一下,跟在裴昊昱身後上了樓。

路過安歌的房間,裴昊昱拍了拍她的肩,“好好睡一覺,養好精神。”

“嗯,好。”

裴昊昱回到自己的房間內,在浴室裏衝了個澡,回來就接到了來自於陸璞言的信息。

“你妹妹怎麽樣了?”來投投巴。

裴昊昱靠坐在書桌上,索性給陸璞言打了電話回過去,把和裴安歌的事情說清楚了。

“你太疼你這個妹妹了,”陸璞言笑了笑:“人家都說長兄如父,還真的是這樣,我哥就沒有怎麽管過我。”

“因為你比較懂事。”

“哈哈,應該說我沒有你妹妹那麽黏你吧,”陸璞言笑起來,“不過我倒是記得,你挺黏我的。”

“是的,你是我一眼看中的媳婦兒,來,親一個。”

“沒正經。”

陸璞言說了一會兒話,在臨掛斷電話前,又問了一句:“我下周五的機票,你去不去?簽證護照都已經辦好了,隻差你人過去。”

裴昊昱一時默然。

“不要再用想一想或者還沒有考慮好來敷衍我了,我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兩人隻要是談到這個問題,那種營造出來的溫馨氛圍就煙消雲散了,這個話題總是兩人冷戰熱戰的導火索。

最後,裴昊昱歎了一聲,“再給我兩天時間。”

“好,我等你電話。”

切斷電話,裴昊昱從抽屜裏拿出一包煙,從裏麵抖出來一支煙,拿了打火機點燃,剛剛湊到唇邊抽了一口,忽然想起宋予喬對他的要求。

“壓力大不是借口,小火,我不喜歡你們拿香煙賭上自己的健康,要到了你爸爸這個時候,想要戒煙就必須拿著戒尺在後麵逼著了,所以,最好就不要沾。”

“好。”

當時裴昊昱是答應了宋予喬的,所以,現在……

他把剛剛點燃的香煙摁滅在煙灰缸裏。

門敲了兩聲。

裴昊昱走過去開了門,裴安歌站在門口,穿著兔子的睡裙,抱著一個枕頭和棉被,“哥,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好麽?我煩,睡不著。”

以前,還是裴昊昱上小學上初中的時候,這個小妹妹就總是會抱著被子來黏著裴昊昱擠著來睡。

那個時候都還小,裴昊昱特別高興,覺得奶白奶白的小妹妹很可愛,還總喜歡捏她的臉蛋,偶爾趁著她不注意,還會在小妹妹臉上親一下。

隻不過,漸漸地長大了之後,也就漸漸地有了各自的隱私。

裴斯承讓開讓安歌進來,關上了門。

裴安歌看見床頭煙灰缸裏的半截煙蒂,“哥,你抽煙了?”

“沒有,”裴昊昱說,“點了就按滅了,答應過媽不抽煙的。”

他誰的話都可以不聽,甚至於裴斯承的話有時候都會頂回去,卻從來都沒有不聽過宋予喬的話,換句話來說,宋予喬的話對她來說就是金科玉律,是必須遵從的。

裴安歌跳上床,蓋著被子,“哥,你睡麽?”

裴斯承坐在電腦桌前,“你先睡吧,我這裏有一個方案還沒有弄完。”

他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沙發上,把燈給關了,即便是敲擊鍵盤的聲音都很小。

裴安歌問:“哥,你說一個人這輩子可以喜歡多少個人呢?”

“我在網上看到過一個數據,人這一生可能會遇見2920萬人,可能會遇到很多喜歡的人。”

“那你呢?隻喜歡過陸姐一個人嗎?”裴安歌注意到哥哥投過來的視線,嘿嘿笑了兩聲,“算啦,當我沒有問過,知道你也絕對不會說實話……哥,你知道麽,今晚,現在回到家裏,我莫名的覺得輕鬆,就好像是我差一點就做了一件錯事,不過還好沒有做錯。”

裴昊昱知道裴安歌雖然嘴上這樣說了,其實內心並不平靜,也就由著她在這個夜晚話衷腸了。

大約是裴安歌說了一會兒也累了,就迷迷糊糊睡著了,裴昊昱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淩晨兩點了,他揉了揉眉心,走過去幫妹妹向上拉了一下被子,把她的胳膊塞進去,轉而又坐回到沙發上了。

第二天早上,裴安歌醒來的時候,就看見裴昊昱歪在沙發上睡著了,放在腿上的筆記本電腦還在呈待機狀態。

裴安歌跳下床,把一條毯子給哥哥蓋在身上,拖鞋都沒有穿,就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回到自己的房間,裴安歌看著在床頭擺放的一張全家福,用睡裙衣擺擦了一下光滑的玻璃麵,忽然想起裴昊昱說過的一句話。

“這就是家。”

她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哥哥執意不肯跟著陸姐一起去英國,大概是因為有一種家的情懷在吧。

………

在建築上,裴昊昱其實是有一種天分的,他以前最喜歡的就是畫建築的圖紙,曾經在大學的時候,他所做的一些建築圖紙,已經可以賣到十萬以上了,隻不過因為是新手,所以價格會刻意壓低一些。

“裴總,董事長到現在還沒有來,電話也打不通,這裏有一份合同要簽字。”

裴昊昱招手讓秘書拿進來,“拿給我來簽。”

之前裴斯承在給裴昊昱這個職位之前,其實就已經告訴過他:“我不要求你們必須要進入公司,你們可以去追求你們想要的東西,你們喜歡的,想要學設計想要學建築或者當醫生當飛行員,我都允許,這裏我可以聘任職業經理人,不要有過重的膽子壓在肩上。”

但是,裴昊昱還是接手了裴氏。

這是父親的心血,也隻有他現在接手來,才會使父母安心。

隻不過,為什麽父親到現在已經快十點了還沒有來,今天上午十點有一個十分重要的會議。

裴昊昱疑惑,拿起手機剛想要打電話,陸璞言的電話卻進來了,手機鈴聲歡快的跳躍著。

他微微皺眉,心裏想,現在其實他還沒有想好,更或者說,他不想去英國。

隻不過,他也不想失去陸璞言。

他揉了揉眉心,手機鈴聲已經斷了,然而,斷掉了兩秒鍾之後,重新又響了起來,這個時候,裴昊昱才意識到,興許陸璞言真的是有什麽急事了。

他飛快的按下了接通鍵,就聽見陸璞言著急的聲音:“昊昱,你媽媽住院了!”

………

陸璞言來到醫院拿體檢報告單,卻無意間看到了裴斯承陪著宋予喬。

她拿了體檢報告單,站在醫院門口,等了不過十分鍾,就看見從停車的位置匆匆跑過來的裴昊昱,滿臉都是焦急。

“怎麽回事?我媽掛了什麽號?”

陸璞言抓住他的手:“你別著急,是乳腺外科……”

裴昊昱腦中嗡的一下,他忽然就想起來那些什麽乳腺癌……

“不是癌症,你別自己嚇自己,”陸璞言立即說,“現在隻是住院檢查,還沒有得出結論來。”

裴昊昱已經奔向了電梯,按了幾下電梯的下降鍵,電梯還停留在六樓,他索性轉而上樓。

陸璞言在身後喊了一聲:“503號病房!你別走錯了!”

她看著裴昊昱一步兩級台階跑了上去,不由得搖了搖頭,在裴昊昱心裏,家人永遠是放在第一位的。

503號病房門被忽然一下子推開,裏麵的人嚇了一跳。

“小火?”宋予喬愣了一下,她把手中的水杯放下,“你怎麽跑來了?”

住院這事兒是和裴斯承說好,暫時都瞞著孩子們,但是裴昊昱是怎麽知道的。

“是言言告訴我的,”裴昊昱跑進來,氣喘籲籲地問,“檢查結果出來了麽?”

宋予喬笑了笑:“沒事兒,隻是有一個腫塊,等到明天手術切除之後就好了。”

裴昊昱心裏鬆了一口氣,“我去問一下醫生。”

“不用了,小火,剛你爸爸已經問過了……”

宋予喬沒說完,裴昊昱已經開了門走出去了,一邊的裴斯承倒了一杯熱水過來,遞給宋予喬,“由著他吧,他不親耳聽到,是不會罷休的。”

裴昊昱從醫生辦公室了解完情況,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幸好不是癌症。

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第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走廊邊的一抹身影。

“言言。”

陸璞言笑著看向裴昊昱:“不用擔心了吧?”

“嗯,還好。”

陸璞言陪同裴昊昱去病房裏看了宋予喬,送上了一個果籃,說了一會兒話,宋予喬問:“聽你媽媽說要去倫敦了麽?”

“嗯,我周五要走。”

宋予喬有些詫異:“周五麽?這麽快。”

“是的,已經推了三個月了,”陸璞言起身,“那我先走了,還要去律師事務所辦手續。”

宋予喬要下床,裴昊昱按住母親的手,“媽,你躺著,我去送言言。”

出了病房門,兩人並肩下了電梯,一同走到醫院門口。

陸璞言問:“你說要我給你兩天時間的,現在可以回答我了麽?”

裴昊昱低頭看著地麵,過了一會兒,才說:“言言,其實我……”

陸璞言心裏突突的一跳,忽然就沒有勇氣聽裴昊昱的答案了,她伸手捂住了裴昊昱的嘴,“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了。”

她向前走了幾步去伸手攔車,一輛出租車停下來,陸璞言笑了笑:“再見。”

這一次,裴昊昱沒有追上去。

他在醫院門口站了許久,一直等到再也看不見陸璞言的那輛車,才轉身進了醫院門。

………

宋予喬的手術是在第二天上午,不是大手術,推進手術室不過一個小時,就已經好了。

醫生說:“最好再住院兩天看看手術刀口的問題,如果沒有問題,就可以辦出院手續了。”

當天白天,是裴琰和裴曄在病房照看著母親,到晚上是裴昊昱和安歌照看著母親。

奶奶煲了湯,裴昊昱順便去了一趟裴家大院,去把煲湯端了過來。

病房內,宋疏影來見看宋予喬,安歌倒是難得的不聒噪了,在一邊坐著,靜靜地聽著。

裴昊昱來的時候,剛好宋疏影要離開了。

“小火,你去送送你姨媽。”

“嗯,好。”

裴昊昱把保溫桶遞給安歌,安歌打開蓋子,“好香啊,媽媽,我給你盛一碗湯。”

裴昊昱把身後的病房門關上,跟在宋疏影身後向前走。

宋疏影對裴昊昱一直都很關心,從五歲半開始,這小家夥算是找到媽媽也就找到姨媽了。

“安安從澳大利亞回來了麽?”

宋疏影家的安安,對於學習一點興趣都沒有,數理化糟糕的一塌糊塗,相反唯獨對攝影情有獨鍾,就喜歡去世界各地去拍照,第一場攝影展是在十六歲。

這一次就是去了澳大利亞,拍攝野生動物。

“後天,”宋疏影說,“本來前幾天就該到了,在野外還被一隻什麽動物給傷到了,不過能後天坐飛機回來,那就不嚴重。”

宋疏影心挺大的,兒子天南海北的跑,上一次還專門跑去南極拍企鵝,都由著他。

裴昊昱送宋疏影到醫院門口,門口已經等了一輛黑色的私家車,車門打開,韓瑾瑜從駕駛位下來。

“昊昱,你回去吧,去照看著你媽媽,”宋疏影轉頭說,“你姨夫過來接我了。”

宋疏影走到車邊,韓瑾瑜走上前兩步,直接伸手就幫她拎了手中的包,“予喬怎麽樣?”

“沒事兒,隻是一個小手術。”

韓瑾瑜為宋疏影先打開了副駕的車門,等宋疏影坐進去,才繞過車頭,抬眸正好對上仍然站在醫院門口的裴昊昱的目光,笑了笑。

裴昊昱說:“姨夫開車小心。”

他其實很羨慕就像是父母和姨媽姨夫之間的感覺的,默默地關心,一個眼神,都能傳遞出內心所想。

裴昊昱回到病房的時候,裴安歌正在給宋予喬講笑話,“媽,我再給你講一個笑話啊……”

“講笑話也等先去把保溫桶洗了去。”裴斯承把保溫桶連同碗勺都給裴安歌塞在手中,“你那麽點兒小心思……”

裴安歌滿不情願的起身,衝老爸吐了吐舌頭,轉身就看見裴昊昱回來了,立即就綻開了笑容,走過來把保溫桶給裴昊昱放手裏,“哥哥對我最好啦。”

宋予喬搖了搖頭,裴昊昱已經拎著保溫桶去了衛浴間。

等裴昊昱洗了保溫桶出來,病房裏就隻剩下了宋予喬一個人。

“爸呢?”

“帶著安歌去樓下的小花園去轉一圈,等一會兒他打電話,你就下去,在醫院裏睡不好,還是回家裏去睡……”

“我今晚在醫院裏陪你。”

“別說這麽病房這麽小,那邊的折疊床能睡下你還能睡下你爸爸啊?”宋予喬樂了,“這個小手術醫生都說了沒事兒了……”

裴昊昱也不再推辭,走到桌邊拿起一個蘋果,“媽,我給你洗個蘋果。”

裴昊昱現在一米八的個子,且不說和宋予喬比,比裴斯承都要高出半個頭。她看著裴昊昱走近浴室的身影,唇角已經不禁帶了笑。從裴昊昱六歲開始,她每隔三五個月就要給他量身高,然後在廚房門口的木板上,用小刀刻痕,記上日期。

一直到十六歲,那個胖墩墩的小家夥,已經長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小火,你過來坐,媽給你說點兒事。”

裴昊昱從衛浴間走出來,拿了一柄水果刀,坐在床邊削皮。

“之前你佳茵阿姨來了一次,就說起來你去英國這件事兒……”

裴昊昱打斷了宋予喬的話,“媽,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去英國了?”

“我和你爸都看到你的倫敦大學錄取通知書了,好大學幹嘛不去,你現在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和機遇出去闖一闖。”

裴昊昱低著頭,削了蘋果皮,切開給宋予喬遞過來。

“聽見我說的話了沒?”

“聽見了,”裴昊昱說,“我知道了,我自己有分寸。”

宋疏影一聽裴昊昱的這種口氣,簡直是和裴斯承一樣的語氣,笑了,“你現在才二十四,你不需要有分寸,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姨媽都能允許安安未成年就去非洲大草原,你以為我和你爸爸不會同意你去英國上學麽?我知道你喜歡的是建築,可以啊,我將來就想要住進我兒子設計蓋好的大樓裏……”

裴昊昱眼睛亮了亮,“是麽?”

宋予喬點了點頭:“當然了,我可以告訴我鄰居啊,這是我兒子設計的大樓,我兒子叫裴昊昱。”

裴昊昱與宋予喬對視了一會兒,笑了一聲:“媽,你知道你現在的表情像是什麽嗎?”

“什麽?”

“算命的,好像有點石成金的本事似的。”

“有這麽說你媽的啊。”

宋予喬抬手就要拍裴昊昱的背,被裴昊昱給躲開了。

“你要想好了,父母是不能陪你一輩子的,能陪你一輩子,白頭到老的,是你的另一半。”

裴昊昱聽了這句話,手一頓,半塊蘋果就掉在了地上,他彎腰撿起來,“手滑了。”

到底是手滑了,還是心動了?

………

時間就好像如同流水一般,過的飛快。

距離陸璞言所說的下周五,轉眼間,也就隻剩下了一天。

因為宋予喬做了手術,所以裴斯承就花費了更多的時間去陪宋予喬,公司裏的事情,裴昊昱便多上手去做了。

宋予喬讓裴斯承去打電話給陸景重,問言言的航班號。

裴斯承給宋予喬身後墊了一個靠墊,“好了,裴昊昱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們用不著幹涉他,他自己想要什麽,他自己清楚的很。”

“他把他自己繃的太緊了,我這是想要給小火減壓……”

“予喬,”裴斯承伸出一隻手比在宋予喬唇上,“噓,孩子們的事情,我們點到為止,接下來就要看他們自己的了,你現在照顧好自己,就是對他們最大的關心了。”

就算是宋予喬沒有要來航班號,但是,裴昊昱的手機上,還是收到了一條短信,航班號,是陸璞言發來的。

裴昊昱坐在裴氏的辦公室裏,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這個航班號,看了整整三分鍾,才放下了手機。

夜晚,從裴氏大廈出來之後,就去了酒吧。

其實,他的生活習慣一直不錯,是宋予喬從成年起就給他養成的習慣,不酗酒,不抽煙,而且夜晚如果不能在十一點鍾之前回去,就必定會給宋予喬打電話。

隻不過,這個晚上,他喝了不少酒。

在臨回家之前,裴昊昱去一家洗浴中心裏洗了澡,將渾身酒氣洗去,才回了華苑。

裴昊昱開門進入,一邊就竄出來一個人影。

“哥!”

裴安歌從牆這邊竄過來,差點就撞到了另外一邊的牆麵上。

“嗯?”

“爸媽都已經去睡了,”裴安歌湊上來,皺了皺鼻子,“你喝酒了?”

“你是狗鼻子啊,這都能聞出來。”

裴昊昱把車鑰匙放在一邊,抬步向樓上走,裴安歌跟在後麵,“不是我鼻子靈,是我注意到你換衣服了啊,然後再仔細一聞就聞出來了。”

到了房間,裴安歌從即將關上的門縫裏擠進去,“哥,你先讓我進去,我有十分重要的東西給你。”

裴昊昱抱著手臂,看著裴安歌從門縫裏擠進來,臉上誇張的笑著,跟變戲法似的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個盒子,盒子打開,裏麵是一張機票。

“快看,是明天下午三點的航班呢,我特別打聽了陸姐的座位,就在她旁邊的位子。”

裴昊昱直接在她頭上彈了一下,“你腦子裏這些點子,都用在背書上,也不至於曆史才考了四十八分,我問你,抗日戰爭勝利是幾幾年?”

“哥,你要不要這麽看不起我啊,我雖然說曆史年代記得亂七八糟,我好歹還是有一顆熱烈的跳動的愛國的紅心!真是的,”裴安歌把機票塞到裴昊昱手中,“好啦,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我保證,就算是你走了,也會認認真真學習,聽爸媽的話!我現在就去學習!”

說完,裴安歌便轉身出了門。

裴昊昱掃了一眼機票,隨手放在了桌上,解了襯衫衣扣。

睜著眼睛躺在**,很久很久,一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這個時候,裴昊昱也才明白一個詞語的意思:一夜無夢。

那麽多人說一夜無夢是好睡眠,其實,一夜無眠,也可以一夜無夢。

………

第二天下午一點半,陸景重和陸昭送陸璞言去機場,杜佳茵去給陸小小開家長會,所以沒有辦法過來,但是昨晚全家一起去吃了自助烤肉,算是給陸璞言的送行宴了。

在機場,從兩點一直等到兩點半,直到安檢的時候,陸景重看了一眼時間,“該走了。”

陸璞言說:“再等五分鍾。”

她的目光一直都在看著後麵,希望在人群中看到那人的身影,不過,五分鍾之後,等到廣播響起,他還是沒有來。

“爸,哥,我走了。”

陸景重把手中的拉杆箱給陸璞言遞到手中,“一路順風,等到了給我電話。”

“嗯。”

陸璞言通過安檢,又向後看了一眼,除了父親和哥哥依舊站在原地,那個人依舊是沒有蹤影,她便擺了擺手。

她一直都知道,在裴昊昱的心裏,不管是弟弟妹妹還是爸爸媽媽,永遠比她這個女朋友放的位置要更重要,他可以為了爸爸放棄自己喜歡的建築,可以為了妹妹衝動的去打人,可以聽見媽媽的病就不顧一切地衝進醫院……

陸昭跟著父親一起回去的時候,問了一句:“言言一直在等裴昊昱,爸,裴昊昱今天不是要去談一個度假村的合作計劃麽,你怎麽不告訴她?”

陸景重拍了拍兒子的背,“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去領會的,說了也不管用。”

陸昭點了點頭。

他也是長大之後才知道的,其實言言是早產的,不到七個月就剖腹產從母親的肚子裏抱了出來,放在保溫箱裏一個多月,才脫離了危險期,所以,他對這個妹妹十分在意。

………

當天晚上,裴安歌晚上放了學,十分驚訝,竟然看見裴昊昱在家。

“天啊!”裴安歌瞪大了眼睛,“你真沒去啊?!”

一邊的裴曄問:“誰?沒去哪兒?”

“不是今天下午……”

裴昊昱已經起身,推著裴安歌上樓去,“好了,快上去換衣服下來吃飯,整天就等你一個人,你也好歹快一回?”

到了樓上,裴安歌一下子拉住了裴昊昱的胳膊,“哥,你為什麽不去?我都跟陸姐保證過了,你一定會去的。”

裴昊昱笑了:“你為什麽認為我一定會去?”

“因為你喜歡了陸姐那麽多年啊,從我記事就開始了。你怎麽舍得啊!”

裴安歌直接在裴昊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非常不滿。

“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你也拿不走。”裴昊昱托著裴安歌的書包,順手給她打開了房間的門,“快去洗手,今天老爸下廚做了糖醋排骨,等著你下第一筷子。”

“算了,饒了我吧!”裴安歌想起了以前每一次老爸的“第一次”的慘痛經曆,不禁抖了抖,“我寧可喝西北風。”

裴昊昱靠在牆上,把手機拿出來,“我可是錄音了,一會兒在餐桌上放出來,小心你的屁股開花。”

裴安歌跳起來:“你給我等著!裴昊昱,你小心有一天栽倒我的手裏!”

聽著裴安歌在身後的叫聲,裴昊昱向上勾了勾唇角。

他想要怎樣的生活,他自己內心一直都十分清楚明白。

………

一年後。

英國倫敦。

在窗明幾淨的寫字樓裏,陸璞言伸了伸懶腰。

臨近傍晚,當天的工作終於完成,隻等著下周上庭了。

隨手翻了一下本周的財經雜誌,無意中看到了一篇采訪報道。

即便是來到了國外,陸璞言依舊是有每周都要訂中國的財經雜誌的習慣,還是在大學的時候,裴昊昱幫她養成的習慣,而且隻要財經雜誌,就必定是這一本。

“……裴氏投資建設的大樓——‘天侶家園’,終於在本月13日動工,這是裴氏在近三年第一次自主設計、投資的住房家園,位於……在動工之初,就已經有一百戶的居民房提前全款預訂……”

後麵一大段文字,都不足以吸引陸璞言的目光,而吸引她的,是隱藏在文字中的一個名字。

“……由裴氏大公子裴昊昱親自設計,采用了……”

在本版報道的最後,還附上了關於建築師裴昊昱對於“天侶家園”的定義,以及對裴昊昱本身的采訪。

“家園,family,可以理解為家,家庭,家人。這一次這個公寓房的設計理念就是讓每一個住進來的人能夠感受到家的溫馨……”

前麵都是一些在房屋建設上的套話,陸璞言一目十行掃過,而在後麵,有記者采訪後,裴昊昱回答的兩句話,陸璞言足足看了兩遍。

記者:“我知道您在兩年前有機會去英國倫敦大學攻讀建築學的碩士學位,但是因何原因您沒有去?”

裴昊昱:“並不一定去國外,在建築上才會有好的發展前途,在國內,同樣有。”

記者:“在最後,您還想說點什麽?”

裴昊昱:“可是對某一個人說麽?”

記者:“可以。”

裴昊昱:“我對家人好,但是,我對你更好,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你也會成為我的家人。”

陸璞言笑著,再看了一眼玻璃窗外的天空,手指劈裏啪啦地打了一封辭職信,打印出來,就去找了律師事務所的主管。

“這是我的辭職信,我手裏的這個案子我會跟完,然後我就要離開了。”

主管是一位金發碧眼的法國美女,一直很欣賞陸璞言的能力,接過陸璞言的辭職信,問了一句:“why?”

“family。”

兩個星期之後,陸璞言手中的案子也接近尾聲,律師事務所給她結了工資,並且寫了一封推薦信。

第二天,陸璞言拉著行李箱在去機場的路上,給一個已經在手機裏塵封許久,卻時時刻刻都在惦念的手機號發了一條信息。

“我是四點半的航班。”

等到了飛機上,在臨關掉手機前一秒鍾,手機裏進來一條短信,陸璞言看了信息,關掉手機,閉上了雙眼,不自禁向上彎了唇角。

那條信息中,寫了一句話——

“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