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風暴之前的平靜
“嗡——”
水墨畫一般的“招魂引”發著微光，緩緩地升上半空，突然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嗡”聲，隨後碎成了無數碎片，散落無蹤。
“呃……失敗了？”
慕堇若眼中的光芒隨著術式的破碎而黯淡下去，發出一句喃喃的自語，再次深深呼吸，重新抬起了手臂。
看著鍥而不舍的慕堇若一遍一遍地畫出發光的術式，再一次一次地失敗，五月國師的臉上也是一派動容之色。
“國師大人，”雪清泫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五月國師身邊，低聲說道，“‘陰陽殺’那邊可有動靜？”
五月國師皺起眉頭，看樣子，情況非常棘手：“青龍國派來迎接兩位皇子的使臣想必已經快到了，但楊肅觀卻沒有再與我聯係，我擔心……”
雪清泫麵容冷峻，沉思片刻，說道：“我去看看。”
他回頭看了一眼慕堇若，後者正在全神貫注地描畫著新的術式，那一襲雪青色的衣衫，裙擺上密密地縫了無數繁盛茂密的淺色木槿花，絹帛做成的花瓣隨著慕堇若的動作微微顫動著，仿佛是這亂世中最幹淨的存在。
那天，當他們把慕堇若與風不鳴救出來，當他看到慕堇若背後那殘破的衣衫遮不住的斑斑血跡，他覺得自己的心髒瞬間就墜入了冰冷的鳳凰海中，幾乎不敢去觸碰那具脆弱的身體，生怕她一不小心，就化作無數飛花，湮滅在那邪惡的夜王府中。
離開永安城之前，他消失了一小會兒，很快就回來了。除了隨行的白柒染與白汐舞，誰都不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也不知道他的行李中，多了一件雪青色的衣裳。
可是那個時候，慕堇若已經進入了落榕的氣泡，蜷縮著身體沉沉睡去了，他沒能親手將這件輕柔的禮物交到她的手中。
直到他們得到了“錦瑟精靈”的消息，重新回到永安城的悅來客棧當中，他才找了個機會，將那件衣服交給了風不鳴。風不鳴進入慕堇若的房間，用雪藻紗將她手腕與腳踝上殘餘的鐐銬割斷，然後將那件衣服放在了慕堇若的床邊。
慕堇若沒有發現雪清泫的離開，她對那個“招魂引”的術式傾注了全部的精力。雖然她的動作已經不再僵硬，那術式的圖案每次也都成功地散發著微光，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還差一點，就差一點點。可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將那一點點補上，才能真正地發動“招魂引”，才能成功地將蘇菖蒲召喚進這個世界？
當你焦急等待的時候，時間往往過得很慢。可當你希望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它卻會忽然加快腳步，讓你氣喘籲籲地追逐著，卻不得不看著它越來越遠的背影，陷入絕望。
時間已經過午，第二十七顆“樹妖之淚”想必已經成功被夜王爺吞掉了吧。隻要等到酉時正，也就是下午六點整，吃掉最後一顆“樹妖之淚”，那夜王爺就真正完成了這件前無古人的壯舉，然後……
然後，他會怎麽做？這個世界又會怎樣？
慕堇若的思緒被自己的胡思亂想打亂了，再也畫不出具有法力的“招魂引”，頹然地垂下手臂，呆呆地看著那陣法中央巨大的黑白陰陽魚，連NPC們詫異的目光和竊竊私語都被她忽視了。
“堇若姐姐怎麽了？”落榕在和夏喬笙說悄悄話。夏喬笙沒做聲，輕輕地繞到慕堇若的身前，紅寶石一般的大眼睛直直地朝慕堇若無神的雙眼中望去，卻看到一片霧蒙蒙的空白。
“她在發呆？”夏喬笙有些疑惑，想要伸手去觸摸慕堇若，身邊光線一暗，她抬頭去看，原來是那位溫柔的國師大人。
五月國師對夏喬笙笑了笑，沒有說話，夏喬笙卻點點頭，離開了他們身邊。
“慕姑娘……”五月國師輕聲叫道。
慕堇若一驚，連忙不好意思地說道：“啊，抱歉，我走神了，我馬上就繼續……”
五月國師卻按住了慕堇若的胳膊，嘴角依然帶著他那溫和的笑容：
“慕姑娘，你可知道，你手中這支‘馬良神筆’，其實也有著自己的思緒？”
“啊？什麽？”慕堇若有些怔愣，低頭去看那綠色的大毛筆，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活物。
如果宋名揚還在這裏，一定會跳出來說：“那是神器的自帶技能啦！自帶技能！”就像當初他們三個初遇時，在沫汀城的醉仙樓中做得那樣，可惜，他不在，也永遠不會在了。
五月國師繼續說道：“相傳，‘馬良神筆’除了可以按照使用者的動作釋放法力，還能在那法力中加入它自己本身的力量，而那個力量，名為‘妙筆生花’。
“顧名思義，它會讓你所畫的術式更加真實、純粹、嚴謹，那麽術式所帶來的力量也會隨之翻倍。
“可惜，這也隻是我的揣測。自從我開始使用它，一次都沒有讓它展現出它真正的實力。但是你不一樣，慕姑娘，你不僅僅是千年樹妖，你還是一個心地善良、心懷天下的千年樹妖，這樣的你，一定有機會讓它展現出那種強大的力量。
“我們都相信你，慕姑娘，也請你相信你自己吧。不過，就算最後菖蒲神女沒能回來，那又怎樣呢？還有我們八個人在呢！
“而你，你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那就已經是一種成功。盡力，無悔，足矣。”
慕堇若聽得熱淚盈眶，緊緊地咬住嘴唇，點了點頭。
如果最後沒能召喚成功，她可能真的就在這個世界中過一輩子了。但是他們八位精靈會以身殉陣，按照他們的實力，應該不會失敗。那個時候五行天下恢複正常，她又有強大的法力在身，在這裏活一輩子，也不成問題。
管他呢，想那麽多，不如放手去做！
慕堇若再次抬起手臂，如同作畫一般描畫著那個簡簡單單卻又無比困難的術式……
這一畫，就是一天。
雖然是“地宮”，但也隻是比皇城的廣場低了一些而已，從門口還是可以看到斜上方的光線的。眼看光線逐漸變成了暖洋洋的金黃色，他們知道，那個最後的時刻很快就要到來了。
雪清泫也是在這個時候回到了地宮當中。從那萬道金光中背光而來，讓人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能看到那周身的暖光，不像是夕陽的傑作，反而像是從他偉岸的身軀中發散出來。
風不鳴將這個畫麵看在眼中，心中湧起萬般不舍。她又回頭去看慕堇若，那個單純懵懂的女孩子還在左手托著右臂，一遍一遍地畫著術式，錯過了這個美好的畫麵。
五月國師與其他人一起迎了上去，雪清泫身上還帶著外麵的熱氣，聲音卻是依舊冰涼：
“外麵很安靜，非常安靜。”
眾人聽了，眉頭卻擰的更緊。按理說，夜王爺雖然沒有“謀反”的證據，但他的王府都被圍住了，他不可能還坐以待斃。而本該在此時帶著楓葉與艾葉兩位皇子出現的、青龍國的國舅爺、“陰陽殺”的左護法，楊肅觀，卻依然沒有動靜，就像是神秘地消失了。
五月國師想起那位不知道真實麵貌的“右護法”，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楊肅觀，有可能已經出事了。”
“諸位！”
黃允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眾人轉身去看，隻見他匆匆而來，臉上還掛著汗珠：
“諸位，四國的國君已經到了，這件事情諸位知道麽？”
“什麽？”雪清泫、五月國師、金千宣、夏燚，個個驚得睜大了眼睛。他們並沒有向自己的國家尋求幫助，為什麽連國君都來了？！
“你們果然不知麽？我父皇也是驚訝，所以我就悄悄地跑過來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
黃允安抹了一把汗水，說道：“諸位國君都帶著我父皇的手書，說是我父皇寫信邀請他們，一起來迎接五行神女的回歸！可我父皇從未寫過那手書……”
“為什麽會這樣？”金千宣柳眉倒豎，冷聲道，“就算那夜王要取而代之，也沒有必要搞得如此麻煩！”
夏燚眼中也是怒火熊熊：“就算他要得到這天下，又為何會先讓天下大亂，即使他成功了，接過來的不也是一個爛攤子嗎？！”
“他一定是瘋了，隻有瘋子的想法才是無法揣測的！”樓十一也憤憤然握緊了拳頭。
眾人的議論聲讓慕堇若再也無法安心描畫術式，一個人站在陣法邊上的角落裏，惶恐地看著他們。
人人臉上都寫著驚慌與憤怒，慕堇若的心跳也越來越快，她索性閉上眼睛，瘋狂地描畫起術式來，眼看酉時正馬上就要到來，陣法當中卻“唰”地亮起一片金光……
“難道是我成功了？”
慕堇若欣喜地看看手中的毛筆，再看向那片刺目的金光，期待金光散去後看到一位衣袂飄飄超凡脫俗的仙子……
金光消失了，陣法中央卻出現了一口巨大的棺材，棺材旁邊還站了三個人。慕堇若剛剛認出其中一位就是那個把她采擷出來的“濼邑書生”，還沒來得及打量另外兩個人，卻看到那位滿頭銀發的“少女”一下子就衝著她撲了過來，嘴裏還開心地叫著她的名字：
“小堇若，終於又見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