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生命盡頭的守護
雪清泫說完，不等慕堇若有所反應，長劍往地上一探，數顆“千年之淚”被他收入手中。
他深深地看了慕堇若一眼，看著她那通紅的雙眼，看著她那焦急的目光，看著她那悲傷的嘴唇，不知為何，心中湧起萬般不舍，甚至有種想要吻她的衝動。可是最終，他還是忍住了。染血的指尖匆匆撫過她的長發，後退一步，轉過身去，冷冷地麵對著玄武國那位高高在上的守護者——如今，他卻已經成為了一個殺戮者。
高大威嚴的玄武神君站在層雲之上，冷酷的眼神如同萬年寒冰，在那雙失去自我的眸子裏，任何凡間的高手都不過是一隻渺小的螻蟻，任何普通的生命都能頃刻間灰飛煙滅。
“鳳凰遊”遮天蔽地，尖銳的冰淩刺破黑暗，恍若滔天巨浪，恍若星空炸裂，恍若萬箭齊發。一身黑衣的雪清泫墨發飛揚，飛鴻碧淵雙劍舞出一片燦爛的光華，“雲水步”的術式加諸己身，殘影一閃，瞬間消失。
慕堇若的身前一下子空了，她有一瞬間的茫然，回過神來也要跟著衝進去，衣衫卻再次被抓住。
“喬笙，快放開我！”慕堇若沒有回頭。
“慕堇若，不要過去，你會死的！”身後傳來的，卻是濼邑書生的聲音。
慕堇若轉過身去，驚訝地看著複活而來的濼邑書生：“你果然沒事，太好了……快放開我，我是千年樹妖，不會那麽容易死……”
“慕堇若！”濼邑書生麵容嚴肅，“你知不知道，菖蒲的肉身已經被毀掉了！”
慕堇若愣住了，連忙扭頭去看太極的方向，黑白分明的陰陽魚上，隻有暈倒在地的黑衣人餘文溪，艾葉不見了，菖蒲神女的棺材也消失無蹤，滿地都是殘枝斷葉……
“哈……”慕堇若搖著頭，掛著淚珠的臉上露出一個淒涼的笑容，“所以說，我們都回不去了是嗎？這樣一來我也放心了，就算是死，也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死在一起……”
“慕堇若你鎮定一點！”濼邑書生皺緊眉頭，臉上早已不複先前的驚惶。他緊握著慕堇若的雙肩，認真說道：
“我剛才幾乎崩潰了，可是當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才突然明白，我們根本不需要菖蒲的肉身！”
慕堇若幾欲放棄的心忽然安靜了一瞬，有些不解地看著濼邑書生，心裏是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小小期盼。
“我之所以做出這樣一個NPC，是為了進遊戲的時候有個念想，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看看你自己，慕堇若，你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你在這遊戲中也沒有ID更沒有肉身，可你依然以靈魂的姿態進來了，所以，就算菖蒲的NPC形象被毀掉，隻要有‘招魂引’在，我們還是可以把她召喚進來，就像當初把你召喚進來一樣！”
慕堇若眼中的悲傷緩緩褪去，右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來。那支碧光縈繞的“馬良神筆”彷佛多了些許暖意，順著她的掌心溫柔地鼓勵著她的心髒。
“慕堇若，拜托你了。”
在濼邑書生那祈求的眼神中，慕堇若右手輕輕一動，一個全新的“招魂引”化作明亮的符咒，瞬間衝上黑暗的天空，又如同最絢爛的焰火般轟然破碎。漫天星光都被這耀眼的光芒遮蓋，就連天時“九星”也全部黯淡。
夜空中似乎出現了絲絲縷縷的雲朵，就像是年幼的孩童拿了一支白色的畫筆，在梵高的名畫上隨意的塗抹。
成功了嗎？是不是成功了？
慕堇若滿懷期待的目光投向的不是濼邑書生，而是衝去解救王球的雪清泫。可是她的雙眼猛然大睜，深紫色的大眼睛裏倒映著的不僅僅是那煙花般燦爛的光芒，還有雪清泫被“鳳凰遊”擊中的身影……
王球已經被玄武寒冰困住，貿然破冰恐怕會讓他隨著寒冰一起破碎，唯一的突破點就是他的傷口。那裏有他的熱血，那裏也埋著玄武寒冰的種子。唯有重複玄武神君的攻擊，小心地刺破傷口處的冰層，挖出那已經被鮮血包裹的冰種，王球才能順利破冰而出。
碧淵劍在雪清泫手中發出輕輕地低吟，就像它曾經的主人那般，平日裏靜默無息，在關鍵時刻卻奮不顧身。雪清泫一個轉身，將飛鴻劍遠遠投向玄武神君。白色的飛鴻劍彷佛是白柒染的化身，天不怕地不怕地衝著玄武國最高的神明展開了最後的羽翼。
而碧淵劍劍身卻散發著一種輕柔的碧光，像是白汐舞那無聲無息卻無微不至地關懷。雪清泫甚至隱約看到一個纖瘦的身影，冰涼的小手與他的手重疊在一起，穩穩地握著碧淵劍，小心卻迅速地探入王球的傷口當中。
“哢。”
“呃……”
碎冰之聲與悶哼之聲幾乎同時響起。包裹在王球身上的火焰掙脫了玄武寒冰的束縛，猛然間竄出老高，然後消失了；而雪清泫身後的地上，一滴，兩滴……
鮮血順著雪清泫的衣角不斷滴落，終於練成了一條紅色的血線，落雨一般染紅了腳下的宮磚。雪清泫用他寬闊筆直的脊背，為王球阻擋了最後一波“鳳凰遊”的冰淩。
汐舞……原來你生命的最後一刻，是這種感覺嗎……
雪清泫忍著後背的痛楚，將碧淵劍抽回，猛然插入地麵，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他不知道王球還有沒有氣息，但他還是要試一試。左手一翻，指尖夾住一顆“樹妖之淚”，飛快地送入王球口中，又扶住了王球幾欲倒下的身體。
他轉過頭去，看著驚呆的慕堇若，露出一個虛弱卻得意的笑容：
堇若，我成功了啊。
一陣眩暈襲來，他才想起手中可是還有好幾顆眼淚的，差點忘了治療自己，慕堇若那丫頭得多擔心？
雪清泫連忙給自己喂了一顆眼淚，抱歉地看著慕堇若，蠻以為她會破涕為笑，卻猛然有一陣腥風伴著血氣直衝而來。雪清泫隻能閉上眼睛，狂風凜冽幾乎將他掀倒。等他睜開雙眼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卻又那麽令人不敢相信。
七位錦瑟精靈竟然被巨大的騰蛇席卷而來，橫七豎八地散落在他和慕堇若中間，像是鋪了一條殘忍的血路。狐妖子衿，艾葉，落榕，夏喬笙……也與他們在一起。姬華和諾夏不敵夜王，傷痕累累的身體更是令人不忍注目。而原本站在地上的夜王，已經被騰蛇虔誠地拱起，重新回到了那發生了巨變的半空當中。
玄武神君，白虎神君，一左一右地站在夜王身邊，麵無表情地俯視著自己的子民們。
“雪清泫……”
自己喜歡的人，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堅定地衝進危險當中，奔向了一個本該與自己敵對的、火屬性的武者，甚至為了救對方而讓自己身受重傷……
慕堇若看著雪清泫身後的大片血跡，“馬良神筆”筆尖粉光乍現，無數薔薇花兒衝著雪清泫飛過去。
“嗬嗬嗬，還在掙紮什麽？新的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不過，你們可能看不到了，哈哈哈……”
“轟！！！”
夜王張狂的笑聲帶來巨大的轟鳴之聲，白虎、玄武、騰蛇三位神君齊齊祭出巨大的法力，召喚出毀天滅地的力量。在慕堇若的眼中，漫天繁星似乎都變成了他們的凶器，轟轟烈烈地砸向地麵……
她知道這是錯覺，她明白星球不是點綴也不是隨時可以拿來使用的隕石，可是那震撼的場景依舊令人深覺恐怖，彷佛整個宇宙都垮掉了，沉重地壓了下來。
太極當中的餘文溪終於轉醒，睜眼便是這番恐怖的景象。他心中有無盡的疑惑與憤怒，卻在轉眼之間消失在虛空當中，就像是不久之前被他親手毀滅的神女菖蒲。
所有的心機，所有的手段，所有支撐他走到今天的野心和努力，瞬間與他的生命一起，離開了這個被他攪得風雨飄搖的世界。
慕堇若眼睜睜看著八位錦瑟精靈全部被擊中，姬華與其他武者也無從幸免，但令她崩潰的，是雪清泫。
雪清泫到死，也在護著王球，護著她所看重的哥哥……
“雪清泫！！！”
慕堇若淒厲的喊聲劃破夜空，透過一道黃色的屏障，她看到了夜王那不悅的神色：
“五行盾？黃允安，朕已經是整個五行大陸的王，你充其量不過是勾陳國的‘前’太子，你有什麽資格使用五行盾？！”
廣場之上的所有人都在這場隕石般的殺招中倒下，除了慕堇若和她身後的濼邑書生。而在慕堇若的腳下，黃允安正安靜地躺在地上。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召喚出勾陳國的神器五行盾，將最後的生存希望留給了慕堇若。
“哢嚓……”
散發著暖洋洋光芒的五行盾中間，出現了一道裂縫，像是蜘蛛網一般蔓延開來。
“哼，千年樹妖，你也不過是比他們多活了這麽一瞬間而已，真是可惜了一件神器。”
夜王抬起手，隻要一招，他就可以破掉這個已經損壞的五行盾，將慕堇若和濼邑書生一起擊殺。
“不要放棄，再用一次招魂引！”濼邑書生伸出手來，與慕堇若一起握住“馬良神筆”的筆杆，“慕堇若，你看到天空的白色雲絮了嗎？你穿越進來的白光馬上就要出現了，隻要我們再用一次招魂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