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長想說的，不隻這些罷。”
“看來什麽事，都瞞不過少司命。”說著，巫綺給顧璽影續了盞茶水，朝他略點頭示意，示意他看著茶盞中鴉色的茶葉：“這茶，已是我最後的庫存，不知少司命可尋到了那第三人？”
“嗯。”
“他真的願意，舍棄自己半條命，來救慕姐姐？”對此，巫綺不由感到幾分懷疑。
她同顧璽影以自身煉血蠱，損的不過是半條命，但那第三人，也就是偃師製成的傀儡就不一樣了，他損的可不隻是半條命，隻要煉得此蠱，必氣血兩空。
想到這裏，巫綺麵上的神色依舊是溫和的，隻是細看那抹溫和中卻平添了幾分輕嘲。
她早已不是以前的巫綺了，再難回到當初。
“他願意。”默了良久，顧璽影緩緩道。
“那慕姐姐......”
“她不會知道。”說完，顧璽影複看了巫綺一眼，便往內室而去，走時還不忘瞧了巫綺一眼，那一眼中帶了幾分警告。
見顧璽影如此，巫綺無奈地笑笑，隨即喝了口桌案上的杯盞，隻不過，此刻杯盞裏乘的是十日醉罷了。
香閣，內室汀蘭榭中。
慕離笙隨著永樂王後的幻影，在此處停駐。同外邊的美不勝收不同。
此處，極為的冷寂，用的香也是冷香，讓人覺得沒有絲毫的人情味，心下的感覺也是淡淡的。
須臾，慕離笙看了許久，還是將內室的門打開了。
推開門，永樂王後最終停駐到了這間室內，再未前進一步。
房內陳設極其簡單，除了一些必要的物件，再無其餘的擺物。整個屋子也是冷清清的。
直到那屋內最中央的畫，映入慕離笙眼前，才讓她的目光停留在了那裏。
畫上的女子，身著紅衣，冷然之中帶著幾分英氣，腰間環佩相交，引人注目的便是她腰間掛著的一把匕首，那匕首的樣式極為的精美奇特，仿佛有著無窮的力量，頃刻之間，便能讓人化為飛灰。
不得不說，隻一眼，慕離笙便知曉，這匕首的殺傷力極強，讓人見之心生懼意。
“你來了。”在慕離笙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匕首上時，那沉默已久的永樂王後，終於開口了。
嗓音如慕離笙所想的一般，冷冽若天山寒雪，開口間便讓人處在冰天雪地。
“母親......聽言，慕離笙心下一動，麵上浮起難得的暖意，就想撲到永樂王後的懷中，但在最後一刻她止住了，隻同永樂王後離了一寸的距離，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浮起絲絲淚光，心下一片激動。
她知道，如今的母親隻是幻影，她無法觸碰到她，隻能就這樣看著，同她麵對麵說話。
但就算如此，慕離笙心下也十分的知足，不敢奢求更多。
“母後的永樂果真生得十分漂亮，真是像極了你父王。”說到此處，永樂王後麵上掠過抹激動，那雙素來寒涼的眸子，浮現出抹暖色。
她笑了笑伸出手，想觸碰慕離笙的臉龐，卻在瞬間穿透了慕離笙的臉龐，什麽也沒抓住。
想到這裏，永樂王後麵上一片漠然。看向慕離笙的目光有幾分愧疚以及痛色：“母後後悔了，將你投到這盤棋中。”
她的女兒本不敢承受這麽多，是她強加到她身上的。
“母後，您不妨聽聽我的想法。”說及此，慕離笙看著眼前的永樂王後，雙眉微垂便滴下了一滴淚，雖如此，她依舊笑著，仿佛過往的種種，於她而言並不算什麽。
“女兒從前，心裏很是怨恨。為何我就該被割舍，該被舍棄。”
“永樂......”永樂王後聽言，話語中不免浮起抹哽咽。
“可是這一路走來，我又忽然明白了，明白了您同父王的苦心。”
說著，慕離笙退後了幾步，眸中掠過幾分釋然：“舍一人是舍，舍天下人也是舍，既如此，那何不隻舍那一人，而換取天下人的安康，這於任何人而言都很好，這天下我很喜歡，更想讓它永遠存在。”
“母後，人生來不能隻為一人而活，我想在有生之年，看看那曾經的盛世，它是不是真的很美好。”
“永樂，看到如今的你，母後真的很欣慰，卻也十分的痛惜。”
“母後既然如此想，那就將遺憾留到下一世罷，下一世，我們都會好好的。”
無人知曉，為何此刻的慕離笙能如此的平靜，從從未擁有，到擁有後又失去，這中間相距的時間，也不過短短幾日。
卻足矣讓人終生銘記。隻得將此生的遺憾留到那可能存在的下一世，此生隻向著前路，莫問歸途。
良久，那抹幻影散去，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冷香，那抹香讓慕離笙極為的擔心。
慕離笙知道，母後將自己的執念留在了這裏，如今心事已了，自然散去，而她這些年的掙紮也隨之消失在此處。
就在這時，當一切幻影散去，一柄精美別致的匕首掉落在慕離笙腳邊，此匕首，是慕離笙方才在永樂王後身上看到的那把。
精美中帶著幾分肅殺。
見此，慕離笙略頓下身將它捧在手中，細細撫摸著它的每一處紋路，心下一陣悶痛。
她的手，死死拽緊了手中的匕首，而後起身看著那副畫，一時默然。並未看向朝她而來的顧璽影，隻是自顧自地說著。
“我之前還在想，若有一日，我見到母親該同她說些什麽，那時一定有千言萬語。”慕離笙看著眼前的那幅畫，嘴角噙著幾分笑。
“可直到方才我才發現，我並沒有想說的，無論是對她們將我割舍的怨恨，還是對能見到她的期盼以及心下經年的微末奢望，都在那一刻化作了烏有。
可笑的是，我隻能將這些困擾我多年的感情，寄托於那虛無縹緲的下一世。”
“澤安，你說這是為什麽，為什麽到最後一刻我卻退縮了，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慕離笙雙眉緊蹙，看著眼前的畫卷，心下第一次浮起許多的為什麽。
她以往很少會有疑問，卻在這一刻充滿了心底，這讓她很難過，也很糾結。
這世上的諸多事，為何要在失去之後才追悔莫及，去否定之前所作的決定。
此刻的她不清楚，也不想去清楚，隻想將自己禁錮在心海的一方天地中，觀著那裏的雲起雲舒，潮起潮落。
但那海麵，波濤洶湧，忽卷起波波海浪朝她鋪麵而來，那腥鹹的海水，讓她覺得有些窒息。
拚盡全力的想掙脫開來，最終窺得一方天光。
想來，她始終是不肯沉溺在往事中的，她的眼前隻有那未盡的前路。
隻要有力氣，便會拿著手中的劍，勇往直前。
今日，她終於釋然了，得到了靈魂上的解脫。
“因為，你從未怨恨。”說著，顧璽影同慕離笙一般，站在這副畫前，那雙若古井深潭般的眸子中，掠過抹深沉，仿佛世間所有的情緒都會被，這雙眸子吞噬而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