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了那棟別墅前。我守在門口一直看著天明。
那個男人推開門,他往草坪上張望了一下,鑽進了草坪邊上一間小木屋,一回從裏麵推出了一輛機器,他坐在那台機器上,一圈一圈地在草坪上來回打轉。草屑在那台噴著煙氣的機器下麵如波浪一樣翻飛。
後來,他將機器擱在了一邊,開始清掃割下的草屑,當草屑如小山般堆積在一起時,他放下了所有的工具,將它們裝進了一個黑色的袋子,然後他提著它從草坪的柵欄門走了出來。
他發現了我。
優優?你怎麽會在這……他無勝驚訝,緊張地環顧著四周。大概是天色還早的緣故,周圍了無人跡。
我沒有回答他,隻是一臉冷漠地站立著。他好像覺察到了來者不善,微笑地走了上來,伸手拉我。我一把甩開了他的手,站到了離他一米遠的地方,從那包包裹中拉出一截膠卷扔到了他的腳下。
他神情疑惑,猶豫著將膠卷撿了起來,對著陽光眯著眼睛觀看,很快,他臉色大變,雙眼圓睜。
我冷笑,順勢說出了亦然的名字,這個他不會不明白吧。
他這下子才回過神來,聲音顫栗著,如炮法製,優優,你,你,你為什麽這麽做,你們在跟蹤我?你們究竟想要幹什麽……
我不屑地拋開了他的問題。我簡單扼要地說明來意,兩件事。第一,為昨天的事情去向裏仰道歉。第二,盡快回石板看望裏仰的媽媽。
他不愧是一個曆經沙場的生意人,那一陣出其意料的手忙腳亂很快就被他冷靜和狡奸的本性鎮壓了下去,他開始恢複了鎮靜,對我不動聲色地冷言,優優,你就憑這個,你就憑這個就跟能跟我玩了,太小看我了吧,我告訴你,你所有的底片你都甭想能帶得出去這棟別墅,你看那門口那保安,我隨便打個招呼,全部小區的保安就能圍住你了,你是怎麽進來的,你這是沒有經過允許就偷偷進來的,你能出得去嗎……啊,你說亦然,他和這個底片有什麽關係,他為什麽又要聽你的,他又有什麽證據毀謗我……嗬嗬,你還是一小孩,在石板生活那麽多年,我怎麽就沒有想到你和裏仰一樣天生就是鬼精呢……你們還小明白嗎,你們還玩不過我……回去讀你們的書吧……別在這裏胡搞瞎搞了……石板我是不會再回去的,跟你們解釋你們也不會明白,那不是我的人生……你們還小,你們懂人生嗎……一晃就十幾年過去了,你們懂人生嗎……我隻是在追求我的人生,我沒有做錯什麽,你們算什麽,你們有什麽權利來指責我,你們這般不諳世事的毛小孩,是誰慫恿你們出來找我的……是那個女人嗎,那個女人早就該死了,她拖累了我十年……
他對我冷潮熱諷,他看見了我臉上的不安,他露出了勝利的笑容,以為形式已經開始扭轉,他勝券在握,走上前來搶我手中剩下的膠卷,他會對我用武力這是我料想不及的,我躲閃著他,一麵思忖著是不是喊來人,他抓不到我,氣急敗壞,從口袋中拔出了一手機,對著手機吼了幾句,然後站在一邊神色泰然地看著我,再一次對我嘲諷地打擊,保安就要趕來了,你是乖乖的放下膠片走人了,還是一會去派出所蹲一蹲體驗一下囚禁的滋味……
我知道他不會叫來別人,從他見到我提心吊膽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確切他不會有這個膽量,別人的在場他會更加控製不了事情的敗露,他隻是嚇嚇我,但我此時該怎麽辦,我麵對著一個無賴,我並不是真的要讓他難堪,我知道我可以喊來人,但這不是我的本意,我並不想這樣做,我一邊努力掩飾著沮喪,一邊思量著對策。
這時他的電話再一次響了起來,他打開看了看,神色慌張地將它按斷了。但很快手機又再次響了起來,他臉色蒼白地接了起來,不停地用手擦拭著額頭的冷汗,頭點得如風雨中的芭蕉葉,我會做到的,我會的……
接著,他將手機遞給了我,我疑惑地望著他,他躲閃著我的眼睛,我隻好將手機接了過來,我聽見了亦然的聲音,優優,你沒事吧,他沒有欺負你吧,我要不要也過去一趟……
不會,你不會過來……我說,並快速地掛斷了手機,在我聽見他聲音的那一瞬間一種牽腸掛肚後如釋重負的感覺已讓我淚水泉湧……
那個男人頹唐地站在一邊,事情的轉折讓他挫敗般再也提不起精神,我不知道亦然是怎麽跟他談判的,但我相信他能辦得到的。
我給那個男人留下了我們旅館的地址,並交給了他所有的底片。他哆嗦著手臂將它接了過來,一副殉情的可憐模樣。我口氣緩和了下來,安慰他說,亦然已經答應我不會將這個事情報道出來。他看著我嚴肅認真的樣子,稍微有點放鬆,低著頭喃喃地說,謝謝你,優優,我……
我啞聲般地苦笑,他謝我什麽,謝謝我幫他躲過了一場輿論的災難,謝謝我讓他覺醒他應該回石板去看望與他同甘共苦過十多年的妻子,謝謝我讓他明白他是多麽自私多麽無恥多麽沒有良心……
他耷拉著腦袋愣站在原地。我看不清他的臉容,他可真的有愧疚之意?
我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