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常常逃課來到墳墓的地方。
有時是爺爺。有時是裏仰。有時是裏仰的媽媽。
我靜靜地注視著他們。一直都夜色暗淡下來。然後我才從山上緩慢地走下來。
那段時間已是高三的下半學期,高考臨近,學校三申五令地給大家敲響了警鍾,千濤萬浪勇者勝。大家都在拚命地趕啊趕,擠呀擠……
對於我狀態的低迷和成績的滑坡學校痛心疾首,臨近高考最後兩個月,學校終於對我采取了放棄的態度。校長站在教室門口堵住了剛剛從山上回來上晚自習的我,態度冷淡地說,你收拾東西吧。你明天就不用來上課了。
我神情冷漠地點了點頭。
那個夜晚,我一個人拖著滿滿的一大包書來到了裏仰的麵前,我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出遠門一樣。我想起那個有積雪的早晨,我也是這樣拖著一包行李站在裏仰的麵前,他搶過我的行李,我說我不需要他,我曾經說我不需要他,我可以一個人離開石板,我可以一個人去一個遠方,可是裏仰你知道嗎,沒有了你的陪伴,我怎麽有勇氣離開石板,怎麽有勇氣去一個遠方,怎麽舍得離開你默默守護著的石板這個家,幸福就在這裏,我不能帶走它,我不能離開石板……
我跪倒在了墳墓前。
後來,在山腳下我看見了爸爸。
爸爸大概是已經聽說了我被學校勸退的事情。他在山腳下等著我,扶著一塊岩石,兩鬢的白發在風中聳立如刺,看見我走來,他接過我的書包,然後緊緊地擁抱了我。我在爸爸的懷中山洪爆發般嚎啕大哭,爸爸無聲地安慰著我,自從裏仰的媽媽離開之後,我以為我再也哭不出來,我以為我再也不能用哭聲來排泄出內心的悲傷了……
我告訴過自己我一定不要在爸爸的麵前哭的。因為爸爸說優優是堅強的就像當年的他。我不會讓爸爸失望……
大海不斷漲升的潮水開始落潮,悲傷沉成暗湧,海麵落回平靜……
班主任將我的座位調到了教室的最前排,在高考最後兩個月,我著了魔般投入了學習,我幾乎成了一台毫不犯困的機器,我的成績也奇跡般地追趕了上來,在學校最後一次摸底考試中,我擠進了級組前十名。一天中午的午休時間,教室空****的,隻有我一個人在教室的前排複習,不知道什麽時候,班主任來到了我的身邊,當我抬起頭看見他時,他對著我慈祥而心疼地微笑,他說,優優,注意一下身體。我聽話地點了點頭,接著埋頭學習,他腳步輕輕地離開了。其實在他轉過身時,我的淚水已經嘩嘩嘩地流出來了。我用冰冷的學習包裝起了自己,不容自己去想及學習之外的任何東西,我外表冷淡內心寂寞,那段時期哪怕隻是一點點不經意關懷都會讓我淚流滿臉,關懷不能減輕我內心的思念,關懷讓我倍感孤寂,我常常在空無一人的黃昏茫然失措地看著自己的影子被夕陽一點點地拉長,我常常在人滿為患的教室控製不住地趴在桌子上默默流淚,教室人氣沸騰,沒有人知道我埋頭的樣子是在哭泣,沒有人知道。
高考前報誌願的那一天,校長級長班主任和爸爸商討後決定讓我報考京城一所知名大學。在誌願填滿的那霎那,我突然抬頭望見了掛在黑板旁邊的地圖,京城所在的地方離石板該是隔著多少條河多少座山啊。
裏仰,你會不會奇跡在那個遙遠的城市等著我?
你可知道,你的名字是一個城市。
如有一天,我對著這個城市喊出了你的名字。
希望你不要驚訝。
你的名字,就是我要去的那個城市。
我在桌子上劃下了一道紅線。
那是鐵路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