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廣陵春雨恰有時,眾人因雨齊脫險

眾人全都瞠目結舌地看著蔡知常手中的那道破紙符,連付建文甚至都饒有興趣地看著蔡知常。半晌,蔡知常感覺冷汗從自己的頭頂沁了出來,不禁偷偷地咽了口口水,剛剛用了太大的力甩出這道紙符,自己的胳膊都有些發麻了,蔡知常本是緊閉雙眼,眯起雙眼瞟了瞟眾人一眼,看著眾人呆立當場,自己心中更是手足無措,自己怎麽會蠢笨到這種地步,別說正牌道士都不能呼風喚雨,自己這個半吊子瞎鬧騰什麽,不要讓對麵的同行笑話了去,看著付建文也愣在那裏,自己這半瓶子水還得晃**一下,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於是蔡知常又是咬牙一跺腳,嘰裏咕嚕自己也不知念的是什麽,又是一劍指,“急急如……啊呀!”付建文先前是忍了一會兒,這小道士你也太不靠譜了,這都是什麽時候了,你們和我都要一並西去了,還在這耍猴呢!招手一道綠炎,把那道舊紙符給燒了。蔡知常被綠炎燒到了手指,不禁連聲痛呼,捂著手拚命地搓著。夏進跟小葵都看呆了,心想這什麽不靠譜的小道士啊,本是滿心希冀地看著他真能呼風喚雨,如今這叫什麽事,你把人這麽當猴耍,人家不生吞活剝了你都算客氣了!燒燒你手指鬼叫鬼叫的。

夏進此時腦筋算是徹底冷靜了下來,想起了獄中學得那套獅吼功,如今幹脆配合這小道士演一場戲,拖一拖時間,或許能將其引到瘦西湖畔,再想著法兒將這鬼道士的鬼火給弄滅了。將小葵的手輕輕的拉開放在了小葵的耳朵上緊緊的捂住,小葵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夏進,不知其何意。夏進穩穩紮了一個馬步,暗提昨日修習心法修得的些許真氣,雙眼怒睜,提氣大吼:“雨……來!!!”夏進隻覺運功發出,如火在喉,抑製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跪倒在地,深深地喘著氣。獅吼功不愧為當年明教四大天王的心法之一,威力奇大無比,隻見一道音波在夏進口中壓縮,劇烈射出,夾雜著空氣緩緩聚成了巨大的漩渦,空氣與空氣間產生摩擦發出刺耳的唧唧聲,蔡知常隻覺,兩邊耳膜生疼,不禁伸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空氣音波高速旋轉著,猶如旋轉著的長劍,刹那間刺向了付建文,付建文耳膜震出了鮮血,眼見著獅吼功凝聚成的長劍要飛至自己身前,不慌不忙的伸出綠炎凝聚的左臂,一把將飛劍捏在手中,用力一按,空氣被灼熱的綠炎湮滅,音波被綠炎包裹漸漸消散。這一幕看得蔡知常目瞪口呆,這……這……這他媽的還怎麽打!

付建文猶如一尊來自地獄被鬼火包圍的惡鬼,破損的白色道袍在黑夜中尤為醒目,一步一步地走向蔡知常,把仍舊呆立的蔡知常,用右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慢慢地提了起來,輕聲細語道:“夏進少主,隻怪你這輩子投錯了胎,今日貧道以自己的命換你的命,也當是定數,隻是沒想到,你也是修道之人,快些再求個雨給貧道看看!”右臂一用力,蔡知常隻覺得每一口呼吸便是人生中最後一口,眼睛不住地往上翻,蔡知常用盡全身力氣,指了指一旁跪倒在地的夏進,從牙縫中硬是擠出幾個字:“我……我……不……”夏進聞言,心中暗罵你個賊道人,就安心去了吧,還瞎指個什麽勁!佯裝咳嗽,越咳越大聲。

付建文聞言哈哈一笑:“誰人不知道夏進少主自幼報讀詩書,不曾習武,噓噓噓噓……少主……你已經勞多時……睡一覺吧,讓貧道送完你最後一程,貧道也算有臉麵見九泉之下的師傅……噓噓噓………”蔡知常心中暗罵,怎麽如此之背,生死關頭,還被認錯了人。付建文右臂緩緩用力,蔡知常隻覺得意識模糊起來,這二十年來的事就仿佛昨日一般從眼前閃過,難道小爺真的要歸位了麽……

忽然蔡知常隻覺臉上一涼,是自己的淚水麽……耳畔隱隱約約地聽見了小葵的呼聲:“真的下雨了!下雨了!”

正值初春,如今廣陵城中無數文人騷客見雨高談闊論,紛紛行文寫詩,這場雨來得好啊!春雨細密絲絲點入瘦西湖中,泛起一陣薄霧,夜晚的廣陵城中,遊人盡皆打起了紙傘,映著燈火,正是一番江南的好景!

這場雨不僅是一場關乎今年收成、廣陵美景的春雨,更關乎到漱月樓中眾人的性命,蔡知常聽聞小葵的歡呼,在意識崩潰前扯了扯嘴角,心中暗喜小爺的道術每每都能逢凶化吉,之後便兩眼一翻,在無知覺了。

細密的雨絲,將四散的鬼火全部澆滅,付建文的左臂凝聚的綠火也被春雨消磨殆盡,化作了陣陣青煙。付建文看這春雨,不禁放聲狂笑,笑著笑著,急火攻心,內勁再也整壓不住了,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右手再無力氣提著蔡知常,將其狠狠地擲在地上,指天大罵:“賊老天!你倒是昏了頭,我付建文一生隻為茅山一脈求過你多少次,你從未看眼!這幾個區區豎子便求得這場雨!你真是瞎了眼了!難道這一切皆是定數?哈哈哈哈哈”說到此處付建文又是一口鮮血湧出,癱倒在地上,雙目含淚,白發披在了地上,喃喃低語道:“師傅……徒兒對不起你……大人……茅山一脈……就……”話未說全,卻是再也撐不住了。

“付建文看來是失手了。”王文昭看著一桌子山珍海味,珍饈美食,卻是一筷子都沒動。江文濤一個人喝著玉壺中的瓊液,悶悶地哼了一聲,“付建文也會失手,按你的說法,鄭參應該重視修養,夏進身邊已無高手了,最多是那個鐵律衙的行走,你我都清楚,付建文不可能失手。”王文昭,歎了口氣,看著杯中的酒液,映出自己已經有一頭銀發和蒼老的麵容,右手一陣微顫,酒液泛起漣漪,仿佛看到了什麽,眼中有種莫名的暗淡,又搖了搖頭,低聲歎道:“如是付建文未曾失手,應該是來報了,又如是沒有這場大雨……”

江文濤眼中閃過喜色,“你兒子倒是白死了,如今鐵律衙將夏進的案件轉調,付建文生死不知,應是查得出來的。”

王文昭握著酒杯的手又是一顫,眼光一閃,衝著江文濤微微笑道:“犬子而已,為了爺,死了便是死了。倒是近來年老了,昏招倒是不少。”語畢,靜靜將握著酒杯的手放在桌下,緊緊握著杯子,手指蒼白,再一用力,杯子被捏得粉碎,掌心被杯子碎屑刮出了一道小口子,王文昭起身,將手掌按在桌子上,轉過了身,看著窗外的細雨,低語道:“軍師本倒是一招妙招,引出了那幫餘孽,打壓了鐵律衙,死一個夏進,一石二鳥,那位爺最多礙著鐵律衙的麵子衝咱們發一通火,也就無事了,即使不成,也可推到鐵律衙行事不力,廣陵無人的份上。此間不成,難道是我會錯了意?我那手,也是加了一成保險,天意弄人啊。如今看來,廣陵城中也藏了很多高手啊。如今猜不透的……卻是那位爺的意思……”

王文昭盯著自己的手心,傷口慢慢沁出帶有淡淡腥味的鮮血出來,看了許久,低頭歎道:“也不知道那位爺在怕什麽,廣陵這邊事態是控製不住了。這傷口,是要越扯越大,血也是會流的越來越多的。”

江文濤渾然不顧王文昭在低語什麽,心中暗喜,看來廣陵此間卻是事了了,多過幾年太平日子,自己也該退隱了。

忽然間,一個黑衣人閃進屋內,單膝跪地,“報!付統領已確定身死,夏進等人雖說身受重傷,要不要屬下……”王文昭招了招手:“天意如此,你等再去,估計也是送死,就此事罷吧。”

王文昭有看了看手中的傷口,從懷中掏出一方紗巾,細細地抹幹淨了手心的血跡,“將付建文屍體交給鐵律衙,告訴他們,我們已經查出廣陵府王長清之死,付建文就是元凶,夏進無罪。”黑衣人拱了手領命:“是!大人!可是那幫茅山的人呢?”

王文昭厭惡的皺了皺眉,將剛剛抹完血的紗巾,擲在了黑衣人身前:“盡數殺了,一並送去鐵律衙,就說茅山道士蠱惑人心,意圖叛亂,陷害夏進的就是這幫人的計策。手髒了,總得洗洗幹淨。”黑衣人領命:“是!大人!屬下預先賀喜大人破獲王長清之案,剿滅茅山叛匪,立下大功!”王文昭背著身子嗯了一聲。轉過頭,又衝了江文濤笑了笑:“江大人,很快,卑職將與大人平齊平坐了。”轉過頭,想了一會兒又低語道:“做戲要做全套。”

王文昭突然發聲大哭,“我的兒啊!”一邊哭得如尋常晚安喪子的老人般慘絕人寰一邊跌跌撞撞地向著屋外的瓢潑大雨中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