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陽侯和薛蟾元宵後幾日便回府了。

休沐了兩天剛上朝,就下來了這麽一樁大事,二人回府的路上滿麵愁容。

廣陽侯在戶部當值,他自己最清楚,這些年陸陸續續從國庫借出了多少銀子。

眼下讓他還,他拿什麽還?

廣陽侯扶額道:“回府後,讓你媳婦帶著府上的賬冊來找我,對一對數目。”

薛蟾比他冷靜得多,“父親實在不必這樣緊張,依我看,太子想討回這些賬款沒有那麽容易。”

“我們從國庫借出去的銀子都是小數目,要論大賬,還有慎王、胤王,七皇子、三皇子、忠義公……大家不舍得拿銀子出來還賬,這些人沒還,大家就都有推諉的借口。”

廣陽侯點點頭,“話雖如此說,也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國庫還賬以後,還有籌款賑災,這個數目也要和謝見微商量一二。”

侯府已經拿不出銀子了,真要出錢,都得仰仗著謝見微和謝家。

薛蟾應了聲是。

回到府上以後,薛蟾立即讓人將謝見微叫到了常青園。

薛老太太小憩剛起,揉著額問道:“突然這個時候把人都找來,到底是為了何事啊?”

廣陽侯:“今日早朝,提起雪後賑災之法……”

他大致地講了事情經過,薛老太太的瞌睡蟲瞬間被嚇沒了。

“怎麽這個時候突然要討國債?連一點緩衝的時間都不給!”

謝見微垂著眼睫,麵不改色。

薛蟾道:“如今上頭還有幾個頂著,但保不齊能一直撐住太子追討,若是真討上了門,咱們也得做好萬全準備。”

他看向謝見微:“晏晏,讓你帶的賬冊你可帶來了?”

“現在府上的賬母親在管。”

孫氏臉色微微泛白,讓人把賬冊遞給了廣陽侯。

廣陽侯父子倆坐在一起翻了翻,臉色大變。

“怎麽會隻剩下這點?!年前我走的時候明明還有存餘!”

“年節加上元宵……各處要支出的銀子都不少,還有寧姐兒的嫁妝,所以就……”

“蠢婦啊!蠢婦!你明知現在如何情形,竟然還敢大手大腳地花錢!我——”

廣陽侯作勢想打孫氏,心口忽然一疼,反手捂住了心口。

堂中亂成了一團,廣陽侯好不容易緩和過來,薛老太太問道:“若是要全還上,得多少銀子?”

薛蟾鐵青著臉報了個數目。

薛老太太沉默了,就算把她的私幾都貼進去,也沒有這麽多銀子。

幾人互換了眼神,將視線落到謝見微的身上。

謝見微深知廣陽侯喊她來的目的,畢竟前世就是她掏空了積蓄,才給侯府補上這些虧空。

薛老太太咳嗽了兩聲,道:“見微啊,你看如今,這可如何是好?”

“眼下雖然緊張,但若是能賤賣些田產,這個數目的銀子還是能湊齊的。”

她一雙眼睛裏滿是真誠,對薛蟾道:“二爺和父親若有需要,我可去幫著問問,鄴京不乏有錢人,趁著這個時候低價收購田產農莊的豪紳也不少,總能找到買主。”

“……”

廣陽侯臉色稍沉,他不相信謝見微這麽聰明,會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她這樣說,就是不肯出錢襄助了。

“見微啊,你嫁進侯府這麽多年,為父都不曾求過你什麽。如今侯府正是危難之時,若是銀子拿不出來,便是站在風口浪尖上,和太子、皇上相對。屆時你身為侯府的媳婦,又能有什麽好處呢?”

他虛偽地歎了口氣,說:“不然就這樣,這銀子,當為父借你的。”

“父親這樣說,我無地自容了。”

謝見微抬起袖子裝模作樣地抹了下眼角,“隻是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你每日在府上閑待著,根本沒有用錢的地方,說什麽心有餘而力不足。”

孫氏不滿地說道。

謝見微:“前兩日我妹妹建學堂,我的體己全都給了她,再加上這陣子我在休養身體,銀子更是流水一樣花出去。父親若是早幾日跟我說,興許還有存餘,可如今……”

瞥見廣陽侯和薛蟾狐疑的視線,謝見微大大方方道:“父親和二爺若不信,大可去我房裏搜。”

“……不必了,也是難為你了。”

真要去搜,像什麽樣子。

廣陽侯扶著額,此刻真是陷入了為難之時。

謝見微道:“若不然,我就去找找,可有願意收買田產農莊的豪紳?”

“不可!”

侯府本來就沒有多殷實的家底,若為了還國債將家底都變賣了,那才是真真的沒落。

廣陽侯也丟不起這個人,

他坐直身子說道:“此事我來想辦法,你們都不必操心了。這幾日府上拮據些,能不用的銀子就不要用了。”

謝見微:“那寧姐兒的婚儀?還有嫁妝?”

“都免了都免了!你同她說一說,讓她也體恤體恤家中困難!等侯府緩過來,我自給她補上就是!”

廣陽侯揮了揮袖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鄴京這幾日熱鬧的很,謝見微每天都能聽到各種消息,關於太子上門討銀,或是吃閉門羹,或是欠一萬收一百這樣的事。

朝臣無一例外的哭窮,僅有少數欠的少的,或是當初真是因為家中揭不開鍋,才借國庫銀兩的官員,乖乖上繳了欠款。

毓秀將消息說給謝見微聽時,還十分憂慮:

“夫人,您說現在的情況,太子殿下能不能順利地討到賑災的銀兩?拖延下去,吃苦的還是災區的百姓。”

“他會的。”

太子前世就已經辦到了,隻是按照前世的軌跡,大概還要半個多月才能湊齊。

謝見微想了想,從書案上取出一張信紙,提筆落了一封信,封好交給了毓秀。

毓秀已經輕車熟路,接了信還沒問便說:

“給太子殿下送去對麽?奴婢這就去。”

她出了門,謝見微才回過神。

她望向桌上莫名多起來的信紙,意識到她給太子遞信的頻率真是越來越多了。

雖然她大多都是和兩個殿下聊天,但也越來越習慣在信尾寫上兩句,對傅平野的話。

他也是一樣,二人仿佛形成了某種無言的默契。

謝見微歎息了聲。

她這次僅僅是為了災區的百姓,少受幾日的苦,僅此而已罷了。

另一頭,傅平野剛剛從慎王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