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蟾不輕不重地砸了下酒杯,亭子裏的氣氛一時更冷了,連喝醉的人都清醒了幾分,訕笑著打起圓場。

“咱們剛洗脫罪名被放出來,合該一起慶祝,還是喝酒吧,喝酒!”

“是啊,一樣是督查,一樣挨了打,有的人能平步青雲,我們還得熬日子,我就是看不上有些人明知是倚仗家裏功勞,還耀武揚威,仿佛真是自己有能耐一樣。”

“……”

這人顯然是嫉妒薛蟾可能要升工部侍郎,渾身都冒著尖酸刻薄的氣味。

薛蟾半晌才開口,哂笑一聲說:“王兄堂堂七尺男兒,怎麽學了一身女人家的小家子氣,玩弄起口舌來。這番話我聽著真是酸呐,莫不是我升官,王兄看著眼熱?”

“你!”

王公子氣得麵皮通紅,低聲道:“靠女人得來的官位,有什麽好眼熱的!說我小家子氣,我還說你丟了我們大丈夫的臉麵!”

“唯有無能之人,才會在背後嚼這些酸口舌,明眼人自會知道,我是有真本事,皇上才會升我的官。至於我夫人……”

薛蟾掃視著他,諷笑道:“我隱約記得,當年王兄也曾去過謝家的惜花宴,你沒娶到家妻,難道是因為你不願?”

王公子被這幾句話氣昏了頭,拍案而起。

“薛蟾!你休要得意!你德不配位!遲早遭報應!”

這邊的聲響驚動了孫氏那邊的夫人們,一道湧了過來。

王夫人抓住兒子,孫氏高聲質問道:“怎麽回事!好端端的吵什麽!”

“沒事沒事,就是聊到些往事,爭執兩句罷了。薛兄,王兄,你們都消消氣。”

亭子裏鬧哄哄的,引得來來往往不少下人圍觀,毓秀在廊下暗暗撇了撇嘴,轉身走了。

時至六月,花廳裏的花開得正好,閑來無事,謝見微正在花廳修剪海棠。

聽到腳步聲回頭,是取水的毓秀回來了,她步伐踩得重,小臉緊繃著,謝見微笑問:

“去取個水而已,這是怎麽了?”

“還不是薛蟾那混賬東西!大庭廣眾之下拿夫人當年議親的事與人拌嘴爭執,拿夫人當什麽了!他拌嘴得勝的工具麽!”

謝見微眼瞼稍斂,正要說什麽,就瞥見花廳外有個下人驚慌失措跑了過來。

“夫人!不好了!刑部來人,說要查案,將侯府四下堵得水泄不通,錦衣衛都圍進府裏來了!”

毓秀一驚,立即看向謝見微,謝見微放下手裏的水壺,鎮定道:“告知侯爺了沒有?”

“侯爺去上衙了,不在府上,小的讓人去通知了隔壁府裏二房、三房的老爺太太們……”

小廝話剛說完,花廳四周就傳來甲胄碰撞的動靜,和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轉眼間,錦衣衛已經來到眼前,為首的人頷首向謝見微致意,說道:

“薛夫人,請您移步到前堂,配合刑部辦差。”

“知道了。”

謝見微麵不改色地理了理袖擺,氣定神閑地走在前頭,錦衣衛緊隨其後,不像是他們押著謝見微,倒像是謝見微領著他們一樣。

從花廳到前堂,一路走來,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錦衣衛。

謝見微收回視線,來到前堂時,這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看見她全都湧了上來。

薛又寧滿臉恐懼地問道:“母親,這到底是怎麽了,錦衣衛為何要包圍侯府?”

謝見微往後看了眼,跟在她身後的錦衣衛已經撤走了,隻在門外留下了一群看守的人。

二老爺薛球皺著眉道:“這群人一問三不知,就是不肯說是為了什麽。”

堂裏的薛家人亂作一團,沈盼捂著肚子坐在椅子上,抓著扶手心裏一陣發慌。

她感覺腹中揪成了一團,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慌漫上心頭。

“二爺呢!二爺怎麽現在還不來。”

“是啊,蟾哥兒和大太太呢?見微,他們沒和你在一起?”

謝見微淡淡道:“太太在後花園水榭裏設宴,還有其他府裏的夫人公子在,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說話間,方才領謝見微的錦衣衛,帶著孫氏和一群錦衣華服的夫人公子走了進來。

孫氏滿臉驚慌,她身邊的那群人更慌,他們被單獨關在邊上的上房裏,被推進去之前還不甘心地解釋:

“我們不是廣陽侯府的人啊!為什麽不讓我們走!我們隻是來赴宴的!”

錦衣衛首領冷冰冰道:“等事情辦完,你們就可以走了,委屈各位。但這是皇上的意思。”

關上門派人看住後,他轉身想走,孫氏趕緊將人叫住,大聲喊道:

“等等!薛蟾呢!你們為何不讓薛蟾過來!你們要把他帶去哪兒!”

“薛蟾要配合我們辦差。”

“你站住——”

薛家人將孫氏團團圍住,二房三房的人七嘴八舌地質問,孫氏氣急敗壞。

“都問我幹什麽!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侯爺呢?侯爺哪裏去了!這群人就這麽把我們關在這兒,我必不善罷甘休!”

邊上小廝道:“侯爺去上衙了……隻怕還沒收到消息吧。”

二房老爺看向站在一旁的謝見微,張口說道:“見微,不如你去打聽打聽為什麽?”

堂屋裏一半的人都聚在謝見微身邊,連其他幾房的人都不例外,顯然比起孫氏,謝見微更像是主心骨。

她在院外看了一圈,好巧不巧的,這裏正好有個眼熟的人,上次萬佛寺見過的那位。

謝見微提步邁出門檻,邊上的錦衣衛抬手阻攔,“夫人,請您回到房裏去。”

謝見微莞爾,“我不出院子,就是看見一個熟人,問他兩句話。”

“夫人……”

“我不出去,他也不出去,就算我知道了什麽,也傳不出去。”

“可……”

“我雖不知侯府內出了什麽事,但眼下皇上沒有旨意,我還是侯府的少夫人,你幾次三番攔我,不怕得罪我麽?”

留守的錦衣衛官職都不高,自然是擔心的,謝見微又誘導了兩句,輕而易舉地邁出了堂屋。

屋內眾人翹首以盼,不久後,謝見微麵不改色回來了。

二房老爺催問:“怎麽樣?可問清楚了?”

“問清了,他們是衝萬佛寺的案子來的,有證據證明薛蟾才是偷轉工程款的真凶,皇上下令闔府搜查,務必找出真賬簿。”

此話一出,堂屋內寂靜一片,眾人瞠目結舌。

孫氏軟綿綿癱坐在地,抖似篩糠。

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