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生怕謝見微真的掰斷了靈位,吉不吉利先不提,就怕崩壞的木刺傷了她的手。

“夫人,您先別急啊!事情還沒完全搞清楚呢。興許當年的事裏還有什麽誤會。您可別忘了,還有薛蟾這麽個攪屎棍混在裏麵……”

毓秀耐心的勸了謝見微半晌,她冷硬的表情才有所緩解。

謝見微慢慢放下靈位,腦中忽然回想起上次見傅平野時,他不依不饒的讓自己答應,不管他隱瞞了自己什麽事,謝見微都要給他解釋的機會這些話,忍不住暗暗磨了磨牙。

好小子,就算什麽也不記得,也能先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算他運氣好。

她倒要看看傅平野想怎麽解釋,就算是回京之前打算告訴她真相了,那之前幹什麽去了!

毓秀小心翼翼的接過靈位,“奴婢現在就把他們燒了。”

“等等。”謝見微叫住了她,“去萬佛寺找大師算一算再說,畢竟我還對著這個給他們燒了四年陰物,不知會不會損害到小魚兒和淵哥兒……”

“不會的,兩位殿下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夫人別太自責。奴婢這就派人去問。”毓秀溫聲說道。

她看了看**堆成山的小包袱,輕聲道:“夫人想去看兩位殿下,也得先好好整理整理再去呀,否則到了手忙腳亂的,萬一到了才發現缺了哪個可怎麽好。”

謝見微點了點頭,“我好多了,你不必操心。先去安排靈位的事吧。等明天……我再去公主府看他們。”

毓秀點了點頭,到了外間,拉著裴溫一起走了出去,從外關上了門。

心情哪有那麽容易就能平複,謝見微強撐著送走毓秀和裴溫,坐到炕上慢慢整理起兩個孩子的東西,眼淚不知不覺地漫開,染濕了領口,謝見微整理了片刻就再也下不去手了。

她捧著兩個花環坐到床榻上,愛如珍寶似的小心翼翼撫摸了半天,靠著軟枕不知什麽時候哭暈了過去。

一睜眼,天已經黑了,謝見微眼球酸痛得厲害,轉動時能明顯聽出咕嘰咕嘰的水聲,眼前冒著白光。

她捂著眼睛緩了半天,才能勉強睜開一條縫,她眼睛哭腫了,這會兒怕是要醜死,一想到明日要頂著這樣一副尊容見她兩個孩子,謝見微立即下地,熱了帕子敷在了眼睛上。

折騰到翌日天明,腫眼泡已經消了下去,除了微微泛紅看不出異常,謝見微興奮地忙進忙出,又一大清早的親自到市集上買了大包小包回來,扛上馬車的時候足有六七個大包袱。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回娘家。

馬車朝公主府駛去,謝見微望著窗外掠過的風景,既興奮又緊張,手指交纏在一起,指腹都碾成了紫紅色。

而此刻公主府前,角門正敞開著,影壁邊的環廊下,傅平野牽著兩個孩子快步走來,傅長枝跟在後頭,不停打著哈欠。

小魚兒和淵哥兒也不怎麽精神,小魚兒一下下點著腦袋,靠最後一點意識聽傅平野的話往角門跑,像個提線小木偶。

到了角門,兩個崽同時卸下力氣,小魚兒吧嗒一聲靠在了傅平野腿邊,抱著他的小腿像個小型掛件似的,打著哈欠說道:

“嗚哇……謝姨姨什麽時候來呀?小魚兒……好困……”

聲音越來越小,它軟綿綿的小身體慢慢下滑,最後坐在了傅平野鞋麵上。

淵哥兒比他強一點,靠在柱子上打起了小鼾。

傅平野皺著眉把小魚兒拎起來,替他整理了一下起翹的胎毛,一本正經道:“小魚兒,淵哥兒,醒醒,謝姨姨馬上就到了!”

“見微說她辰時來,現在還不到卯時末,至少也還有兩刻鍾……你……你還是不是人呐?”

傅長枝也困得睜不開眼,要不是因為裘雲崢昨夜政務太忙宿在了衙門,她也不會無聊到大清早的來摻和他們的事。

傅平野:“提前來迎接客人是主家應盡的禮貌。”

傅平野掃了一眼傅長枝,淡淡道:“怪不得你這裏門庭冷清。”

“嗬。”

傅長枝揉了揉眼睛,打算和傅平野舌戰幾個來回,餘光一瞥,震驚道:“那是薛府的馬車嗎?”

謝見微這麽早就來了?難道她和傅平野真如此適配?一拍即合?

看見公主府的匾額,謝見微耳邊咚咚的心跳聲越來越快,馬車還未停穩她就撩開了車簾,踩著腳凳落地時一個走神,當眾崴了一腳,即便腳踝發疼,謝見微還是走得飛快,眼裏隻有角門下的兩個崽。

傅平野看見謝見微崴腳,下意識的便想衝上前,無奈腳上還掛著一個崽,被他抬腳這麽一拖,小魚兒甩了個方向,給這一震震醒了,懵懵懂懂一抬頭,對上了謝見微的眼睛。

小魚兒困意全無,咧開一個大大的笑臉。

“謝姨姨!”

淵哥兒也給他叫醒了,趕緊站直,大聲喊道:“謝姨姨早!”

謝見微停在了門檻前,兩個崽子離她隻有一步之遙,小魚兒笑得那麽好看,淵哥兒困得搖搖晃晃,睜不開眼睛,呆萌的多可愛。

她的兩個孩子就在眼前,是鮮活的,健康的,快樂的,不是兩塊冷冰冰的木板,和夢中永遠也抓不到的空氣。

謝見微眼前朦朧一片,她捂著嘴淚水奪眶而出,甩開毓秀跌跌撞撞的撲了上去,將兩個孩子死死抱在了懷裏。

“孩子……嗚嗚,我的孩子,我的乖寶……”娘終於找到你們了!

謝見微坐在地上,抱著兩個孩子嚎啕大哭,在場所有人都驚到了。

傅平野腦中仿佛被重擊,心口同時被一雙大手狠狠的揉了一下,痛的他渾身發抖,有些站立不穩。

他想過去抱一下謝見微,但理智告訴他現在最好不要打擾她們。

傅長枝趕緊讓人關上了角門,手足無措的看著毓秀,“這……這……”

毓秀汗如雨下,“夫人她……她昨夜夢到我家的小少爺們了。”

傅長枝這才鬆了口氣,她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

小魚兒和淵哥兒被謝見微這一哭,什麽瞌睡都沒有了,兩個孩子笨拙的各自環住謝見微,拍著她的背輕哄。

“謝姨姨不要哭,小魚兒在這裏!”

“淵兒也在呢。”

淵哥兒:“謝姨姨想你的孩子了嗎?”

小魚兒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他抱緊謝見微,湊在她耳畔用氣聲說道:“娘親,我和哥哥就是你的寶寶呀!”

謝見微手臂顫抖,她埋在兩個孩子肩上,哭得不能自已。

是,你們就是我的寶寶,是我苦尋的至寶。

謝見微迅速調整好心情,起身跟著兩個孩子往前堂走去,她崴著的那隻腳踝痛的發抖,但她絲毫不在乎,眼睛黏在了兩個孩子身上,完全挪不開。

傅長枝封上了門房眾人的嘴,回來時謝見微已經和孩子離開了。

但奇怪的是,傅平野還站在這裏。

“你怎麽了?今早聽說謝見微來,還高興的像隻花孔雀,這會兒怎麽蔫了?”

傅平野額上密密麻麻遍布著冷汗,眉峰攏起,下頜繃成一條線,冷峻又沉默,一言不發的離開了這裏。

傅長枝一頭霧水,來到前堂,隻看見謝見微她們,不見傅平野的身影。

謝見微正將拿來的東西一一分給兩個孩子。

“這是小木劍,還有竹馬,毽子,還有這個,是娘……姨姨親手給你們紮的紙鳶。”

“好漂亮呀!”

東西太多,琳琅滿目,兩個崽淹沒在玩具的海洋裏無法自拔,小魚兒拿著小木劍,學著淩南淩北左劈右砍,小下巴微微抬著,凹了一會兒姿勢,沒繃住又笑成了一朵太陽花。

“謝姨姨,小魚兒霸氣嗎?”

“霸氣、霸氣。”謝見紅了眼睛。

淵哥兒更鍾愛那個毽子,踢了好幾個花樣,謝見微拊掌猛猛誇,直把人誇得紅了臉。

傅長枝想進去湊熱鬧,便被門外的毓秀攔住了。

“公主,我家夫人心情不好,就讓她和兩個殿下單獨待一會兒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她的腳……”

“夫人這會兒怕是顧不了腳傷了。”

謝見微蹲在地上翻找著一個大包袱,衝小魚兒和淵哥兒喊道:“寶兒,來試試新衣裳好不好?”

兩個孩子放下玩具乖乖地跑了過去,謝見微一雙手換起衣裳也快得驚人,很快小魚兒試了三五套。

淵哥兒心疼她,本想自己穿,謝見微卻紅著眼睛說:“淵兒,姨姨今天想親手幫你們試,就讓姨姨來好不好?”

淵哥兒隻好聽從,換了十幾套衣裳,兩個孩子累得氣喘籲籲,絲毫不提,還擔憂地替謝見微揉手,問她累不累。

謝見微抿去眼淚,又從一個包袱裏取出幾個匣子,一個個分到兩個孩子手上。

小魚兒:“謝姨姨,這是什麽呀?”

謝見微阻止了他的動作,笑著說道:“這幾個盒子裏,都是我給你們每年生辰的禮物,等到晚上,你們再拆開來看好不好?”

“好!!”

淵哥兒放下盒子,走到謝見微麵前,抹了抹她偷偷流下的幾行眼淚。

悄聲道:“謝姨姨,你怎麽了?你今天為什麽這麽傷心?”

謝見微笑著搖搖頭,她把兩個孩子抱在懷裏,顫抖著吻在他們發間,忍著哭喃喃道:“姨姨不是傷心,姨姨是太開心了……”

小魚兒:“開心就要笑呀,謝姨姨別哭了,笑一笑吧!”

小魚兒抬起頭,衝她演示了一下,謝見微破涕為笑,反手抹幹淨了臉上的淚水。

淵哥兒摟住她的脖頸,在她側臉上輕吻了一下。

“謝姨姨別哭,你還有我和小魚兒呢,以後我們做你的孩子!”

小魚兒眼睛亮晶晶的,叭叭在謝見微臉上吻了兩下,甜甜道:“是啊,不管謝姨姨讓不讓我們叫,在小魚兒和哥哥心裏,謝姨姨一直是娘親,永遠是娘親!”

謝見微用力閉了一下眼睛,答應了孩子不哭,她就不會再落淚。

“好。”謝見微顫聲道,“以後我就是你們娘親。”

兩個崽愣了一下,小魚兒第一次跳起來歡呼,謝姨姨終於又肯讓他叫娘親了,他可憋了好久了!

“娘親!”

“娘親~”

“誒!誒!”

謝見微對著兩個崽,傻子似的回應,無論二人叫多少遍,她都笑著回答。

轉眼兩個時辰過去了,兩個崽依依不舍地回去準備上課,謝見微也想跟去,但兩個崽知道她腳傷了,硬是將她按在了位子上,謝見微隻能坐在繡墩上目送二人離開。

前堂的下人都被傅長枝遣走了,四下安靜下來,謝見微心裏空了一塊,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腳踝傳來劇痛。

她懶得查看傷勢,慢悠悠整理起給兩個崽帶的東西,這時,門扉咯吱作響,被輕輕推開。

謝見微想也知道是誰,但她現在不是很想理傅平野。

從在角門的時候,她就下意識的忽略傅平野的存在,饒是她理智上勸告自己,說不定有誤會在,要好好的溝通,但這並不妨礙她生氣。

傅平野沉默著走進堂屋中,視線落在謝見微的背上,眸色暗淡了些。

他一言不發地關上門,走到謝見微身旁,半跪下身從帶來的藥箱中,翻找起治跌打損傷的藥酒。

他半跪的位置,謝見微一斜眼便能看到,她木著臉盡量不斜眼,冷冰冰道:

“出去,我今天不想看見你。”

傅平野動作頓了頓,將藥箱裏的帕子放到了桌上。

“那你先把眼睛蒙上,我給你上完藥就走。”

他找到藥酒,伸手想查看謝見微受傷的腳踝,謝見微這下不能再裝專心整理東西,氣得顧不得疼一腳踹了過去。

“用不著你!”

傅平野一陣心驚肉跳,並不是怕被她踢,而是他肉硬,她這一踢,估計要傷上加傷。

傅平野隻能強硬的抓住了謝見微的小腿,輕輕按了一下她腿上的麻筋,謝見微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把腳縮了回去。

惱羞成怒:“你幹什麽!”

傅平野將她受傷的腳小心地搭在自己的腿上,撩起她冗雜的下裙擺,沉穩如鍾的聲線帶著無奈的誘哄,說道:“晏晏,你聽話,等我給你上完藥,你想怎麽打都行。”

謝見微心裏發麻,腳乖乖地踩在傅平野大腿上不再掙紮。

傅平野卷起她最後一條褻褲的褲腳,再拉下白色角襪,謝見微的腳踝已經高高腫起,青中帶紫,傅平野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謝見微微微撩起嘴角,忽然俯下身,慢條斯理地說:

“傅平野。”

“你知道女子的腳不能隨便給其他男人看嗎?你這是在……非禮我?”

她挪動著腳趾,在傅平野腿上劃出一段距離,傅平野渾身肌肉繃緊,抬手托起她的小腿,小心翼翼的避開她腫起的腳踝,將她的腳推到自己膝頭,用手固定住。

“等我給你上完藥,隨你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