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

謝梨和謝無憂姐妹倆氣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謝無憂指著薛老太太便罵:“死老太婆!你自己問問你自己,這話說得虧不虧心!誰信你的鬼話!他們兄妹倆私生子都這麽大了!你們薛家能不知道!”

事情到這裏,薛老太太被罵死老太婆也不敢生氣了,她焦急地辯駁:“是真的啊!我和瑁兒真的不知道!親家母!親家公!你們要相信我們啊!見微,見微,祖母錯了,祖母誤會你了,可祖母也是被她給騙了!你們要找就找她們母子倆的麻煩去吧!”

“祖母!你不能這樣!”

沈盼撲到薛老太太膝前,被她毫不留情推搡了出去,薛老太太衝謝見微伸出手想要拉她。

謝景之和謝景沅兄弟倆大步上前,將謝見微擋得嚴嚴實實。

薛瑁僵硬了許久的腦子終於開始轉動,想著補救的法子,他看著謝崇凜朝自己走來,連忙道:

“親家公,這件事我可以解——啊!”

謝崇凜毫不猶豫,一拳砸在薛瑁臉上,幾顆牙齒從他口中飛濺出來,其中幾個落在薛老太太腿上,嚇得她尖叫連連。

薛瑁被打得眼冒金星,躺在地上頭都抬不起來了。

謝崇凜悶不作聲,抓住他的衣襟把人重新提了起來,拳頭如雨點般打在薛瑁身上,他起初還能求饒,悶哼兩聲,到後頭吐出來的都是黃水膽汁,四周作壁上觀的人也不得不勸阻起來。

刑部尚書:“謝將軍!您消消氣吧!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住手!住手!”薛老太太從四輪車上掙紮了下來,朝著薛瑁爬了過去。

謝崇凜喘著粗氣,兩眼猩紅,像一頭憤怒中的公熊,和以往平易近人的他簡直是兩個人。

薛瑁歪著頭任他拎著,眼皮腫得隻能看見一條眼縫,估計也已經半昏迷了。

謝崇凜抓著薛瑁的頭發,喉中擠出低悶的威脅:“薛瑁,你聽著,老子要是讓你們幾個人繼續活下去,老子以後就跟你姓。”

薛盼盼的事至多讓薛家被抄家,革職查辦,但謝崇凜想好了,他要趕盡殺絕,讓這家惡心人的玩意兒,全都去死。

為騙了他寶貝女兒五年的惡行,付出生不如死的代價。

薛瑁眼縫中透露出恐懼,眼睛不停往上翻,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謝崇凜麵無表情地鬆開手,薛瑁癱倒在地,沒有了動靜。

薛老太太呆愣一瞬,尖叫一聲:“瑁兒!謝崇凜!你敢對我瑁兒做什麽!我絕不會放過你的!我要報官!報官!謝家殺人了!我要報官!”

刑部尚書小心翼翼地探了一下鼻息,鬆了口氣:“還活著。來人,把他抬回牢裏去。所有薛家人全部帶走。”

“我不走!你憑什麽又抓我們!這賤人幹的事兒我們都不知道!都不知道!!”

沒有人管薛老太太負隅頑抗,獄卒直接捂著她的嘴把她拖離了這裏。

刑部尚書瞥了眼棺材,隻覺得晦氣,不耐煩地擺手:“落葬落葬。”

胤王等人道:“看起來此事已有定論,那我等就不逗留了,告辭。”

所有官員皇子陸續離開,謝夫人抱著謝見微哭得收不住聲,謝見微幾個小輩將人扶到堂中去安慰。

謝崇凜站在薛蟾的墳前,看著正慢慢被泥土掩埋的棺材,眼裏的戾氣根本收斂不住。

“將軍。”

“……殿下,末將有一件事想請殿下幫忙。”

傅平野瞥了眼他直勾勾看著的棺槨,道:“您說。”

“小女曾說,想要徹底斷絕和薛蟾還有薛府的關係。殿下知道,即便和離,小女的籍契上還是永遠有薛蟾的名字,這對小女是一種侮辱。所以末將想請殿下,看在九年前的情分上,幫末將在皇上麵前,替小女多爭取一二,此事自古以來未有先例,末將怕皇上不允。”

“您放心,我會盡我所能,幫她達成所願。”

謝崇凜專注地盯著棺槨,並未注意到傅平野的眼神,他聽了傅平野的承諾,長籲了一口氣。

一日過去,天很快暗了下來。

薛府所有大門都上了鎖,宅子裏空無一人,唯有夜風吹過,寒風瑟骨,帶著陰森森的氣息。

這時,後門牆頭上傳來細微的動靜,片刻後,有三個人陸續從薛府外牆翻了進來。

他們身穿夜行衣,身上扛著鐵鍬,翻進薛府後直奔後院祠堂,經過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一陣陰風刮過,幾個牌位發出細微的響動,不知是想嚇退外來者,還是對這幾個外來者心生畏懼。

前麵兩人先去了後院,走在最後的男人靠近牌位。

借著月光,找到寫著薛蟾名字的那塊後,謝崇凜毫不猶豫地將其踩在了腳下,微微一用力,牌位就裂成了無數碎木塊。

夜風呼呼地刮,謝崇凜掃視著屋內,冷笑了聲。

“癟犢子,你若是敢就來找老子,老子正後悔沒能親手弄死你。”

風聲停了下來,謝崇凜扛著鐵鍬來到後頭墳地裏,謝景之兄弟倆已經開始挖了,謝崇凜加入以後,三人很快挖到了棺槨。

誰都沒有說話,但每個人的眼裏都迸出精光。

三人合力把棺材拉了上來,謝景之對著楠木棺材狠狠啐了一口:“什麽玩意兒,配睡晏晏準備的楠木棺材,暴屍街頭都便宜了你。爹,等把他弄出來,這棺材咱們也給他砸爛。”

謝崇凜:“先別說這些,抓緊時間,先把棺材撬開!”

棺材上釘著釘子,三人分別撬了幾個,謝崇凜突然覺得有些奇怪,這釘子撬得有些太容易,刑部那群人落葬之前難道沒好好再弄一次?

抱著這樣的心思,三人一齊推開棺材。

愣在了原地,麵麵相覷。

“人呢?”

謝景之不信邪,跳進去把四個角甚至底部都敲了個洞,這才確定,屍骨不見了?

謝景沅氣急反笑,“難不成真是薛蟾顯靈了?知道咱們要來掘他的墳拆他的骨,自己先從棺材裏爬出來跑掉了?”

謝景之:“管他跑到哪裏,老子都不會放過他。”

“別胡說。”謝崇凜研究了一下棺槨,“應該是在我們之前還有人來過,先把屍骨弄走了。”

“看來這混蛋樹敵不少啊。”謝景之感慨了句,和謝景沅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道:“不過除了我們,還有誰能恨他恨到再把他掘墳鞭屍?”

三人找了一通,沒找到屍骨,隻能無功而返,臨走前謝景之不解氣,直接砸爛了楠木棺材,大喇喇的放在了原地。

回到謝家,父子三個正準備各自回去休息,走到前堂,等候許久的毓秀快步跑了上來。

“老爺!大少爺,二少爺。”

“毓秀?這麽晚了你不伺候晏晏休息,在這兒幹什麽?”謝崇凜擰眉道。

“是小姐讓奴婢在這兒等著老爺和少爺們的。”

三人緘默一瞬,互相看了看,難不成謝見微猜到他們幹什麽去了?

謝景之:“晏晏還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小姐就說今日見多了墳頭,身上晦氣。給每個院子都準備了香欒葉子泡澡,還備了柳條淨水。”

毓秀拿出柳條,繞著三人用柳條灑了幾次水,笑著說道:“香欒水還熱著,老爺少爺們快去洗吧。奴婢回去了。”

毓秀回到長安園,謝見微正坐在炕上的小窗下,點著燭燈在翻話本,她剛剛沐浴完,半幹的墨發垂落在背上,巴掌大的鵝蛋臉上不施粉黛,黛眉細長,桃花眸半垂著,嫻靜溫婉,身上是從未有過的懶散放鬆。

聽到動靜,謝見微合上話本抬起頭,“讓爹和哥哥他們泡香欒水了?”

“奴婢說了,還給他們抽了柳條,應該沒什麽事。”

“爹和大哥久經沙場,這樣的人邪祟不敢侵身,就是二哥怕被纏上。你明日再送些水過去,讓他多泡泡。”

毓秀笑著看向謝見微,說起這樣的事,謝見微幹得多了,但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似乎從未害怕過。

“夫人,夜深了,早點休息吧。”

“我不困,你先去睡吧,我等會兒再睡。”

“奴婢陪您?”

“不用,去吧。”

毓秀隻當她是想一個人靜一靜,便捧著另一盞燭燈退到了耳室裏。

沒多久,耳室的燈滅了,毓秀睡下了。

謝見微放下話本,出神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馬上快到年底了,不知何時會下第一波初雪。

正想著,支摘窗上忽然落了個什麽,謝見微好奇地上前,隔著窗紙觸碰了一下,冰冰涼涼,像是雨水。

可是等了片刻,沒有雨聲,謝見微下炕披了一件鬥篷,拿著燭燈走出了廂房。

一抬頭才知道,初雪來了。

起初隻是零星的雪飄落下來,很快就化成了水,但沒多久,雪就大了起來,漆黑的夜裏無數白茫茫的初雪落下,將今晚的夜色點綴得格外好看。

謝見微今日的心情很平和,她走到廊下,抬手去接飄來的雪,雪在掌心化開,唯餘一抹沁涼。

她倚在柱子邊,吹著冷風,卻不覺得冷,謝見微合上眼睛,身上無形的枷鎖在這場初雪中慢慢消散,她就像這漫天飛舞的雪,從此自由,無羈。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謝見微感覺到寒冷的時候,一雙熾熱溫暖的手將她輕輕抱起,高大寬厚的脊背替她擋住了深夜的寒風,謝見微闔著眸,不必猜都知道來的是誰,她貓兒似的在傅平野胸前拱了拱,找了個溫暖舒適的位置停下,伸手環住了他的腰。

傅平野硬邦邦的肌肉有些硌人,但盤在他懷裏謝見微滿滿都是安全感,耳畔的心跳聲穩健有力,淡淡的皂角香縈繞在鼻尖。

謝見微忍不住想,她好像一直鮮少在傅平野身上聞到香味。

鄴京熏香之風很風靡,就是謝見微的衣裙,毓秀也經常會幫她熏的香香的,男子衣裳不熏香,但會佩戴各種各樣的香囊,自覺風流倜儻,實際上混合的香氣謝見微聞著隻覺得刺鼻,厭惡。

但傅平野身上一直僅有洗衣留下的皂香,偶爾會沾上些屋內熏的龍涎香,從不刺鼻,總讓人聞著安心,舒適。

謝見微胡思亂想了一陣子,才慢悠悠地問道:“你是不是去掘薛蟾的墳了?”

抱著她的人沉默了須臾,手臂微微鬆開了一些力氣,傅平野沉聲開口,胸膛伴隨著他說話微微震動。

“我身上還有土腥氣?”

謝見微手臂收緊,“沒有,我猜的。”

失憶的傅平野也是傅平野,尤其是失憶的他沒了要顧忌的東西,辦事隻會更加隨心所欲。

謝見微早就發現了,他今日看著薛蟾棺槨的眼神,和她爹一樣難看,甚至有更甚。

“你怎麽處理的那具骸骨?”

“扔給了路邊的野狗。”被當成肉骨頭叼走了。

謝見微笑了,她和傅平野其實很是心有靈犀,她直起身子,手搭著傅平野的肩,在他耳畔吐氣如蘭。

“告訴你個秘密……那具骸骨根本不是薛蟾的。”

二人四目相對,謝見微滿眼狡黠,“他下葬的那天,我就把屍骨換了。本來那個棺材裏躺著的是個豺狼的屍骨,他本人的屍骨,我也丟到亂葬崗去,喂了野狗了。”

至於今天的骸骨,隻是她隨便從亂葬崗拚湊的,不知是哪幾個死囚的骨頭。

滴血驗親這件事,早在刑部尚書來找謝見微的時候,她二人就說好了,不管是誰的血都能滴進骨頭,刑部尚書後來親自滴下的血,並未給旁人看,隻是詐沈盼的。

怪就怪她本就心裏有鬼。

謝見微長舒了一口氣,頭抵著傅平野的胸肌,平靜的聲線難掩激動:“傅平野,我就快自由了。”

她等這一天等了太久,謝見微沒有可以暢所欲言的這些喜悅的人,隻有傅平野。

她環著傅平野的腰,喋喋不休地訴說著後麵的計劃:“我要把薛府全部推平,一個地方也不留,薛家的所有人,薛瑁、薛老太太、孫氏、薛又寧……她們都該死。”

謝見微抬眸看向傅平野,“你說,我把薛府改成糞場如何?”

那座宅子所處的巷子,貴人雲集,謝見微的想法不僅膽大而且癲狂,非常得罪人。

但傅平野一臉平靜地點頭,“就改成糞場。”

謝見微笑得前仰後合,笑出了眼淚,不知何時,廊外的初雪飄到了裏麵來,謝見微和傅平野發頂都堆了一層薄薄的雪。

謝見微一臉祥和地伏在傅平野肩頭,閉上了眼睛。

初雪,象征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