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指著謝見微道:“我看見了,你胸前有一顆痣!我女兒身上也有!那日在布告處我看你就覺得眼熟!所以方才我故意打翻了酒盞,春兒,你不能不認娘啊!”
謝見微哂笑,反問道:“你覺得我跟你長得像嗎?”
“……”
有賓客發出低笑,胡氏和謝見微站在一起根本就不像一個世界的人,沒有任何人會把二人牽扯上關係。
胡氏臉色鐵青,嘴硬道:“你、你和你父親長得像,若不是他死了,你便知道了!還有你身上的痣,那分明就是我女兒的!”
“難道隻能你女兒胸口有痣嗎?”
下麵人七嘴八舌道:“就是,這人分明就是上來碰瓷的,怕是看到個胸前有痣的姑娘就說是自己女兒吧!”
胡氏衝雲家兄妹哭道:“殿下,你們是知道的,民婦真的沒有說謊!”
謝崇凜冷著臉走上前,“雲太子,我不管你查到了什麽捕風捉影的說辭,見微是我的女兒,也是我夫人的女兒。我不想因為此事影響兩國和談,你們搗毀了我夫人的壽誕,我也不想再計較了,請你們立即離開!”
雲宸喉頭滾動,正要說話,雲晏脫口便道:“謝將軍,你睜開眼睛看看吧,謝見微分明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親娘正在受苦,她不聞不問裝不知道,這樣沒有良心的人,豈會是真心孝順你們夫妻的!”
“夠了!”謝母酒意全無,怒道:“你有什麽證據這麽汙蔑我女兒!”
雲晏:“把禹城那幾戶人家帶過來。”
她身邊的下人轉身離開,謝府的家丁也不知該不該攔,紛紛朝謝崇凜夫婦看去。
謝崇凜牙關咬緊,腮幫子都在發抖,正要開口,雲晏便說:“謝府若問心無愧何懼與人對峙?我也能理解你們這些年撫養謝見微有了感情,可人家親娘這會兒落了難,你們不放人也不妥吧?”
“簡直是胡言亂語!”謝崇凜夫妻倆氣得頭暈眼花。
謝見微上前安撫,衝雲晏道:“你隻管帶人來,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此事若是你們搞錯了,南夏要如何補償我的損失?”
雲晏氣定神閑一笑,“給你們北越發放的一應物品,我再出一倍。”
謝見微:“不,若你們弄錯,禹城互市稅額,北越要七成,你們三成。”
“不行!”雲宸想也不想便拒絕了,“互市是兩國之間的事!豈容你們做賭注所用!”
“南夏不是要為自家將領的恩人出頭麽,我是北越太子妃,國事在我身上即家事。”
謝見微微笑道:“你們既然連證人都找到了,若是怕弄錯,也不會大庭廣眾之下給我難堪。”
雲晏鐵了心要謝見微出醜,當即拍板,“就這麽說定了!”
雲宸上前死死扣住她的手腕,這件事他本來就是最晚知道的,怪就怪他太相信雲晏,給了她太多權利,以致於手下人都聽他調遣,等他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雲晏輕聲道:“皇兄,我有把握,你放心。”
說話間,所謂的證人也被帶到了,為首的正是和胡氏狼狽為奸的三串娘,她剛到便衝著謝見微說道:
“是她!那畫像上畫著的人就是她!”
“你們都記得吧!”
有她帶領,身後的人也紛紛點頭,“還真是,簡直一模一樣,不過那畫像上的姑娘胸前有顆紅痣,這姑娘……也看不出來啊。”
雲晏道:“你們從頭說,幾個月前發生了什麽。”
三串娘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前幾個月,有個男人帶了一塊繈褓布和一副畫像找到我們村子裏,問二十五年前是不是有人家的姑娘走失了,說那姑娘胸前有顆紅痣,又給我們看了畫像,問認不認得。”
後麵人自覺接上:“那畫像上的姑娘和天仙似的,我們雖覺得眼熟,可一時間沒想起來。”
“那人給了我們二十文錢,讓我們不許對外說。”
三串娘拊掌誇張地說道:“我和胡家的熟!那天她帶著家裏的布來找我賣,我看了布才想起來和那塊繈褓布一模一樣!再想那畫像上的姑娘,和胡家的男人眉宇有幾分相似,胡家的二十多年前就是丟了個姑娘!”
胡氏掩麵哭泣,“我就是那時才知道,姑娘找回來了,可恨村裏惡人多,都說我當年故意扔了女兒。我若真是故意扔她,就不會拖家帶口地往京城來找她了!我男人和孩子都死在來京城的路上,若不是為了她,我也不會家破人亡!”
“謝見微,你就是我女兒胡春!即便你有個將軍爹,你也不能不認親爹親娘!否則你活該天打雷劈!”
那群鄉親以三串娘為首,對謝見微指指點點。
“長得這麽好看,心都是黑的,連親娘都不認。”
“胡家為了找她家破人亡,她倒好,娘都不要!多狠心的女兒能做出這種事來。”
“就說生了女兒沒有用,心都是別人家的,可憐胡家的兒子死了,否則她也不至於沒有個依靠。”
“果然老話說得好,養兒防老。”
幾人過於鬆弛,真把將軍府當成了他們的小村子,嘴巴一張一合什麽汙言穢語都說出了口。
傅平野眉眼陰沉,驀地打了個手勢,影衛一擁而上抽刀橫在了幾人跟前。
明晃晃的刀刃指著幾人的脖頸,他們如同被捏住脖子的雞,瞬間停止了亂吠。
淩北殺意畢露,一字一頓道:“侮辱太子妃,該殺。”
“太太太……太子妃!”
幾個刁民嚇得當即跪坐在地,來之前誰也沒說胡氏的‘女兒’竟然是太子妃啊!
對邊城的他們來說,這輩子見到最大的官就是巡撫,至於皇帝太子,那都是天上的人物,太子妃,就是未來的皇後娘娘啊!
有幾個人兩眼一翻暈倒在地,三串娘嚇得砰砰磕頭,“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謝見微:“我問你們,你們方才所言是否有人授意。”
毓秀用桌上的茶潑醒了暈倒的幾個人,幾人回過神也跪下磕頭,聽了這話皆沉默不語。
雲晏:“太子妃難不成想以身份威逼她們改口?謝見微,你和謝家明知你的身份,卻隱瞞不提將你嫁給太子,這是欺君之罪吧?傅太子一心維護你,不知北越皇帝和皇後是否也會如此,任由你用謊言哄騙世人!”
眾賓客神情微妙,謝家和謝見微若真明知身份卻隱瞞不報,的確是欺君重罪。
堂堂太子妃,怎能是邊城農婦之女。
謝見微今日若不能自證身份,明日降罪的聖旨必到。
謝母失聲吼道:“一派胡言!見微就是我的女兒!我養了她二十五年我豈會不知!她若不是我的女兒我豈會對她這麽好!雲晏,你好歹也是一國公主,南夏和北越正在議和,你這麽針對我女兒你到底是何居心!”
“謝夫人維護她到底是因為感情,還是因為她嫁給了太子?恕我直言,謝家因她得到了不少的恩榮吧?怪不得你們不肯承認,可惜紙是包不了火的。我從您家以前的仆役那裏聽到些故事。”
雲晏信誓旦旦道:“謝見微今年二十五,據推算那個時間謝將軍正在禹城與我南夏的將士對峙,試問他何時有時間與你懷上謝見微?他分明是在戰後撿到了她,把她抱回了謝家。”
“聽說她年幼時謝夫人對她並不親近,還常因為她和謝將軍爭吵,若是親生女兒,為何會如此?”
謝母冷靜下來,緩緩道:“我曾去禹城見過我丈夫,待了小半月,你若不信大可去打聽。我是在回京後才發現自己懷了孕,至於見微年幼時我不跟她親近,是因為我體弱,那時時常生病,而見微還小。”
“至於爭吵,哪個女人沒和丈夫爭吵過,府裏下人嘴碎,隻知道我和他吵架,不知緣由自己胡亂編排。不怕告訴你,見微的事早年就有人來嚼過舌根,全都被我罵走了。你們,聽到些風言風語就來亂吠,南夏皇後就是這樣教導兒女的?!”
雲晏並不慌亂,“我知道,謝見微的身世現如今和你謝家的前途息息相關,指望你們自己承認是不可能了。這些村民說的話總不會有假吧?禹城被詢問的人還有很多,隻是看見畫像的隻有他們幾家,若你真問心無愧,不怕再去查吧?”
“你——”
謝見微拉住母親,雲晏得意一笑,“謝見微,你還有什麽話好說?你敢把衣襟拉一拉,讓大夥兒看看你胸前有沒有痣嗎?”
“見微……”
謝見微一臉平靜地解開兩粒盤扣,白皙的胸前確有一顆鮮明的紅痣。
眾賓客倒吸一口涼氣,隻覺得頭皮發麻。
本來的無稽之談似乎越聽越像是真的了!
“難道太子妃她真的……”
“謝家的事多年前的確早就傳聞,不過他們那時就辟謠了。或許真是養出了感情,可這……早知身世卻隱瞞皇上和皇後,這就……”
雲晏昂起頭顱,仿佛鬥勝的公雞,笑著對胡氏道:“還不快去抱抱你女兒?”
胡氏正準備上前,謝見微忽然問那幾個村民,“你們肯定,看見的畫像上,是我本人沒錯,是嗎?”
幾人匆忙點頭,三串娘更是一口咬定,“這顆痣,肯定沒錯!”
胡氏抹著眼淚,“春兒,真是娘啊,我就說你和你爹長得一模一樣,肯定不會有錯的,這顆痣,你出生時就有,娘肯定忘不掉的!”
“哦,那就有意思了。”
謝見微手指附上那顆痣,輕輕一抹。
雲晏笑容僵在了嘴角,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
謝見微將指腹亮給眾人,一臉無辜道:“我這顆痣,是太子喜歡,所以幾日前剛點上的。”
雲宸眼前一暈,他看向雲晏,眼裏醞釀著一場風暴。
雲晏喃喃:“不可能……”
謝見微反複擦拭著胸口,直到皮膚微微泛紅,她將絹帕扔到桌上,徐徐道:
“前兩日府裏有下人跟我稟告,說這幾日常有人打聽我身上有沒有胎記。一出手就是二十兩,買我的消息。”
謝見微衝雲晏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說出來的話卻讓她渾身發冷:“你怕是不知道,我代母親管家很多年了,謝府上下的人都是我安排的,什麽事都逃不過我的眼睛。你想在我家打聽我的消息還想瞞過我?稍微天真了一些。”
“我也不知道這個人處心積慮,花二十兩買我的消息是為了什麽,我生來身上就沒有胎記,隻是這兩日太子給我點了顆痣,我一直留著,就讓府裏人隨口透露了出去。我想若隻是打聽消息,真假與否都無所謂,沒想到……”
謝見微聲線漸漸冷凝,她看著雲晏一字一頓道:
“你們南夏人,到底想做什麽?”
雲晏喉頭滯澀,說不出一句話來,禹城來的幾個人已經被嚇傻了,呆坐在原地。
傅平野沉聲道:“把這幾個人帶下去,問出幕後指使,死活不論。”
幾個村民哪裏有什麽傲骨,聽完這話張口便直接承認了,三串娘指著胡氏說:“是她!是她把我們找來的,她說找到了女兒沒有證據,就讓我們幫她作證!事成後一人十兩銀子!娘娘饒命!殿下饒命!”
謝見微:“你連給兵馬司兄弟的診金都給不出,哪裏來的幾十兩銀子?公主真是好大方,我哪裏得罪了你,你要這麽算計我?”
“誤會,這一定是誤會!”雲清全程都在狀況外,眼看雙方劍拔弩張,他便想調停。
雲宸頭痛不已,他疲憊地合上眼睛,半晌才道:“此事是我們搞錯了,我代雲晏向太子、太子妃道歉。”
“雲晏她也是,報恩心切,沒能查清就貿然前來,請太子妃見諒。”
雲晏死死盯著謝見微,喉中擠出來的聲音帶著不甘和惱怒。
“謝見微,你是不是她女兒你自己清楚!我一時不察上了你的當!可你別以為你能瞞一輩子!”
謝見微哂笑,“僅僅因為我爹二十五年在禹城作戰,就說我是她走失的女兒,那公主也是二十五年前出生,南夏皇帝那時也在禹城作戰,公主有沒有可能是她的女兒?你們對胡家的事如此上心,手下將領的恩人罷了,至於如此嗎?”
“不會那所謂被救下的將領夫人和孩子,其實就是皇後娘娘和……”
“你敢侮辱我母後!”
胡氏呆呆看著麵前的二人,她呆滯的大腦因謝見微的話轉動了幾圈,一口氣哽在嗓子眼,忽然喘息不能。
她的視線在謝見微和雲晏身上來回,忽然渾身發抖,瞪大了眼睛,尖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