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件事。”雲清咳嗽了聲道:“今早我聽見大哥和母後在爭執,好像是七皇子不想娶雲晏了。”

謝見微和傅平野都不意外,謝見微點點頭道:“意料之中。”

傅平野:“雲晏給你下毒,這件事遲早傳回南夏,她又得罪了雲宸,老七娶她能得到的利益就大大減少了。”

雲清眉頭緊皺,他不想傅意歡退親,雲晏留在北越才是最好的結果,她本來就不屬於北越。

如果謝見微不能回去,她憑什麽再踏足那塊土地,在回去享受南夏公主的生活。

謝見微看著他的表情說道:“你放心,兩國聯姻豈是他說不想娶就不想娶的。”

傅平野點了點頭,“婚儀還在照常準備,半個月後不管雲晏狀態如何,綁也會把她綁上花轎。”

雲清吐了口氣,他發現現在他已經完全不會再為雲晏擔心了,這是件大好事。

就是,“婚儀結束,我們就該回南夏了……不過互市已經在建,我想和皇兄請命繼續帶兵鎮守在關外,到時我就能隨時到禹城來。”

謝見微微微一笑,“好啊,等閑下來我帶著臨淵無羨去禹城轉轉。”

雲清眼裏閃過亮光,重重點了點頭。

半個月不見,小魚兒和淵哥兒都很想念雲清,吃完飯兩個人便纏著雲清玩去了。

謝見微吩咐下人收拾好寢殿,便到書房來找傅平野,她從後懶懶抱住傅平野的脖頸,心滿意足道:“真好,看雲清的樣子沒有留下什麽後遺症,我終於能放下心了。不過他那缺根筋的樣子,真不能讓人安心。”

“你是他姐,又不是他娘,再說他馬上也弱冠了,總會成長的。”傅平野放下手裏的奏疏,親了親謝見微的手背。

“方才席上你跟他說了那麽多,問出什麽了沒有?”

“沒有,他應該什麽都不知道。他這個性子若讓他知道點,遲早暴露出去。”

“南夏原本的計劃已經被打破,雲晏留在北越,且和雲宸決裂……不知他們離開時還會不會執行計劃。”

傅平野拉著謝見微的手把她抱到了膝上,聲線沉穩。

“我會一直盯著,做好萬全的準備。”

……

另一頭,僖妃和傅意歡都恨不得把雲晏生吞活剝了。

僖妃臉色陰鷙,“我知道她不是個安分守己的,沒想到她這麽瘋!親弟弟都要殺!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手下的貓被她用力掐了一下,尖叫著從她膝蓋上跑了下去。

傅意歡坐在一旁,“聽說雲清是在太子府出事,她可能是還想害謝見微……簡直愚蠢透頂。”

“不!這件事一定沒有這麽簡單!我這些日子派了不少人查這件事,好像這些南夏人……一開始就對謝家格外關注,雲晏對謝見微的惡意來得莫名其妙,一定還有什麽別的事。”

“母妃!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現在是我他媽不想娶她,我還不得不娶!這算什麽破事兒!”

傅意歡起身在殿內轉亂,看到什麽不順眼的就一腳踹過去。

宮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一聲也不敢吭。

僖妃手支著額,等他發完怒才淡淡叫住他,“著什麽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隻要她還是南夏公主,你娶她就有好處。”

“我……”

“你們都下去。”

僖妃趕走了宮人,傅意歡陰狠道:“娶她為的就是拉攏雲宸,現在她給雲清下毒,雲宸反應那麽大,聽驛館的人說雲宸現在也不管她了,就剩那麽個屁用沒有的皇後,她現在半點用處都沒有!”

“你反方向想想,說不定是個好事。”

“好事?”

僖妃眼神一閃,“她真淪落到孤立無援的時候,隻有你是她唯一的靠山。你等著吧,她遲早會來找你的。”

“這麽個蠢貨,我現在哪敢信她。”

“起碼她對南夏的事了如指掌。你父皇早晚有一日會用到你的,相信母妃。”

兩國明麵上是在議和,可不管是南夏那位,還是北越這位,心裏都不一定有多少真心,表現上的和平能維持幾年?

真到那幾日,有雲晏在手,越帝就需要傅意歡。

僖妃:“別鬧了,回去收拾收拾自己,還有半個月就要做新郎官了,別擺著一副死人臉給母妃丟人。”

“知道了……”

“謝見微和雲晏那事兒不能不查,我有直覺,這裏麵的事小不了,說不能還能重創太子府。母妃在宮內查這些事不方便,那些人我會讓他們去你府裏稟告,你也多上點心。”

“是。”

半個月後,婚儀這日到了,雲晏的精神狀態好了許多,但身體在短時間內並未恢複,依然是病懨懨的。

之前量好尺寸的嫁衣也大了許多,鬆鬆垮垮地披在身上。

驛館遍地紅綢,卻沒有半點歡喜的氣氛,奚皇後坐在雲晏身後的床榻上,看著鏡子裏的她默默掉眼淚。

“母後,我以後是不是再見不到你了?”

“胡說,等過幾個月,母後就讓他把你送回南夏。”

“母後,我害怕,雖然現在兩國議和,可若哪日再打起來,我是不是第一個死的?”

“母後會讓人保護你的。”

有下人來敲門,提醒喜轎馬上就要到驛館門前了。

雲晏起身抱了一下奚皇後,“母後,我走了。”

她走了兩步,忽然回頭看了眼奚皇後,“母後,我這幾日看見你在繡雪帽,是不是給我的?”

奚皇後哭著點頭,“北越太冷了,娘怕你待得不習慣。”

“我看您繡了兩個。”

奚皇後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不是,另一個……娘繡壞了。好的那個已經放到你的嫁妝裏了,你記得戴。”

雲晏和她對視片刻,露出一抹笑容,提步走了出去。

除了奚皇後,雲家其他三兄弟對雲晏的態度都不親熱,隻有雲河還維持著表麵上的敷衍,雲清幹脆是一臉不耐,雲宸眼裏寫滿了解脫的輕鬆,雲晏的心仿佛被一隻大手捏著,疼得她喘不過氣。

被扶上花轎後,隊伍便動了起來,繞著京城一路吹吹打打,最後停在傅意歡的府邸,越帝帶著皇後僖妃親自蒞臨觀禮,等二人拜過天地,便起駕回宮了。

雲晏被送進了後院,酒席剛開始,謝見微和傅平野便起身準備離開了。

今日來不過是給皇帝一個麵子,二人並不打算和傅意歡多做交流,雲清在府外攔下了二人,遞了一包東西給謝見微。

“這是什麽?”

“一些小東西,你留下吧。”雲清道:“我們這幾日就啟程回京了。之前給你的那些,你後來都讓人送回來了……這些是她這陣子親手做的,你好歹留一樣。”

謝見微了然,剛碰到包袱的手縮了回去。

“不必了,我說過斷就斷幹淨,這些你還是給雲晏吧。”

“可是她——”

傅平野攬過謝見微,附在她耳畔輕聲道:“你先到馬車上去。”

謝見微嗯了聲,傅平野目送人離開,臉上的溫和才盡數褪去,露出雲清熟悉的模樣。

他幽深的眸盯著他,緩緩道:“如果你真的想為她好,就別再幫其他人來打擾她。她是看在你和臨淵無羨親近的份上,才會對你多有縱容,但這不是你得寸進尺的理由。”

雲清有些羞惱,“我……”

“她對她到底怎樣,你自己清楚。想用這些東西抵消心裏的罪惡,讓她別做夢了。”

傅平野毫不客氣地低吟:“她永遠欠謝見微一輩子。”

傅平野離開後許久,雲清才從震撼中回過神,用力抹了把臉,發現自己竟滿頭大汗。

他拎著手裏的包袱走到一邊小巷,沉默地把東西丟到了地上。

深夜,月朗星稀,賓客陸續散了,下人打掃著一片狼藉的王府前院。

後院中正殿裏傳出動靜,候在門外的管事吩咐下人把提前備好的熱水提了進去。

僖妃身邊的姑姑穿過會客堂,停在屏風後。

“殿下,皇子妃,奴婢來取帕子,娘娘在宮內等著。”

片刻後,傅意歡把一塊方帕塞進了姑姑手裏,將人轟了出去。

他沐浴完回到內殿,雲晏已經坐在鏡台前整理頭發了,她臉上的妝都沒卸,為了極力給她染出些血色塗得厚厚的濃妝,讓她此刻看著像女鬼似的令人作嘔。

傅意歡的不悅達到的頂峰,他走到雲晏身後冷聲道:“事已至此,你最好認清現實。以後老老實實的別再作妖,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你若敢牽連到本殿,本殿隨時能讓你在北越過不下去。”

雲晏語氣平靜,“我知道,所以方才我不是很配合你麽。”

她在鏡中和傅意歡對視:“我早就認命了。我才發現我活了二十五年,看似什麽都有,其實根本沒有人在乎我……”

她攥緊梳子,“連我娘,都不要我了。”

甚至還騙她,給另一個人繡了帽子,她明明知道自己隻剩下她了,卻還是跟雲清那些人一樣拋棄了她。

傅意歡輕嘖了聲,覺得這女人有點變得神神叨叨的。

“睡了。”他打著哈欠準備上床。

雲晏偏過頭看他,“既然是一條船上的人,我透露給你一個消息吧。”

傅意歡掀了掀眼皮,沒什麽興趣敷衍地問道:“什麽?”

“我知道南夏人出禹城後,走哪條路回京都。”

傅意歡一愣,“你倒是自覺,剛嫁過來便知和南夏撇開關係了……不過知道這個與本殿何幹。”

“那個隊伍裏,有南夏皇後,太子,五皇子六皇子,如果全都死了,越帝會把頭功算在你頭上。”

“屁!”

傅意歡啐了一口,“互市在即,開戰後他一定弄死我。你有病吧?你想殺你親娘和親兄弟?你還是不是人了!”

“你罵我?你不是也處心積慮要殺太子嗎?”

“那能一樣?他又不是我親哥。”

僖妃上次懷孕生了個公主,傅意歡還挺喜歡的,他盯著雲晏忍不住將她想成自己的妹妹。

若是那個小崽子敢對他動殺心,他一定打死她。

傅意歡也不傻,很快意識到雲晏想殺雲宸他們的原因,就是僖妃直覺裏會對太子府形成打擊的事。

他支著下巴笑眯眯地說:“你到底為什麽想殺雲清?”

“……”

雲晏沒有回答,她也不傻,村婦之女的秘密她能守一輩子,就要守一輩子,她丟不起這個人。

“總之,你信我,殺了他們對你不會有壞處。”

雲晏道:“當然不是你親自動手。你是北越的皇子,起碼有死士吧?到時你把事情推到太子的頭上,真打起來,相信你們的皇帝也沒有機會再細查是不是他所為。”

“我可以再透露你一個消息,南夏境內亂得很,徐成安覬覦皇權已久,遲早是要造反的。如果你能在硝煙升起之前和他達成交易,他可以幫著你們拿下南夏。那個人我知道,愚蠢自大,很好打發,隻要你給他一些好處,他自然會為你賣命。”

“你把刺殺的事嫁禍給太子,再趁機請纓去打仗,拿下南夏的功勞就都是你的。怎麽樣?不錯吧?這麽好的機會,如果讓他們平安進入南夏國境,你就再也沒有了。”

傅意歡沉默了許久,是真的在認真考慮,他審視著雲晏,問道:“那你呢?你告訴我這些,你想要什麽?”

“……我要那幾個人死。還有,如果你拿下了太子,我要謝見微的命。”

雲晏心想,隻要殺了這些人,就沒人再知道她的身世了。

她依然是尊貴的公主。

“如果你真的成事,我還是要回到南夏去,我要做南夏的郡王,而不是你的皇子妃。”

“有誌向。”傅意歡不知是誇讚還是嘲諷。

“這事兒我考慮考慮,你既然說你知道路線,就先畫出來,等我看了以後再做決定。”

“他們就快離開了,你要盡快決定,機不可失。”

傅意歡翻身上床,很快沒了動靜。

雲晏捏著密齒梳,看著鏡中的自己露出了一個陰冷的笑容。

不管怎樣,她不會放過背叛者,即便傅意歡不幫忙,她也遲早要攪亂這池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