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和那個戴麵具的少年郎是坐在群雄之中的,身邊有各大門派的高手環伺,心中甚怕群雄一旦聯手,那麽自己必然是第一個受到攻擊的,隻怕會陷入人山人海的包圍之中,便再也不敢在那裏坐了,一起躍上擂台與西雅,卡依母子會合在一處。雪琴將群俠攔了下來,抬起足來,一步一步走上了擂台。她走得很慢,沒有象別的高手那樣在眾人麵前拚命顯示自己的武功。

她的腳步卻那樣有力。

群雄有些等的不耐煩了,開始有些竊竊私語:“你說這一場是誰贏?”

“雪琴。”

“那個瘋瘋顛顛的女人?她能贏嗎?連少林寺本因大師,大義幫護法長老那樣的高手都輸了,這樣一個女人能贏嗎?”

“在我不知道她的身份時,我也和你一樣不會注意她,因為她的確是有些瘋顛,可在我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後……”“知道了之後怎麽樣?”

“想當年她爹爹南宮英老幫主一雙鐵掌天下無雙,力敵密宗七大高手,那種場麵,那種氣勢可是眾人所見,作為女兒的她縱是得不到她爹爹的十分風範,但到少可以得到四分珍傳,隻要能有四分珍傳,就足夠對付這個韃子了。”

西雅道:“我們比劍。”

雪琴似是沒有想到她會這麽說,一愕之下:“嗯?”又點頭道:“好吧。”

西雅道:“隻是我沒有帶劍。”

雪琴朗聲:“誰有劍給我一用?”

劍原本便是最為普通的兵器,今日英雄大會,各路英雄好漢齊至,其中就有不少人是以劍成名,持劍在身的,都紛紛拿出自己的劍道:“我願意!用我的劍,用我的劍。”即使是那些所用非劍的好漢也都解下自己的兵器,爭先恐後的要借於雪琴。

楊洞自腰間抽出一柄長劍,道:“還是用我的吧?我就是用它賴以成名的,你用它,想必也能發揮出神力。”

雪琴接劍在手,道:“多謝楊大俠。”向西雅看了看,道:“隻是還差一柄寶劍,我還是要去向各路英雄借一借的。”群俠心中皆知她手中已有寶劍,再來相借定是為了西雅,便紛紛放劍入鞘,不肯相借了。

雪琴道:“還請眾位再借出一隻劍來。”

群俠紛紛道:“若是別人借劍,便是要千把萬把的,我們也都借了,可要我們借劍給這個蒙古韃子,卻是不行。”郡主沈柔道:“誰稀罕借你們的破劍了。”對身後的那個少年郎:“你用的也是劍,不如借給國師吧。”

那個戴人皮麵具的少年郎走上前去,雙手恭身持劍:“雖然我這不是什麽絕世的寶劍,但也是經過千錘百煉的利物,如果國師不嫌棄的話,那麽就將就著一用吧。”

徐陽對孟超,林祥道:“蒙古人向來狡詐,隻怕會使出什麽詭計來,你們兩個要盯住那個郡主和少年郎,防止他們出奇不易地傷害到大小姐。”

孟超、林祥不禁向身為幫主的錢貫望了一望,意在詢問是否照作。

錢貫道:“保護大小姐要緊,你們兩個快去呀,至於徐長老,有我在呢。”

孟超、林祥也飛身上了擂台,隻是立在了一旁,盯著沈柔的舉動。而擂台的中心,雪琴已經與西雅交上手了。

西雅心想:“她方才還是有些瘋顛,可是現在卻是另外一番模樣,變得幹練,厲害,那原先表現出的所有的狼狽和一臉疲憊都不見了。”一抖手中劍,“唰,唰,唰”便是精厲的三劍,直朝雪琴要害紮來,腳下也配合著劍勢,挑,紮,刺,劃,劈,壓,砍,連貫擊出。戳是一瞬間的事,意在戳擋雪琴。紮與刺又是兩招攻勢,起了輔助防守的作用。雪琴麵容一肅,暗叫此人功夫當真了得,不愧為大元國師,倉促變招,仗著自己久曆戰

事,多有經驗,一連破了其戳,紮,刺三訣。西雅也是將她當做生平的大敵一般,不敢有絲毫的大意。二人運劍如神,互有所長,互有所短,都是有攻有守,進退有序,絲毫不見誰有什麽失利之處。這兩大高手鬥來鬥去,打得異常激烈,雪琴一但遇險,使出奇招化險為夷,不傷得分毫,西雅若是身處不利了,卻也能使出怪招,化之於無形。

誰都以為雪琴要勝西雅並不容易,都以為西雅尤可再戰之時,可是突然西雅的劍激飛在了空中,而對這樣的變化,就是連沈柔心中也是一愕,再去看時,雪琴已經將劍抵在了西雅的脖下。

卡依大叫了一聲:“娘,我來救你。”便衝了上去。

可是隻衝了幾步便又不動了,原來雪琴接住那隻掉落下來的寶劍,手臂一挽,劍又已經抵在了卡依的脖下。

西雅道:“傻兒子,不要過來?”

卡依無奈:“沒有了你,誰帶我回去?這裏好大呀,我找不到來時的路。”

西雅一咬牙道:“我自認技不如人,栽在了你的手上,要殺要剮都由你,隻是我的兒子,我希望你放過他。”

眾群俠紛紛暢所欲言,一聲聲,一陣陣的叫喝之聲如同海浪一般一波壓一波,越來越是群情激昂:“殺了她,殺了她”的呼喊此起彼伏。西雅的心裏不由一顫,心想:“我隻道中原武林人士如同一盤散沙一樣,各自為政,誰知竟有這般團結的時候,而且一但團結起來,也是眾誌成城。”她有些怕。

雪琴突然收回了寶劍,一隻交給了楊洞:“楊大俠,我還你寶劍。”一隻當作暗器般擲將出來。那戴著麵具的少年郎眼見劍是衝著自己飛來,“倉”的一聲,寶劍已經原還在了鞘中,不禁在心底暗暗佩服雪琴手上勁力使得巧妙,才能拿捏得極準。

雪琴道:“你們都走吧。”

西雅疑惑:“你讓我走?”

雪琴道:“怎麽,你不願意走?”

眾群俠紛紛叫道:“殺了她,殺了她。”

“她是大元國師,放她回去,不是放虎歸山嗎?”

“這樣讓她走了,我們怎麽向死者交待?”

那“殺了她,殺了她”的叫喊聲愈來愈盛,眾群俠抽出了兵器,一起向前湧動,直到將整個擂台圍了個水泄不通。沈柔也從未見過這般的陣勢,急忙抽出劍來,與那戴著麵具的少年郎用背靠著背,互相警戒,真怕群雄會衝上來,將自己一刀一刀地砍了。卡依急道:“娘,這麽多人,我們怎麽辦?”

西雅將他抱在懷中,關切地道:“不要怕,不要怕,有娘在,有娘在,娘不會讓別人傷害到你。”

雪琴看看他們母子二人,又看看擂台下四處圍來的群雄,隻覺得這一幕好生的熟悉,似乎在那裏也曾經看到過這樣的場麵。她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那是在泰山之上,群雄都蜂湧著去圍攻的丈夫。而她懷抱著個尚在繈褓之中的嬰兒,那是她的孩子……她也是這樣的對自己的孩子說過:“不要怕,不要怕,有娘在,有娘在,娘不會讓別人傷害到你。”

可是她失言了,沒有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那個才剛剛來到世上的弱小生命殞逝了。想到這裏,她已是淚流滿麵。西雅的話打動了她的人,也打動了她的心。

雪琴郎聲:“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她們來時,我們拱手相迎,她們走時,我們也應該肅手相送。”

“可他們是蒙古人呀,我們漢人最恨的就是蒙古韃子。怎麽能放他們走呢,這不是放虎歸山,遺患無窮嗎?”

雪琴說道:“我的丈夫也是一個蒙古韃子,我的孩子就是被他殺了的,所以我也恨蒙古韃子,可是我們要勝他們,也要在沙場上去痛痛快快的打一場,那時自可

以拚個你死我活。現在能作的隻有放他們走。”

群俠雖然沒有說不行,甚至是沒有再去叫嚷,卻也沒有人肯讓出一條路來,隻是那樣圍著。

大俠楊洞道:“我們現在殺了他們,難免會有以眾淩寡的嫌疑,不如放他們走,日後縱使是在沙場相見,那時提刀殺之,也就無可非議了。”眾群俠這才向旁移步,讓出一條狹小的通道。西雅,卡依母子,郡主沈柔以及那個戴著人皮麵具的少年郎一步步地走,每走一步都非常小心,也透過了群俠的注視。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許多人都是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兵器扔在了地上。

雪琴將西雅拋落在地的寶刀,撿了起來,緊握在手,別人握刀都是一副異樣,貪婪的眼神,而她的目光卻是那樣的平靜,似乎一潭清水般,不曾濺起一點點的漣漪。

楊洞為了緩和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站出來說道:“雪琴雪女俠武功蓋世,技壓群雄,不但功夫了得,更因為挫蒙古國師,讓他們不敢有小視中原武林之心,也為天下的英雄好漢出了一口惡氣,由此也就得到了關公關聖人的這把青龍偃月刀。”他的話還沒有說法,竟聽“哢嚓”一聲,原來是雪琴以手作刀,凝集了功力砍在刀身上,將那刀斷作了兩節。

群俠心中都是一怔,楊洞更是有些氣憤,憤憤問道:“雪女俠,你這是?為什麽要這樣作?”

雪琴朗聲:“想當年蒙古進攻中原,郭靖郭大俠率帶天下英雄駐守襄陽城,與元軍浴血奮戰了長達九年之久,最後……城池破時,郭大俠及那一眾好漢也都以身殉國了。有道是為國為民,俠之大者,雖然事情過去近百年了,可郭大俠的事跡仍然在武林中流傳,襄陽附近的百姓也都將郭大俠的畫像貢奉堂上,日日祭拜。現在元朝暴政,吞食蒼生,天下的百姓都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我輩武夫,本應響應朱元璋朱天王的號召,解民倒懸,早一天將蒙古人趕出中原,逐回漠北。可你們卻在這裏為了一把什麽刀而大打出手,自相殘殺,以至引得蒙古人也趁虛而入,如何是英雄好漢的作法?”用手一指因仗義直言而被西雅擊殺的那人:“若是不能團結起來的話,不過是一群狗屁不通的烏合之眾?他的話難道還不能打動你們?他不是別人殺的,而是被你們害死的?”

群俠之中有人心想:“他明明是被西雅一掌給的打死的,這是人所共見的事情,怎麽能說是我們害死了他?”

隻聽雪琴繼續說道:“他是想用自己死來喚醒你們?他是想用自己的血來催發我們那所剩不多的俠義之心,為國為民,才是俠的最高境地,我們有力氣在這裏為了一把刀拚拚殺殺,為什麽不替朱天王到沙場上去多殺韃子?”看了看手上的斷刀:“關公關聖人一生忠義,後人為了紀念他的忠義才將他的青龍偃月刀奉為刀中神品,他老人家在天之靈若知我們為了一把刀而大打出手,心中想必也是不願的,所以我毀了這把刀,也許少了它,武林之中也就真會少了許多的紛爭。”走到徐陽麵前:“徐伯伯,我走了。”

“你每次來得都這麽突然,走得又這麽倉促,讓我都沒有能好好的看看你,也不知道這一別之後,什麽時候又複相見?多保重呀。”

徐陽想將她留下來,可是卻深曉留不住她的心,離別之際多了幾分傷懷之苦。讓他的每句話,每個字都有一種沉重的味道。似乎人越老越容易傷感,越老越怕離別。

雪琴走了,一邊走一邊對著懷中的枕頭道:“娘帶你接著去找,一定能夠找到你爹的。”但是她說的話卻讓群俠都為之臉上一紅,每個人都像挨了一記耳光一陣,火辣辣。那一句句尖刻的言辭仿佛是有回音一樣還縈繞在人們耳旁,她卻希望是縈繞在人們心裏,而不止是耳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