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上百來號山賊打扮的人裏頭,獨獨這個人身上一點陳年舊傷都沒有,若說這是巧合,阮禾定然是不相信的。

阮禾在他的身上摸索一番,也沒有找到其他證據,目光一側,落在了這人的臉上。

這山賊也是生得平平無奇的一張臉,蒙麵的黑布已經被官差們拉了下來,是一張估摸三十來歲左右的男人麵容,五官平凡到沒有任何醒目的地方。

“有點奇怪。”她的雙眸陡然微微一亮,隱約意識到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目光緊盯著這山賊的下顎。

“夫人發現了什麽?”慕雲霄瞧見她這幅豁然明了的模樣,也順勢追問了一聲。

“他沒有胡子。”阮禾盯著這山賊白淨、沒有生長著一絲胡須的下頜,篤定地說道,“這年紀的山賊怎麽可能沒有胡須?”

這地方不比現代,沒有剃須刀的情況下,胡須不可能剃得幹幹淨淨。

那麽……便隻有一種可能……也就是,這人本來就沒長胡須。

三十來歲的男子是不可能一點胡須都不長,除非……這壓根就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

慕雲霄是個聰明人,聽她這麽一說,陡然也明白了過來,訝異地試探性反問道:“這……是個太監?”

“應該是。”阮禾為了確定這人的身份,轉過頭去,揚聲一吆喝,將官差裏頭平日裏負責驗屍的半個仵作喊了過來。

對於阮禾,所有官差的態度都是客客氣氣的,那負責驗屍的官差一過來,也是態度客氣溫和地詢問了一聲。

“慕少奶奶,有什麽吩咐嗎?”

阮禾指了指地上的那一具屍體,正兒八經地詢問道:“他是太監嗎?”

“太監!?可……這是山賊啊?”那官差呆呆愣楞地回應了一聲,露出困惑的神色,撓了撓頭,自顧自地嘀咕了一聲:“哪個山賊會給自己弄成太監啊……”

“你查一下。”阮禾指了指那屍體,招呼了一聲,並沒有過多的解釋。

官差應了一聲,他沒少摸索屍體,因此對於幹這種汙穢事也半點不忸怩,在那具山賊的身體上摸索了一遍,哎了一聲,發出了一聲驚呼:“這小子還真沒有那玩意兒,真是個太監!”

他這一聲響亮的驚呼,頓時將李薑等人都吸引了過來。

尤其是“太監”出現在這種地方,更是顯得尤其古怪。

“什麽地方會出現太監?”阮禾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聲,其實他們心裏頭都有了答案。

除了宮中,其他地方是不太可能會出現太監的。閹人並不是單單剁了那玩意兒那麽簡單,若是沒有宮中人的手法處理傷口,即便是成了閹人也壓根活不下來。

而且除了宮中,其他地方也壓根不需要強迫男子成為閹人。

因而,很明顯,這山賊是從宮裏出來的。

李薑隱約也明白這事兒已經涉及深宮,他板著冷肅的麵孔,頗為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麽,片刻後看向了慕雲霄,道:“慕將軍,這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先壓下來。”慕雲霄似乎在思索著些什麽,他垂下眼來,壓住風雲變幻的暗沉黑眸,許久後才強調了一聲。

現如今,他們什麽證據也沒有,甚至……他也不清楚這深宮中到底是誰想要取了他的性命,因而暫時不能夠打草驚蛇。

正說話間,另一頭王小二忙不迭地跑了過來:“頭兒,青州知州的侍衛長隨我過來了,過去見見吧。”

這一趟,若沒有青州知州的緊急增援,他們壓根活不下來,因此還是要好好地感謝一番。

那侍衛長熱絡地邀請他們當夜直接到青州歇下來,說是青州的知州大人正在城裏候著。

一路策馬狂奔而來,侍衛長撫順了自己淩亂的發,說道:“知州大人一聽說可能會出事,立馬就讓卑職派人過來,生怕誤了事。得見諸位沒有大礙,我也就放心了,知州大人應當也能安心下來。”

所幸這裏離青州知州府已經相當近,稍作休整之後,他們立馬開始趕路,還未等天黑時分,他們已經趕到了知州府內。

青州知州相當熱情地接待了官差們,替他們接風洗塵,也順勢給所有的犯人安排下了住處。

畢竟是作為犯人的身份,慕雲霄夫婦兩人也沒法參與接風宴席,李薑暗中讓王小二給他們送來了一筐熱乎吃食。

吃過晚飯後,驚嚇又疲累了一整日的慕太夫人一幹人都早早歇息了下來。

阮禾還不曾醞釀出困意來,坐在安靜的院子裏,正思索著今日見著的那具太監山賊的屍體。

“你竟然還得罪了宮裏的人?”阮禾抬起眼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神色莫名地瞥過了他一眼,緩緩道。

“我不清楚。”

慕雲霄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與她對上目光時,暗沉沉的墨眸裏滿是篤定的認真。

他的確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宮中的何許人,否則……他們慕家也不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砰砰……”敲門的聲響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安靜。

兩人對視一眼,慕雲霄起身,走過去打開了門。

他瞧見外頭站著的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微微一頓,正欲開口詢問什麽。

那小廝一見眼前這器宇軒昂、氣度不俗的男子,頓時篤定這便是知州大人要邀請的人,樂嗬嗬地一笑,恭敬客氣地說道:“是……慕將軍嗎?我們知州大人有請!”

青州知州與慕雲霄是素不相識的,因而他聽到這話時,也微微一頓,並沒有著急著走,隻是平靜地出聲詢問道:“不知道知州大人有何要事?”

那小廝是個機靈的,一聽得這一聲詢問,從善如流地回應道:“慕將軍,我們知州大人說你們一路勞頓,要好好地替你們接風洗塵。李大人他們也都在那兒,特意吩咐小人過來相邀。”

也不知道李薑和那知州說了什麽,那知州才同意帶上他一個犯人上桌,既然這樣的話,那一個人上桌也是上桌,兩個人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