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正元帶著哭腔、尤為悲愴的一聲質問,在一片死寂的人群裏,也顯得格外突兀,又明顯。
“我哪知道……”翠太姨娘一想起當時的場景,似乎有點兒心虛般地挪開了目光,嘴裏頭含糊地應付了一聲。
她心裏頭自然清楚,自己那小兒媳和那一對龍鳳胎已經是凶多吉少,被自己一腳踹進了奔湧咆哮的泥石流中,幾乎沒有生還的機會。
當然得,翠太姨娘本就是個自私的人,自己活下來就行了,哪裏會管其他人的死活,她也不可能承認是自己害死了那母子三人。
聽得她含糊的應付回答,慕正元的神色越發焦急又悲傷,眼角帶淚地直盯著翠太姨娘,不由得加大了嗓門追問出聲:“娘!您不是和他們一起走的嗎!?怎麽會不知道?”
或許是慕正元急躁的追問聲讓翠太姨娘失去了耐心,她猛地看了過來,神色裏透出了幾分粗魯的凶悍來,直白地扯著嗓門吼道:“我哪知道他們去哪了!這會兒沒回來,就是被洪水衝走了,你跟我在這裏吼有什麽用?”
慕正元壓不住眼底急出來的淚水,粗啞的嗓音裏透出無盡的悲傷來,神色恍惚地注視著翠太姨娘,輕聲呢喃道:“娘……那是我夫人啊!霖兒青兒可是您的孫兒啊……”
“那我也沒辦法啊……人都被衝走了!”翠太姨娘似乎是徹底被激怒,失去了耐心一般,叉著腰理直氣壯地反問了一聲。
慕太夫人一家子人正坐在一旁,自然也將這對母子的爭吵聲聽了個清楚。
慕雲潮瞧見翠太姨娘那滿臉不在意的神情,少年麵龐透出幾分驚訝來,忍不住低聲嘀咕了一聲:“怎麽會有人一點兒都不在意孫子的死活……”
慕太夫人正將手裏頭的饅頭撕下一塊來喂給盼達,聞言也隻是神色凝重地往那邊看過了一眼,意味不明地輕歎了一聲,極輕地感慨了一聲:“造孽啊。”
又想到了什麽,她看向了一旁的阮禾,感慨萬千地說道:“若不是小禾反應快,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能不能跑出來。”
小禾嫁入他們慕家,定然是他們慕家列祖列宗修來的福氣。
阮禾得了祖母的誇讚,也隻是輕勾了勾唇,側目望過來,指尖輕點了點盼達的小腦袋,道:“這次的功勞應該記給這小家夥,沒有它在那裏上躥下跳,我根本反應不過來。”
“吱。”盼達相當聰明地聽明白了她們的話一般,仰起了小腦袋,發出了一聲吱吱的叫喚聲。
另一邊,翠太姨娘似乎忍無可忍,臉上露出嘲諷的神色來,看向了一旁傷心欲絕的小兒子,嘴上還不留情地添上了一把火。
“你要是真接受不了,自己去找啊!將人找回來,朝我吼有什麽用!”
他們所有人都清楚,在這樣的泥石流下,人一旦被卷入,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可能,就算是去找,也隻能找到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翠太姨娘這話說得實在太沒有人情味,連慕太夫人都實在看不過去,皺眉出聲訓了一句:“翠兒,你說話別那麽絕情。”
“我哪兒絕情了?我這不是說的實話嗎?去找啊,怎麽不去找?”翠太姨娘冷笑了一聲,叉著腰依舊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儼然忘記了那母子三人是如何被她一腳踹了下去的。
她如今囂張的模樣,仿佛三房那幾條人命不值得一提一般,直聽得慕太夫人皺緊了眉頭。
慕正元被幾句話一激,似乎也想到了什麽,猛地一咬牙,站起身來,決絕地說道:“我現在就去找。”
眼瞧著慕正元還真的打算出發去找人,慕太夫人一頓,眉頭皺得越發深了幾分,勸說道:“這會兒也保不準安不安全,你這會兒過去,很危險。而且這片山這麽大,你上哪裏找去?”
更何況,慕正元就算能找得到,也隻能找到冰冷的屍體,沒有太大的意義。
死者安息,生者還要繼續活下去。
慕太夫人向來是不管二房三房的事,隻是慕正元對她這個太夫人還稱得上尊敬,她才會多勸說兩句。
慕正元沒有半點遲疑,輕搖了搖頭,悲傷的神情中透出堅定來。
“不管他們母子還沒有活著,夫人為我誕下一兒一女,辛苦操勞這些年,我總得給夫人收個屍。”
他這話說得頗有擔當,阮禾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心裏頭想著:翠太姨娘這一房生出的孩子,也就慕正元還像個人。
阮禾將吃得鼓鼓囊囊的盼達提溜了起來,對著慕太夫人說了一聲:“祖母,我去幫他找找。”
盼達的尋物能力相當強,那小鼻子莫名靈得很,帶上了它,想要找到三夫人母子三人會輕鬆許多。
慕太夫人清楚自己攔不住她的決定,歎息一聲,點了點頭,叮囑了一聲:“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小禾。”
她相信阮禾有保全自己的能耐,因而也沒有過多的阻攔,她這個孫媳婦的能耐遠遠比自己所想的要更強得多。
“你要幫我?”慕正元正打算離開時,正好被阮禾攔了下來,臉上露出了訝異的神情來。
如今泥石流剛剛安定下來,往低處走無疑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忽視慕正元驚愕的神情,阮禾將手裏頭的盼達抓起來給他瞧了瞧,道:“把三嬸的衣物拿來,讓它聞聞,有它幫忙會好找很多。”
“吱吱!”盼達隱約也好像能明白他們的用意,仰起小腦袋來,黑豆小眼滴溜溜地轉動著,看著機靈得很。
“好好好!謝謝你!”慕正元抹了一把眼角的淚,趕緊從包袱裏取出了夫人和孩子的幾件舊衣,一一讓小盼達聞了聞。
“走吧。”阮禾一把抓緊了試圖竄出去的小盼達,低聲吩咐道:“別亂跑,你在我手上指路就行。”
如今暴雨剛停下來,泥濘的山路上還有不少的積水,這要是讓小盼達四處亂竄,指不定掉到哪個水坑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