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南蠻,三月為期。現在你們也不是那嬌貴的主子了,不走快些,耽誤了時辰,我手裏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為首的官差摸著手裏的鞭子,眼神陰鶩。
慕家上下一共幾十口人,主要是慕太夫人和慕正柏的大房,翠太姨娘的二房三房。
慕正柏一共娶過兩任妻子,慕雲霄便是第一任妻子所生,如今的慕夫人張氏是慕正柏的第二任妻子,生了一子二女。
除此之外,慕正柏有十幾個姨娘,發賣了不少,隻留下他最寵愛的白姨娘,和育有一女的宗姨娘。
而二房慕正川,高娶了禦林軍總兵之女洪氏,隻得一子,平時寶貝的和眼珠子一樣。
姨娘也隻有一人,是洪氏的陪嫁丫頭。
三房的慕正元,是慕家的錢袋子,府上的生意都是他來管,他醉心賺錢,與其妻王氏隻得一子一女,最是簡單。
除了慕家流放,此次通敵還有好幾家卷入其中。
於是這流放的隊伍也宛如長龍,光是看押的官兵就有二十幾人。
到了京城城門口,流放隊伍便停住了。
“此去路遠,雖然你們是罪人,但也允許親眷送別,就一刻鍾。”為首的官差說罷,就帶著手下的官兵去茶棚裏坐著吃茶了。
而流放的一眾人都戴著手銬腳鐐,想跑亦是不可能的。
果然陸陸續續的就有不少人來送別,都是些粗布的衣裳鞋子和簡單吃食。
不過大多數是別家的,慕家是主犯,來送的人少的可憐。
“來人了,來人了,是老二的外家!”翠太姨娘中氣十足的出聲,然後還高傲的瞥了慕太夫人一眼。
即便是流放,她也總是暗暗的跟慕太夫人較勁。
洪家明顯是打點過的,足足送來了三個大包的東西。
二房洪氏噙著笑,有了爹爹給的物資,流放的這幾個月,應該不會太難熬。
過了會兒又來了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是三房王氏的親弟弟,也送來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兩人淚流滿麵的說了好一會兒話。
“唷,大哥,你們這大房一個親戚都沒來。”二房慕正川扯著皮肉對慕正柏道。
這慕家流放都是被他的好兒子攪出來的,他心裏恨大房恨得要死。
慕正柏聽著冷言冷語,強裝鎮定道:“慌什麽,我平素裏交友甚多,他們定然是不知道我們這個時辰流放,出門稍晚了些。”
又過了半刻鍾。
三房的倒是有幾個生意上的老友來送別,亦是沒有大房的。
“大哥你就別強嘴了,你那些狐朋狗友占便宜差不多,還能指望他們給你雪中送炭?別到時候打我們的主意。”
慕正柏氣得雙手叉腰,大房無一人來送別,本就失了顏麵,老二還要嘲笑他。
“收起你那踩低捧高的嘴臉,我堂堂永安侯稀罕你這些破爛玩意兒!”
“嗬嗬,大哥既然這般有骨氣,那正好啊,我們二房的東西都是外家送的,跟慕家無關,大哥日後可別來占便宜!”
慕正川嗤笑一聲,心裏罵死了這個蠢笨的大哥,要不是慕雲霄有出息,他永安侯的位置能坐的這麽安穩?
老二的話氣得慕正柏對著身旁的妻妾就罵道:“沒用的東西,你們娘家裏的人都死絕了嘛?”
張氏微抬著下巴,冷冷道:“老爺莫不是忘了,妾身父親去通州上任了,京中本就無家人在呢,宗姨娘是你看上的漁家女,白姨娘是你從青樓裏帶回來的,上得了台麵嘛?”
阮禾在一旁默默瞧著,原來永安侯夫婦也是麵和心不合。
“小禾——”突然一聲叫喚。
阮禾看去,竟然有人給她送行。
隻見是一個曬得黝黑的漢子,發髻歪歪扭扭的倒在一邊,身穿褪色發白的粗布衣裳,腳上穿著一雙踩爛了的草鞋。
“唷,誰說慕家大房沒人送行,不是還有個泥腿子來送行嘛?”
周圍的人露出了譏笑聲。
那是原主的父親,阮禾走了過去。
“啪”一個巴掌打來,猝不及防的給她打懵了。
然後懷裏被塞入了一個癟癟的包袱。
阮老頭瞪著眼,呼哧著嘴,罵道:“你現在是罪人了,我,我們雖然是土裏刨食的農戶,但也……但也不跟罪人當親家,我,我要和你斷親,這幾件沾了你黴氣的破衣服拿走,我阮大貴以後就沒有你這個閨女了。”
“真是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一個泥腿子都敢瞧不起咱們了。”
“呸,還不知道是誰死乞白賴的把女兒送來的,還不是仗著侯爺欠他的恩情,要不然一個農女能進咱們府裏?”
慕家人嘰嘰喳喳的。
阮禾瞪著杏眸,被包袱裏硬硬的銀子硌到了。
她一隻手探在包袱裏,這塊銀子約莫五兩。
她記得原主被嫁入侯府,阮老頭也就收了二十兩銀子,為兒子娶媳婦花去十五兩,這五兩是最後剩下的錢。
她再摸了摸,好像還有原主後娘日常戴在頭上炫耀的唯一一根銀簪子。
這些……幾乎是家中的全部積蓄了。
“你要好好的……”
阮老頭那雙略微渾濁的眸子深深的看了一眼阮禾。
他以為永安侯府是個好去處,本來隻想仗著他救過永安侯的恩情,讓閨女進府當個大丫鬟的,沒想到竟然被慕夫人聘去給戰功赫赫的大少爺為妻。
他本以為是這丫頭死去的娘保佑,是老天爺送給自家閨女的造化。
沒想到啊……
他艱難的轉過身,像是被抽幹了精氣神的老樹幹,抬起袖子擦了擦不知何時落下的眼淚,毅然決然的回家裏去了。
一刻鍾過去。
官差押送著他們朝京城外麵走去,此去南蠻之地,要先出城,再翻過三座大山,再走官道,還得走水路,才能到。
三個月時間也得緊趕慢趕的。
這流放的隊伍後麵還跟著三輛騾子拉的板車,拉些食物,還有供給官差休息,除了重傷的慕雲霄躺在板車上,其他人都得靠腳走。
洪氏看著板車,難免眼熱,她們戴著手銬腳鏈的磨得手腳生疼的。
要是能坐板車……
“差爺,能不能讓我兒子坐個板車啊,這孝敬您。”
洪氏拽著身邊官差的衣角,從包袱裏摸出來一塊銀元寶,塞了過去。
“不是要死了都坐不上板車,你們慕家犯得可是通敵叛國的大罪,你當是來踏青來了呢!”官差拿了錢,卻狠狠的啐了她一口。
洪氏心裏一沉,錢打水漂了?
隻見官差拽著二房一家三口,來到了流放隊伍的最後麵。
走在後頭的人可以稍微走慢一點,官差的鞭子都是抽前麵的人的。
有錢能使鬼推磨,雖然沒坐上板車,能舒坦一點是一點。
阮禾在人群裏“哼哧哼哧”的走著,權當鍛煉了。
她也靜悄悄的觀察著,官差雖然收了洪氏的錢,但是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帶著貪婪、掠奪的目光。
押送流放犯對官差來說可是苦差事,唯一的油水來源就是這些犯人的夾帶,抑或是他們親友的贈送。
洪氏在官兵麵前露了財,怕是要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