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路上,阮禾也是端著沒有開口。

慕雲潮見大哥都沒有說話,他也不敢開口說話。

嫂子是生氣了。

嫂子一定生氣了!

推開家門,發覺灶房的燈還亮著。

“可回來了,太夫人可擔心了,我現在給你們溫些吃食來。”

阮禾帶過去的那小食盒裏的吃食頂多隻能填填肚子,給慕雲霄兄弟兩人吃還是太少了點,宗姨娘一向細心,特意留了飯菜吃食,蓋得嚴嚴實實,隻等著他們回來。

宗姨娘匆匆往廚房而去準備吃食的功夫裏,慕雲霄三人已經被慕太夫人招呼著往裏屋坐了下來。

慕太夫人還沒意識到不對勁,慈和地笑著,給他們傾倒了幾杯熱氣氤氳的熱茶來暖身子。

“先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剛過了冬,外邊的風還怪嗆人,冷得很。”

“謝謝祖母。”

幾個小輩一一道了謝,端起了茶水往唇邊遞去。

安靜和諧的氛圍中,唯有慕雲潮怎麽想都不太對勁,握著溫熱的茶杯,目光不時往自家的大哥和嫂子那邊瞟去,欲言又止。

他到底管不了嫂子和大哥鬧別扭的這種私事,左顧右盼之下,還是老老實實地將杯裏的茶水一口接著一口喝光了。

慕太夫人到底是個活過了半輩子的老一輩,隻是幾個目光輾轉間,已經留意到了慕雲潮的細微舉動,她仍舊掛著慈和的笑,並沒有出聲戳穿,側目間已經有了自己的思量。

宗姨娘將熱乎的飯菜端上來供給慕雲霄兄弟兩人吃時,阮禾已經和祖母說了一聲回屋洗漱。

慕雲霄沉默不語地吃著溫熱的飯菜,目光時不時看向了院子外,平靜沉和的神色讓人看不出他的心中所想。

阮禾回到自己的院落裏,打了一盆清水,打算先洗一把臉清醒一下再說。

她剛將銅盆端起來,擱置在一邊的水井旁,正打算回屋拿一條洗漱用的棉布毛巾出來時,驟然聽得了外頭傳來了一陣微沉的腳步聲。

聽得外頭沉沉的腳步聲,阮禾乍得想到了某個人,眉眼霎時間微微垂了垂,將手中端著的水盆隨意地擱置在一旁,無意間望過去一眼。

高大挺拔的熟悉身影從遠處一晃而過,卻並沒有往這邊而來,而是徑自走到了偏僻的牆角處去。

阮禾原先也無意多想,隻是照常端著水盆往井水邊走去,打算將盆裏的水換成一盆幹淨的水來。

她剛走上沒兩步,一隻通體泛灰的飛鴿從不遠處低矮地飛掠而過,扇動豐滿羽翼飛過時傳來了撲棱的輕微聲響,無意間讓阮禾的目光追隨而去。

阮禾留意到,那灰鴿的雙爪下還抓著一個細長的物件,遠遠地隻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

一般而言,這種飛鴿認路能力極強又輕便,是用來送信的,而它腳下抓著的大概就是卷成細長條的信紙了。

遠遠地望過去,慕雲霄高大的背影正落在牆角處,而那一隻飛鴿儼然傾斜地壓低了羽翼飛了下去,穩穩當當地停在他伸出的寬大手掌處。

而他將飛鴿爪下的信紙取下來後,匆匆地低頭看了幾眼,似乎僵在原地許久,這才將那信紙緊急收了起來,生怕被旁人瞧見了一般,落在阮禾的眼裏又是一個欲蓋彌彰的舉動。

慕雲霄一轉身的功夫裏,恰好與站在遠處的阮禾對上了目光,他怔楞間,兩相對視了片刻。

阮禾扯了扯唇角,翻飛的眼睫往下壓了壓,也無心再聽他解釋過多,轉過身去,一句話也不說,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如今,這人的秘密還真是越來越多了,她又到底算什麽?

倒也不是阮禾的心眼子太小,隻是她無端端地生出了憤憤不平的心理來,隻覺得兩人之間有些不太對等。

憑什麽她將自己的空間那麽大的秘密都告知了對方,慕雲霄卻總是隱隱遮遮掩掩著什麽。

讓她……有點兒不高興了。

慕雲霄本也沒想將自己的秘密隱藏,隻是還沒斟酌好言辭,便瞧見自己的阮禾頭也不回、怨憤般地扭頭進了屋裏,明晃晃得像是誤會了什麽。

他的步子一頓,收束在手中的那一封信紙被捏成了團狀,快步跟上前去,幾步一邁,已經跟著進了屋裏,啞聲溫和地喚道:“小禾。”

沒有等到回應,房內的桌旁不見了阮禾的身影,慕雲霄的目光在屋內一掃而過,才發現那床榻處的紗簾已經落了下來,影影綽綽地映出了裏邊纖細的身影來。

如今天色已經沉了下來,明日那店鋪還得阮禾去做生意,她疲憊地壓了壓沉沉的眼皮,已經側躺在了溫暖舒服的床榻上,將厚厚的被褥蓋過了自己的半張臉,暖意覆蓋了自己的全身,隻是心裏頭還壓著沉甸甸的悶氣,如何也不舒坦。

她正打算合上眼安睡時,床榻的一側倏然間覆上了一道黑影來,高大的身影安靜地立在一旁,又是低啞柔和地解釋道:“小禾,這封信是京城來的……是五皇子送來的。”

這句話一出,也就意味著,這一封信已經涉及了京城朝廷的大事,容不得有任何的差池。

阮禾含糊地低聲嗯了一聲,似乎對那封信並不甚感興趣,唇角往下一壓,兩相安靜了片刻,才平靜地道了一聲:“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原先已經打算將那信中的內容和自己這段時日的暗中謀劃一一和盤托出,沒想到阮禾會陡然間冒出這麽一句不明不白的話來,讓慕雲霄愕然地一頓,一時之間也揣摩不透自家夫人的心思。

要是論帶兵打仗、排兵布陣,於慕雲霄而言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要讓他猜測夫人的心思,便有些難為了人。

他怔楞地張了張薄唇,仔細斟酌下,還是解釋了一句:“我與那表小姐沒有任何的聯係,天地可鑒,我這一生隻會娶你一人。”

慕雲霄思來想去,阮禾不理她是見到那表小姐之後才這樣的。

那表小姐的確有些逾矩。

越琢磨越不對勁,慕雲霄才意識到,那表小姐那夾槍帶棒的話裏對於小禾明晃晃的敵意,而自己是半點未曾察覺,讓自家夫人無端端蒙受了委屈。

見床榻上的人似乎覆著眼皮,也沒有任何的反應,慕雲霄的神色流露出些許慌張來。

他探出手來輕搭在阮禾垂在一旁的手上,稍稍拉近了他們二人的距離,鼻息交融間,一字一頓地鄭重承諾道:“你且聽我說,既然夫人不喜,我以後再也不與那表小姐接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