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的幾個小輩隱隱約約都早便猜到了這兩位相見恨晚的老人家暗生出的感情來,都站在一旁樂樂嗬嗬地旁觀著,也不出聲打擾,容慕太夫人自己慢慢地思索決定。

慕老侯爺早在三十多年前逝世,慕太夫人為了偌大的一個侯府和他們這一群子孫小輩們操勞了這麽多年,一切以侯府和孩子們為重,也到了讓她為自己考慮的時候了。

城主平日裏忙碌於政務,無暇光顧著家裏頭和老太爺的事情,隻知道老太爺和慕家人關係很好,但是沒有想到這麽一層關係去。

眼睜睜瞧見自家沒臉沒皮的老爹眼巴巴地拉著人家慕太夫人的手不肯放開,城主露出了錯愕詫異的神情來,片刻之後,無奈地輕搖了搖頭,也放任老爺子去了。

他平日裏太忙,根本沒空陪伴自己的老爹,老爺子要能夠找到一個合心意又能體己話的老伴陪同走過下半輩子,也是一個好消息。

隻是……如今能不能將人家慕太夫人留下來,便得看老爺子自己的本事了。

城主難得提起了這樣一種如同看好戲的心態,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靜觀著,向來嚴肅的眉宇間也忍不住流露出笑意來。

老太爺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一輩,當著這麽多小輩的麵,哭得淚眼婆娑,坦坦****地拉著慕太夫人的手,執拗又誠摯地不停重複著:“你能不能不要離開?”

他一張老臉都舍下不要了,拉著人哭哭啼啼地央求著,看著也不免讓人心軟了下來。

見人沒有搭理自己,老太爺越發豁出一張老臉來,“我們都各自獨身過了那麽多年的日子,不如結為夫婦,後半輩子也能有個相依為命的伴……你能不能嫁於我為妻,留在越城,我一定好好待你!”

慕太夫人是世家大小姐出身,當年也是八抬大轎、禮儀周全圓滿地入嫁侯府,婚姻親事她向來是尤為重視的,不會在口頭上便答應了這麽大的一件事。

更何況,乍得沒想到老太爺會這般直白地說出來,慕太夫人呆愣過後,注視著對方認真的神情,也仔細認真地思索一番,斟酌著言語道:

“婚姻大事不是兩三句話能夠定下來的,你要是真想……娶我過門也不是不可以,但禮數要周全,聘禮也要備夠,明白嗎?”

老太爺認認真真地將慕太夫人的話盡數聽進了耳朵裏,點了點頭,將剛才哭哭啼啼的作態收了起來,斟酌起成親的諸多禮數來。

其中,最為重要的一樣聘禮,也得按照京城的規格來。

他自己手裏頭沒有存下多少銀兩,還得需要依仗著兒子去準備。

城主自然是大手一揮。

聘禮,小事兒!

老太爺在認真盤算著親事的功夫裏,慕太夫人已經將剛才的那一點兒尷尬褪去,轉過身來,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小輩們,狀若無事地詢問道:“霄兒,小禾,你們打算何時啟程?”

她這話,已然幾乎是答應留下來嫁給老太爺、陪同他一起留在越城的意圖,不過還未曾明說罷了。

聽得祖母的詢問,慕雲霄溫和地一笑,回應道:“祖母,啟程還得準備一番,並不著急。”

阮禾在一旁聽了個全程,清麗眉眼間盡是打趣的笑意,嘻嘻哈哈地說道:“當然不著急,祖母成親這麽大的事情,我們幾個小輩肯定是要留下來喝上一杯喜酒再走!”

慕太夫人嗔怒地斜了她一眼。

卻是也忍不住露出了慈和的笑容來,笑罵了一聲:“小禾你這孩子,如今也學著打趣祖母了?”

隻說了一句,她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臉去,沒有再繼續提起這一件事來。

人到晚年,能遇到一個傾心相待的人,她也很是珍惜。

將事情大概通知一番,城主的事務繁忙,也無暇再繼續招待這一家子人,慕太夫人領著小輩們往家裏頭走。

老太爺眼巴巴地還想著跟過去,被城主頭疼地攔了下來。

他這爹怎麽越活越是孩童心性,做起事來也是不管不顧,恨不得昭告天下。

“爹,你先想好成親和聘禮的事情,將人留下來再說,別跟過去了。”

聽得他的話,老太爺這才停下腳步來,招呼著自己的兒子幫忙替他準備聘禮。

“兒啊,你可一定得幫我這一回,要不然……”

城主無奈地扶著額頭,連連點了點頭,一一應允了下來:“行,您先回去想好,讓管家幫忙,還有什麽需要的再來和我開口,我還得先到衙門那邊去。”

“行行行!”一聽得兒子毫不遲疑地應了下來,老太爺高高興興地直拍手,健步如飛地直往自己的院裏走,似乎是打算去籌備些什麽。

……

那一道赦免令下來之後,除卻慕太夫人的心情跌宕複雜外,慕正元也是神色複雜、沉默不語地思襯了許久,在大家打趣老太爺和慕太夫人二人時都沒有說一句話。

阮禾自然是留意到了慕正元的不對勁來,他們走出城主府門時,她才幾步走到了慕正元的身邊,平靜溫和地出聲道:“三叔,你想要回京,還是留在越城?”

從慕正元看到赦免文書的反應來看,其實這一個答案已經相當明顯,阮禾也大抵猜到了他的想法,不過是想要三叔主動說出口來確認一下。

他們是一家人,有什麽話都能夠直接說的,不必要藏著掖著。

耳旁響起清悅的嗓音,聽得阮禾的詢問,慕正元越發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來,平直的濃眉緊皺了起來,長歎了一口氣,思索過後還是將心裏頭的話說了出來:“小禾……三叔也不想離開你們,但是……但是越城的日子過得很安穩,我和兩個孩子都很喜歡這裏,京城那等爾虞我詐的地方,也不適合我。所以,三叔想要留下來,沒辦法陪你們一起去了。”

他不是個好爭鬥的性子,的確是不適合在京城那樣的天子腳下生活,也實在不願意就此離開越城,去搏一個危險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