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路實在有點兒遠,他們兩人走了大半宿,直到天一蒙蒙亮,遠遠地看見一塊巨大的石碑立著,上頭端正地書就了幾個大字:清潭鎮。

好不容易看到了目的地,阮禾長呼出一口氣,眉頭微挑,唇角上挑地看向身旁人。

“可算到了,這一趟路走的,我還以為回到流放的日子……”

好在這段時日的流放路程,可比這辛苦許多,倒也還好。

“夫人,困嗎?”慕雲霄低啞溫和的嗓音在一旁響起。

阮禾搖了搖頭,倒是一點都不困,精神得很。

她在大浮木上也昏睡了整整一夜,一宿沒睡,也不覺得困意上頭。

天蒙蒙亮,一走進那鎮子裏,已經是相當熱鬧,小販們一大早挑著擔子出門,在路邊擺開了攤位。

這清潭鎮也是個熱鬧的地方,吆喝聲不絕於耳,小販們熱情地扯著大嗓門,招攬著路過的行人。

阮禾這一趟也不是過來閑逛的,自然無心於那些個攤位。

這些個小商販的眼尖得很,一雙雙眼珠子滴溜兒亂轉,打量著路過的人,嘴裏也不閑著,隻想著趁著大清早好好地賺點兒銀子。

他們一踏入鎮中,那絕佳的樣貌,立時引起了周圍人的矚目。

路過的人都停下來,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瞧看,倒也沒有惡意,隻是眼裏頭透出驚豔來。

通州本就是個愛美之地,他們清潭鎮落在通州的一角,自然也不能免俗。

這樣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站在一處,讓鎮上的人都暗地裏嘖嘖誇讚著。

那牆角處坐著的小販是個濃眉大眼的小哥,仰起頭來,目光一落不落地直盯著阮禾瞧看個不停。

他一側目,卻是對上了那公子平靜無波的眼,沒由來地從後背升上冷意來。

那小販這才收回了目光,心裏頭看清楚這兩人明晃晃就是一對恩愛夫婦。

他又想起了什麽來,又再次望了過去,臉上露出了討好的嬉笑來,大聲招呼著:“哎公子,要不要給您貌美如花的夫人買點胭脂水粉,昨個兒從縣城運來的,可香著呢。”

隨著這小販開了個頭,其他的商販也是回過神來,連忙開始拉攏了起來。

“公子!我這裏的金簪玉鐲子可都是實實在在的真貨,來看看吧。”

“你們這麽好看,又看著麵相,定然是外地人,來我們清潭鎮,怎麽也得要買幾兩鮮糕回去!”

若是今日的第一單買賣是一對樣貌似仙人般璧人,定然能夠旺一旺他們的財運。

兩人壓根無心看那些個攤位上的東西,正想著離開時,阮禾的步子卻是一頓,徑直往那生得周正的小哥攤販走了過去。

慕雲霄冷峻的麵容上泛起一絲不悅,冷硬地抿了抿唇,心裏頭自然是有點酸溜溜,也是亦步亦趨地跟了過去。

對上那澄澈靈動的一雙清眸,那小哥愣了愣神,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小哥,我能問個事嗎?”

直到耳邊想起了清冽溫和的女子嗓音時,那小哥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連連點頭,說道:“請說。”

“你有沒有看到一個……身著官差服飾的外地人走過?”

阮禾的話音一落,又乍得想起了此地那不同尋常的“民風”,唇角一揚,又補充了一句:“那人……樣貌是有些醜陋的。”

那小哥正擺出端正笑意來,一聽著這話,嘴裏頭暗暗嘀咕著:“樣貌醜陋,身著官差服飾……我若是見著,定然是有印象的。”

想了好一會兒,他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我實在是想不起有這麽一個人,沒辦法幫到你了。”

阮禾心裏頭也是有點兒失望,隻搖了搖頭,站起身來。

“沒事,多謝了。”

隔壁攤位上,一個麵相粗獷的大漢猛地一拍自己攤位旁的小凳子,扯著洪亮的嗓門:

“等等!我好像見過這人啊!”

那大漢猛地一仰頭,朝著他們兩人看了過來,他剛才支著耳朵聽著,也將兩人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

這樣貌醜陋的官差,他是見過的,尤其是那人身上的衣裳還破破爛爛的。

他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還正納悶著,他們清潭鎮哪來這麽醜的官差。

那官老爺竟然也能忍得了,沒讓這官差打包回家種田!

這一趟,不等阮禾開口,慕雲霄已然先行一步走過去,沉聲詢問出聲。

“這位大哥,可否細說?”

那大漢樂嗬嗬地一笑,點了點頭,趕緊將自己那日的所見所聞盡數說了出來,半點沒有隱瞞。

“他是昨夜淩晨時分來的,大概……三更左右,睡在我家門口。我嚇了一跳,拿著燈一照,先是看到那身官服,正想著叫一聲大人,那火光照在那人髒兮兮的臉上,哎呦!那長得真醜,嚇了我一大跳。”

大漢聲情並茂地敘述著,心有餘悸地捂著胸口,長呼出一口氣來。

“我正打算將人趕走,他又哭又喊地求著我給口飯吃,我怕他賴著不走,丟了個大紅薯給他了。”

“對了,我讓他去鎮西的乞丐廟裏討食去,他應該是過去了。”

沒想到一進鎮,就得到了這麽準確的信息,阮禾心生欣喜,道了幾聲謝。

她正欲轉身往大漢指的方向走過去,手腕處突然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

慕雲霄神情平靜地扣住了她的手腕,上前一步,牽著她往鎮西的方向而去。

就像是,在刻意強調他們之間的關係一般。

阮禾極輕地彎了彎唇,也任由他牽著,兩人默不作聲地離開。

“真好看啊……”那攤位上的小哥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有些遺憾地歎了一口氣,繼而才慢悠悠地收回了目光。

“害,小兄弟你也別著急,你長得周正,定然也能娶到個好看的媳婦兒。”

一旁的大漢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一聲,又自嘲了一聲:“不像大哥我,打娘胎裏出來就這麽一個糙樣,要不是每日注意收拾著,姑娘見著我都是橫眉豎眼的,沒個好臉色。”

說話間,這大漢趕忙取出了一枚銅鏡來,將自己被風吹亂的鬢發梳理了一下,總算看得過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