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杜蘅出門,李二河回來,問白柳:“他提起永嘉之亂,是何意?”
“估計是有敲打的意思。”
“老夫一把年紀了,竟然讓一個後生給敲打了。”李二河心裏多少有些不忿。
白柳拱手:“老爺,欽差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是讓你未雨綢繆,這個寒冬估計會有很多農戶過不下去,如果又是一個永嘉之亂,廣陵的下場也會跟永嘉一樣,到時你隻怕要上京請罪了。”
“當初隻貪圖省事,把青苗承包給了曹旦,這個混蛋竟然把價格抬那麽高,真真害死我也!”李二河捶胸頓足。
“如今說這些也無用,我看欽差的意思,是鐵了心要辦曹家了,隻不過這件事需要你配合,畢竟你是廣陵首官,你不點頭,他的很多工作會很難辦。”
“我要怎麽配合?”
“曹家這一頭大肥羊,殺了它,廣陵這一年都不會有人餓死了,上對朝廷,下對百姓,你都能有個交代。”
“可是……”李二河依舊有些疑慮,“咱們可都是受了曹家好處的。”
白柳忽然跪地,雙手抱拳:“小可不過一個落第秀才,承蒙留守看重,得以重用,大小事都與我商議,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若曹家將留守咬出來,小可願一力承擔,請留守勿疑也。”
之前已經表明一次心意了,但李二河如今再問起,白柳便覺得李二河不能完全信任他,所以再次表明心意。
李二河趕忙上前將他扶了起來:“白柳先生,老夫並非懷疑你的忠誠,隻是這件事讓你一力承擔,老夫於心何忍啊?”
“小人孑然一身,無牽無掛,隻求留守和少爺能夠安安穩穩。”
“唉,難為你了。”
“士為知己者死,小人心無怨尤。”
李二河目光深邃了起來,冷冷的道:“好,那就順了杜蘅的心意,重新丈量曹家的田畝!”
……
消息傳出,曹家眾人急的就如熱鍋上的螞蟻。
亂了!
這次是動真格的了!
曹旦入獄未出,現在又要丈量田畝,這是要將他們的隱田全部翻到明麵上來。
曹正親自去找李二河。
李二河避而不見,是白柳將他約到了酒樓見麵。
“留守這是何意?”
“曹家主,你也別怪留守,要怪就怪杜蘅。”
曹正恨恨的道:“我知道是杜蘅要查,但李留守也不能坐視不理啊,這些年我可沒少給他孝敬。”
“曹家主慎言,李留守可未曾收過你一文錢。”白柳語氣嚴肅了起來。
曹正愣了愣神:“什麽意思?現在不認賬了?錢不都過你的手嗎?”
“過我的手沒錯,但沒過李留守的手。”
“嗬嗬。”曹正倉皇的笑了起來。
這是要棄車保帥啊。
曹正冷冷的看著白柳:“你倒是忠心,可你就不怕死嗎?”
“死一個總比死兩個好,曹家主,欽差大臣巡視廣陵,總得殺兩個人開開張,你也得想想,你們曹家把誰推出來,免得全軍覆沒。”
曹正呆若木雞。
言盡於此,白柳起身告辭。
……
留守府的官廳,正是提審曹正。
杜蘅身為欽差大臣,主審,李二河陪審,一幹官吏全部到場。
門口圍著一群百姓,雪莊的雪裏香,以及她的父母也在人群之中,他們做夢都不會想到,欽差大臣真的對三大財神之一的曹家動手了。
“做做樣子罷了,雷聲大雨點小。”有些百姓早已見慣了官商勾結,搖了搖頭,不抱太大的希望。
雪裏香忍不住跟人辯解:“不是的,我瞧著欽差大臣是個好官,他代表的是皇上。”
“小姑娘,你太年輕了,不管他代表的是誰,隻要他是官,就有可能被金錢收買。”
“那也不一定,這位欽差大臣是杜家的人,杜老將軍的嫡長孫,應該是個清官。”杜家在民間的威望一向很高,因此也有人持相反的意見。
“如果是杜家的人,那……還真說不準呢。”
正式升堂。
杜蘅一拍驚堂木,喝道:“堂下跪著何人?”
“小人曹正。”
“經過廣陵一幹官吏徹查,你隱瞞田畝二十萬畝,你可認罪嗎?”
曹正倔強的昂頭:“小人不認。”
杜蘅輕輕一笑,當即便讓方經天拿出了魚鱗冊:“給他念念。”
“你在東溪村的田畝,司戶廳登記在冊,是一萬兩千畝,而經過實際丈量是兩萬畝,這你作何解釋?”
“既然司戶廳登記的是一萬兩千畝,那就是一萬兩千畝,至於上官說的兩萬畝,想必多出來不是我們曹家的田畝。”
看來是要壯士斷腕,不承認是自家的田畝了,這麽一來,漏稅的罪名便不能成立了。
杜蘅輕輕一笑:“可是東溪村兩萬的地,每年豐收的時候,曹家都有派人過去收割,不是你的地,你為什麽收割?”
“收割之事,不是小人負責,小人也不清楚。”
“那都是誰負責?”
“小人家中的崔主管。”
杜蘅一拍驚堂木:“把崔主管帶上來!”
一個六十左右的老漢便被推上了堂,哆哆嗦嗦就給杜蘅跪下。
杜蘅問話,他一口就承認了,多出來八千畝地的糧食,都是他瞞著家主私下購買,是他的私產,與本家無關。
“購買土地的契書在此,請上官過目。”
方經天將契書呈了上來,杜蘅發現是沒有官府蓋印的白契,這就正好給司戶廳洗清了嫌疑,因為是白契,司戶廳沒有登記,也在情理之中。
“好,既然你承認了是你的私產,那麽也就等於承認了你多年來,不曾交納田稅,是也不是?”
“是,小人認罪。”崔主管伏地。
“司法參軍,按照大梁律法,這該怎麽判?”
廣陵的司法參軍依舊是之前的趙歇,他知道杜蘅此行的目的,當即說道:“按照崔主管漏稅的數額,下官以為刺配三千裏合適。”
“好,拿就去儋州吧。”
崔主管暗暗鬆了口氣,隻要不死,頂罪也就頂罪了,畢竟曹家會照顧他一家老小。
曹正暗暗得意,一個人犯這麽多罪,死十次都不夠,但隻要把這些罪責全部分攤出去,那誰也不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