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改革發軔
與此同時,社辦領導對磚廠的廠長也進行了調整,把原來的齊廠長調去抓打草伐木工作,新任謝廠長原來是副廠長,與吳為家恰好是前後院,兩個人經常一同上下班,是LN人,四十多歲,個頭挺高,瘦削身材,走路習慣低頭思考,吳為有時也到他家串門求教,是很有心計也很得人心的人。
吳為工作調整後的一個晚上,到謝廠長家閑嘮,看到三十多歲的廠電工和一個挺漂亮的女人在他家坐著,電工便指著那漂亮女人給吳為介紹道,這是我家你嫂子。吳為點點頭。謝廠長對廠電工說,你說的這件事我找社辦領導打個招呼,你回去等信吧。電工起身和吳為打個招呼告辭,那女人也衝著吳為點點頭走了。
謝廠長與吳為很有成算地談論道,現在應該來實的,不要來虛的。你看到沒有,廠區裏那麽多牌子,寫了那麽多製度和要求,有什麽用?無非是什麽推水坯工要推好,不要推翻車;碼坯工不要碼倒架;出裝窯工不要損壞磚坯和紅磚;上架要經過驗收;機械工要保證機器正常運轉等等。你說寫的這些東西有什麽用,不都是正常應該做到的?混的人為什麽那麽多,那個定額就不給你完成你怎麽辦,發生車推翻、磚垛碼塌架、機器不能運轉這些情況怎麽辦,下回注意就是了,下回接二連三還不斷出現這些問題又怎麽辦,好點的是注意了,事故少,情緒本來不好的,故意往壞了幹你也沒招,你批評幾句,他幹脆不玩活了,還是沒辦法,找談話,掙的少、生活困難八條理由等著你呢。要一條條規定出來,完不成定額怎麽辦,車推翻了怎麽辦,條條寫清楚,也要和大家講清楚,就按那個兌現,你看能不能好轉。沒有這些,光讓加強檢查督促,總出現問題,還總檢查麽,人都發皮了,不光皮了,是哈喇皮帶板筋,蒸不熟煮不爛,橫豎沒辦法了。我就不信解決不了這些問題。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現在這樣做,方法很簡單,就是把各個工種以及每個工作各個環節的工作量,核定合理的定額,做到這個不是什麽難事,關鍵是落實兌現。兌現不了,失去信任,影響更不好,那就幹脆別搞。真要搞之前,可要好好琢磨。
謝廠長的一席話,吳為聽了感覺順溜敞亮多了,興奮道,真要象謝廠長說的那樣,不但廠子裏的問題好解決,就是整個社辦工業的問題也都好解決了。又問道,你的想法沒有同領導談談?謝廠長搖搖頭道,談了不敢說會怎麽樣。
沒有料到的是,李書記本人出現了作風問題,加速了社辦的調整,不久謝廠長自己也出了醜。
一天,與吳為很合得來的小張挺神秘地靠近他小聲道,你沒聽到領導出事了?吳為好奇道,沒有啊。小張又道,那天晚上我與師傅在院裏加班,口渴難受,便向師傅打個招呼,走進敞著門的辦公室外屋拿起水瓢喝水,聽到辦公室裏屋有響動,喝完水很好奇地放下水瓢,踮著腳尖走向門前輕輕推了一下,裏麵還叉上了,因為平時這個門也不關啊,我更好奇了,誰在裏麵呢,扒著門玻璃往裏麵一望屋裏也沒人啊,這時卻聽到北炕上有聲音,一看,透過南窗路燈的燈光,兩個脫光衣服的人摟抱著躺在那裏,細看原來是團書記和書記!嚇得我大氣不敢出,生怕被裏麵人聽到動靜,趕緊小心翼翼退出來。走到幹活的地方,師傅看我神色慌張的樣子,便問我,你這是怎麽了?慌慌張張的,喝口水把你嚇成這個樣子。我禁不住回頭往辦公室那個方向又掃了一眼,說沒啥事。師傅更加奇怪道,沒事你怎麽這樣?你也知道,我師傅本來是心思挺重的人,又問我,你究竟看到什麽了?我更加緊張地趕緊說,沒,沒,沒有啊,有些結巴了。師傅頓時警覺道,我去看看,真是見鬼了,啥事能把你嚇成這樣。我也來不及細想,便伸手攔著師傅,說別去了,這樣更加引起師傅疑心,推開我便走過去,我跟在後麵,結果你想,本來他們之間就有矛盾,事情就這樣鬧大了,鬧的沸沸揚揚的。公社的工作組很快進入,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團書記的男人知道了,喝了敵敵畏一命嗚呼,釀出人命惡性事件,局麵越發難以收拾。李書記的事還沒有平息,磚廠那邊又傳來消息,說謝廠長在大白天與那位電工的媳婦跑到磚垛後麵偷歡被人發現出事了。師傅們開罵道:老子們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地幹,再幹也不夠他們敗壞的,大吃二喝還不夠,偷人的偷人,還有個好?!
張書記順理成章的開始主持工作,先召集一些骨幹開座談會。在會上,他很有感慨地講道,自從到社辦以來,自己也考慮能不能安心在社辦幹,打算在社辦幹,想在社辦幹就要讓社辦變,怎麽變,自己也常常考慮,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總在想,總是寫。但是,一個人渾身是鐵能打幾顆釘呢?光自己想還不行,必須將自己的想法變成大家的想法才行。搞好社辦工業,靠的不是我一個人的努力,而是靠大家在下邊努力工作。我們這些人,與社會上的人打交道。大家要記住,社辦工業是為貧下中農服務的,根本的問題是服務態度問題,一定要熱情服務,給外界留個好印象。我的話說完了。大家可以說一說,不便在會上說的,也可以單獨找我反映。
後勤劉主任說,有人見主任、書記的批條就付貨,連欠條都不留,這不光是對領導的不尊重,將來也說不清啊,東西是領導批出去的,還是你自己拿走或者送給別人的,太隨便了,又不是自家的東西,怎麽幹事連個章法也沒有。我就遇到過幾次這種情況。吳為一聽渾身直冒冷汗,這不說的是自己嗎,自己在保管員崗位上確實太隨意了。幸虧沒有指名道姓。但人家在背後肯定會議論,調整自己的保管員崗位是不是也有這方麵因素,以後可千萬注意了。這時張書記插話道,以後要有製度,要加強檢查,克服管理上的隨意性。
1977年4月30日再次召開迎接製磚機投產誓師動員大會,張書記做了動員報告,要求全體職工為紅磚600萬產值50萬而奮鬥,激勵大幹社會主義的熱情,會上許多人圍繞目標紛紛發言表態。各項製度也都健全起來。
在動員大會上出台了一些辦法,革除積弊。突出解決脫產問題,規定科室人員要參加勞動。工分改工資,嚴肅勞動紀律,嚴格考勤紀律。明確提出工作質量要與工資適當掛鉤,推翻車了,磚垛碼倒了,要扣錢。出現失誤造成損失了你扣錢,沒出問題的是不是可以多給點,鼓勵不出問題?那不行,那是你正常工作應該做到的,給你開工資你就應該做到。趕巧,磚的需求量大增,因質量有保證,需要加班加點,問題出來了。請假的多,情緒大,回家吃飯,怎麽辦?多幹了是不是多得?出工不出力問題比較普遍而嚴重。
對大吃大喝問題,大家意見非常大,出台了新規定,客人來了應該招待,規定什麽人陪,四菜一湯。工人加班加點搞適當飯費補貼。社辦在張書記的領導下開始進行新的探索,吳為也非常關心單位的走向。
這天晚上,小馬的表哥劉仁傑跟車到外縣拉農副產品,傍晚開到河邊鎮拋了錨,苦於找不到休息的地方,恰好在街道上碰到了吳為,吳為就把他們領到了社辦辦公室就在那個炕上休息,兩人親熱寒暄一番,彼此問起近況,吳為特別想通過他了解市裏工廠的最新動向。
劉仁傑說,我們廠長經常出去開會,回來講,社會上到處都有這樣的風氣,按酬付勞,惟恐比別人多幹一點,比別人少掙一點,磨洋工,能閑著就閑著,任憑你當官的去喊叫總是借機會清閑自在,都養成了大爺脾氣,說不得碰不得。這是經營管理方法有問題。聽說有的廠子開始采用經濟手段。有個電業科,為了修理下邊基層單位送來的變壓器,需要把放在院子裏的一些變壓器集中到修理車間,以前派的人是盡力而為,靠自覺,能抬進去多少就抬多少,沒有絲毫強製。但勞動效率極低,四個人一天也就抬一、二個吧。車間裏搞修理的也是如此,磨磨蹭蹭不出活。這次用了經濟手段,每抬一個5塊錢,還要按照百分之二十提取歸廠子,四個人一天抬了28個,勞動效率提高了十幾倍。這次四個人累的筋疲力盡,心情卻很舒暢。過去為什麽不讓發獎金提成,是把個人追求物質利益當作資產階級的東西來批判,完全排斥了個人物質利益原則,嘴上講按勞分配,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實幹的憋氣又窩火,磨洋工的在那裏幸災樂禍,占了便宜不說,還在那裏冷嘲熱諷,說風涼話,看你們假積極,一點好處也撈不著,真是挨累受苦遭罪沒好,認幹實幹的看著廠子一天天敗落下去,心裏幹著急。吳為聽了興奮起來,看到希望。現在看吳為如何麵對翻砂這一關。
吳為剛到了翻砂車間,何師傅就來了個下馬威,你能不能解決我的思想問題?我就是不能支使人,也不想支使人,也從未支使過人,就想自己幹好工作就行了。吳為不知如何回答,自己卻漸漸進入到複雜的想象情景之中。要調動師傅積極性,要讓師傅認清形勢,看到工業辦的條件,尤其是四人幫的罪惡和華主席的偉大功績,這樣去啟發他比較可行。因為師傅平時的言行,充滿了對毛主席的懷念、對華主席的熱愛、對四人幫的憎恨。師傅的想法是,過去未幹過,無經驗,怕幹不好,幹不好有責任,年歲大了,幹也沒啥意思了。根本是沒有勁頭,與現領導不和。吳為想,自己能帶一個是一個,能帶兩個是兩個,卻缺乏勇氣和膽量,師傅今天不在,為什麽不能領著幹,跟著幹的有一個,也要幹,不跟著幹的,不能解決的暫時放到一邊。幹總比不幹強。你要想為大多數人服務,謀利益,就要多想問題,善於分析矛盾,需要掌握觀點、方法,就是為大多數人謀利益的觀點、方法。
組織要求吳為協助搞好翻砂車間工作,可翻砂車間沒有活,沒有定型產品,人員勁頭不足,情緒不佳,成為消極因素的活動場所。按照現在的幹法,即使有了定型產品也難以幹好,因為有些人就是成心設法的不想幹好。每天人員散散漫漫,沒人抓,跑東跑西的人不斷,出工不少活計幹的不多。比較起來,翻砂最差。師傅自己還挺滿足,一月開兩爐就行了。吳為越是觀察越是沒了主意,處於束手無策地步。如何辦?找師傅談?一想,人家讓你拿活來,或者幫助解決生活困難,一想自己也解決不了難免尷尬也就罷了;向領導反映問題,一想出現的這些問題也對社辦方向產生懷疑,反映問題的念頭也打消了。自己幹,幹來幹去也泄了氣,失去信心。遇到困難躲著走,碰到問題裝看不見,聽到消極議論陪笑一笑,幹活時再多出一些力,群眾關係又要好了,重大原則問題在眼前溜掉了。
何師傅和大家閑嘮時也講自己的思想,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大家幹的都挺好,領導說我們勁頭不足,我說翻砂的都是新手,不熟練,怎麽讓大家快幹?要是三五個月之後大家還這樣幹,我也不能讓啊。我就不知道把車間搞好,我臉上也光彩啊。但是不行啊,不允許咱們那樣幹啊。先讓你們熟練,掌握基礎知識基本要領,以後才能要求快、好。一個剛上學的兒童,你能讓他去寫咱們才能寫的字、算的數嗎?領導把我找去說我們最差,就是不客觀。何師傅剛說完不一會兒,大家象往常一樣閑談起來,副組長說,走吧,幹點去吧。何師傅卻阻止道,趕趟,再呆一會兒,再呆一會兒。他總是不那麽熱心,情緒是下降的,信心是不大的,勁頭是不足的。
何師傅給大家講翻砂要領道,翻砂注意三大項,造型、煉鐵、澆鑄。吳為插話道,我向師傅提個問題。何師傅攔住道,你可別問了,我落後,我聽不進去。吳為誠懇地說道,我問的是我個人問題,我沒有很好地協助你工作。何師傅說,他們就說我勁頭小,把大家沒有帶好。他們不知道翻砂不象推土、扛麻袋,有力氣使力氣呀。不是一下子好,說扛五十斤一扛就走了,翻砂有技術性,幹好得有個過程,誰不想往好裏幹,誰不知道往自己臉上貼金呀,可就是不行啊。人家不是這樣要求啊,一個勁讓幹,我也心思,怎麽這樣幹,還說沒幹好?見麵就臉一拉,不是好臉色。領導就是不要這個熟練過程,硬逼,那還行嗎。我就這麽大能力了。吳為一聽師傅冤屈的神色,也同情地歎了口氣,心想師傅身上壓力也不小啊。要搞好翻砂,領導必須改變對待何師傅的態度,改變主觀主義方法,就能夠調動他的積極性。不忍地想,有的人年歲大了,師傅也不好張口支使,抓思想工作又沒有那麽能水。師傅身上有積極因素,不然他不會累成那個令人心疼的模樣,順臉淌汗、走路打晃。可他就是過不了管事支使人這一關,人又偏偏不自覺,這不耽誤工作嗎?自己本來剛剛打算向領導建議改變對師傅的主觀主義態度便可以搞好翻砂。吳為對何師傅漸漸產生了深刻複雜的感覺。在一起勞動時間一長,何師傅誇吳為的時候漸漸多了,說他機靈,手巧,幹啥象啥,做模型一看就會,不象別的徒弟笨。吳為很快能夠參與砌高爐的爐體,堪當重任,尤其表現還很勇敢,開爐了,鐵水口堵不上漫天火星飛濺,不怕燙傷,他拿著工具衝上去象堵槍眼一樣。隻有一點不好,就是怕髒。吳為聽人說,翻砂工的肺子都是黑的,在做好的模子上刷鉛粉還好沒有粉塵,拿著個鉛粉袋在做好的模子上抖鉛粉便滿屋粉塵,等到澆鑄好的產品起出時,更是粉塵灰塵密實的讓人透不過氣來。吳為便用棉花把鼻子塞上,何師傅看了說他幹不長這活,因為討厭這活。這樣也使何師傅對吳為在感情上產生隔膜,說他並不熱愛此道。許多有經驗的人對吳為說,對待事物采取冷淡態度,就是立身之本,言外之意,自己太熱情了,什麽事情都想參與,參與來參與去弄得自己一身不是,也沒有什麽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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